79.仙（二）
修仙者本就是夺造化之势，命里注定有此一劫。只要扛过, 就能步入仙人行列, 至于能不能挨过, 全看修者本人。
虽明知如此，但应辟邪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在心里暗暗为这男修打气。毕竟，这人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师弟呢。
在雷霆落下的前一瞬，只见这男修左手按弦取音, 右手三指翻飞，应辟邪看到, 在琴音响起的同时, 他周围的风, 突然停了。原本四散飘扬的头发安静的垂落下来，紧贴两鬓。
轰隆一声——山崖抖了三抖。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雷也接踵而至, 眨眼间。第一重九道落雷已经全部劈完，烟雾散去，男修周围的石块尽数被劈成齑粉, 但是他却依然盘坐在那块怪石上，神色自如。
头上的雷云又往下压了几分, 云隙间时不时渗出骇人的金光,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是天道在酝酿第二重雷了。
雷劫共有九重，每重九道, 合成九九八十一数。一重与一重之间会有短暂的空歇, 也多亏如此, 才能让很多修者在损坏一件宝器后赶紧换出下一个保命的物件来。
应辟邪感慨:“他很厉害，虽然有很多修者都能轻松扛过第一重雷劫，但是那大多都是剑修、武修、气修之类，我还第一次看到乐修能有这样。”
笙语没理他，反而转头问那从头开始脸色都没变过一变的箫霖：“大师兄，那男修是用琴音在周围形成屏障了吧。”
箫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且再看看。”
笙语得了回复，心满意足。
应辟邪不满的插嘴：“师姐，好生偏心呐！”
笙语白他一眼：“我就偏心，啥时候你也能如大师兄般成熟稳重了，我定然也待你如此。”
应辟邪气呼呼的转脸，继续看向人间。
谈笑间，第二、第三重雷也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男修的手越来越快，琴音也越来越急，仿佛天地之间的风都停了，只余他萧萧琴音。
“单靠音障就挨过三重了。”笙语感慨。
广陵上仙微微颔首，脸上带出笑意：“此修不凡。普通的宝器是不可能如此的，吾若没有眼拙，他那柄古琴至少是个半仙器，甚至有可能是个仙器。”
应辟邪和笙语齐齐震惊：“凡人竟然可以练出仙器吗？”
连箫霖都挑了挑眉。
广陵上仙略一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更深：“我倒是听冼星道仙提过……若真是如此，此修在凡世间一定有高人相助。”
师傅话说到一半，更是让几个徒弟心痒难耐。
离他们比较近的别的洞府的仙人也通通竖起了耳朵，毕竟广陵上仙算是在场人中对乐修最为了解的了。
好奇心最旺盛的应辟邪抓耳挠腮，恨不得赶紧问出这男修到底有谁相助，竟能让冼星道仙都提过？要知道广陵嘴里的冼星可已是大罗金仙级别的人物了，整个仙界统共也只有八位而已。
到第四重的时候，云层已经压到很低，若是道行不够，这时应该已经要喘不过气了。
只见那男修从容立起，将琴竖了起来，左手按住琴身，右手在琴弦上大力划过。因为力道太大，三根手指被齐齐划破，血水汩汩流出，顺着琴弦缓缓滑落。
说来也怪，那血水非但没有流到地上，反而贴合着琴弦凝成三道血线，男修继续弹，血水继续流，原本的三道血线也慢慢有了琴身，化成一柄浮在空中的血琴。
这还没完，再然后，血琴的身后渐渐凝聚出一个红色半透明状的小人，虽然身量不大，但他的手按在琴上，仿佛在模仿那男修的动作。
男修吮了吮手指，手一勾，让古琴从左手来到右手，然后用完好的左手继续弹奏起来。
这会儿的琴音比刚才更加急促，但是却极有章法。令人惊奇的是，那小人也跟着他的动作拨弄起来，血琴琴弦震颤。
两把琴一虚一实，合出一曲二重奏来。
每完成一个小节，那血琴就射出一道红光，刚好和天空中劈下的惊雷撞在一起，两股力量相持半晌，汇成一个光团，然后猛地爆炸开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沉默许久的箫霖突然吐出两字：“器灵。”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器灵。
广陵上仙点点头：“果然是仙器，否则不可能幻化出有神智的器灵。”
笙语和应辟邪则是瞪大了眼睛，仙器这玩意连他们师傅也只有两件，大师兄有件半仙器，他们两个连毛都还没摸到，这这这...简直没法比呀！
应辟邪不由就想起了自己当年渡劫的情景，那屁滚尿流的惨样，啧啧……还是不要回忆为好。
转眼间，靠着器灵，男修已经挨过五重雷霆了。
可是雷劫终究是雷劫，能那么好挨仙界就不会如此人丁稀薄了。
第六重的时候，那小人和血琴都已经开始颤抖不已，等到这一重的最后一道下来，血琴一下子被完全劈散，血水尽数蒸干，只有那小人侥幸钻回了男修的琴里。
与此同时，男修所在的那块伸出一角的山崖，也被从中间齐齐斩断。男修抱着琴，几个漂亮的后翻，才堪堪躲过这一道雷。
“毕竟是在人间界，器灵的能力不足原本万一。”广陵上仙向徒儿们解释道。
过了六重，紫色的雷云开始在空中形成一个涡旋，黑洞洞，深不可测，但是里面包含的力量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间修者都胆战心惊。而且雷云可以自己锁定目标，无论渡劫的修者逃到哪里，天道都能找到。
不过男修也从未有逃的意思，他稳住身形，重新坐在地上，又一次用血祭出了器灵。
应辟邪纳闷：“他想干什么，刚才不是已经看到了，那器灵撑不过去的。”
笙语也摇头表示纳闷。
男修接下来的动作让大家更加困惑。因为他又一次弹起了那把木琴，而且与刚才急促的琴音不同，这回则舒缓了许多。
泠泠的琴音泄出，像山风划过树林，叫醒了林中沉睡的小鸟。
一只山雀先叫了起来，像是一篇乐曲的序章，越来越多的鸟儿被吸引，也加入了这合唱。合唱声越来越大，仿佛全天下的鸟儿全都集中到了一处，嘹亮却不杂乱，极有章法。
只见他双眼微眯，轻拢慢捻的悠闲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林间煮茶弹琴、修身养性呢。
“这、这……”应辟邪半天说不出话，不自觉的向自家师姐望去，恰巧笙语也转头看他，满眼惊奇。
突然一声高昂的琴音，似长鸣，所有的鸟鸣戛然而止！
原来长鸣竟是那小人拨弄血琴发出的，那鸣声格外动听，不仅周围的鸟儿，连天界所有观看渡劫的仙人都听得痴醉。
......
半晌，缓过劲儿来的梦遥上仙拍拍手，转头嘲笑应辟邪：“小邪弟弟，姐姐也听过你摇你那小拨浪鼓的调子，和这可差了许多呢！”
应辟邪那个气啊：“我是用鼓诶，这两者哪里能比？”
笙语看应辟邪又不长记性受那逍遥洞主挑衅了，摇了摇头，转眼问箫霖：“大师兄，这曲子听着好生熟悉。”
深谙音律的箫霖眯眼想了想，突然了然：“《百鸟朝凤》。”
“这是《百鸟朝凤》？”应辟邪惊奇不已，“不是这样的啊。”
“辟邪，乐曲的表现形式再怎么变化无穷，几首传世名曲的基调确是不变的。更何况声乐不能只听曲调，而要用心去感受乐声所描绘的场景，这的确是《百鸟朝凤》，只不过是他自己创作的《百鸟朝凤》。”广陵上仙背着手，满脸都是笑意，谁都能看出他对这男修十足满意。
悠扬的长鸣还在持续，但是周围的鸟们却不再安静，他们有规律的鸣叫起来，一章章一节节，似乎是在给它们敬仰的百鸟之王献艺。
仙界，凌霄宝殿，莲花池正中，立着一尊由九十九朵雪莲组成的莲花宝座。
一女子盘腿坐于莲花宝座中央，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就在她腿边，俯卧着一只金光灿灿的凤凰。而那金凤凰周围，一只头部稍微有些秃的小彩凤沿着池子周边乱飞，似乎玩得正欢。
突然，金凤凰的身子动了动，缓缓睁眼，立起头来凝神细听。
同时，那小彩凤也发出喜悦的鸣叫，快乐的打了个旋儿，尾翼抖了抖，洒下片片金粉，然后张开斑斓的翅膀，刷地飞了出去。
女子一动未动，用手安抚身边的金凤，金凤无奈的在她手心啄了啄，女子嘴角勾了勾：“看来，来了个了不得的修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