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陈佩瑜被人摆了一道, 本来心中郁气满满,然而在钟离的楼下呆了一会,竟然慢慢消散,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在楼下晃了一会, 黑夜的遮挡让她肆无忌惮, 沿着小区的道路整个溜达了一遍,走出小区的时候,人已经十分轻松。
她上车,从司机手里接过新买的香烟, 抽出一根,放在嘴边, 只是这次却没点燃。
她望向窗外, 升起的玻璃隔绝了气息,车里车外仿佛两个世界, 她毫不眷恋的道:“走。”
一来一回, 就耗了大半夜时间, 到了后程,陈佩瑜就窝在后座上,以手支头睡了一觉。
凌晨三四点钟才下高速回了家。
陈佩瑜打着哈欠从车里出来, 她唇边的香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此时也并未在意,下了车就直奔自己的房间, 好好休息了一番。
她休息时间很短, 因为她需要面对各种状况, 一方面那群穷亲戚,一方面又是刘传正的重击,还有一方面是网络上日渐严重的施压。
网络暴民要攻击某人,真就他妈/的群起而攻之,陈佩瑜生活上个方面都开始受到影响,指指点点,集团会议都开了几次,警告陈佩瑜要好好处理这件事,务必要保证集团的正面形象。
神他妈正面形象。
陈佩瑜眯眼,耳边听着好几位股东对她的排挤,暗示她交出股份,保证以“她满意的价格”购买。
陈佩瑜全程保持微笑,却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送走这群人,陈佩瑜满眼冷意的看着缓缓和上的电梯门。
她的手机不知道被哪个有心人泄露,满满全都是污言碎语,陈佩瑜直接二话不说,换了个手机号码。
有人半夜摸进莫家,打砸抢烧。
陈佩瑜不为所动。
抓到就直接报警收监,收钱才接受和解,否则不让人出来。
她凌厉果决,因为她知道越是这样她越得稳,因为会有人趁乱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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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可以说明荀渺此时此刻的心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料想过舆/论会给陈佩瑜一个打击,但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成群结队的在晚上在莫家门前叫骂打砸。因为没有预料到会引起这么大风波,荀渺想要潜进陈佩瑜老宅的计划近乎流产。
这种被过去的自己给未来的自己捅了一刀的感觉,真的是莫名酸爽。
她忍不住第三十多次叹息失落,看着地图皱着眉望而兴叹。
“为什么低落?”福霜看着荀渺最近不时兴奋,不时叹息,整个人都如同疯魔一般的状态让人担忧,她因此忍不住出声问道。
荀渺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道:“最近网友什么的,都以爬陈佩瑜家为乐,已经引起众人关注,陈佩瑜应该也会有所防范,外松内紧,我这时候再想潜进去,难度大大增加。”
荀渺说的不错,但福霜显然有跟她不一样的见解:“难道这样不是更容易混进去么?你完全可以利用这群人给你做个挡箭牌,然后试着混进去……”
福霜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刘传正紧闭的房门,关于她们本意是偷取材料,而不是杀死陈佩瑜这件事,还是不必让刘传正知道为好。
于是福霜紧接着就转低语调,悄声说道:“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说自己是凑热闹的,最不济你被逮到的话直接大闹一通,我就不信陈佩瑜敢光明正大动手杀人。”
福霜说的完全是另一个看事情的角度,这个角度让荀渺极受启发,她抿了抿嘴,有些许激动。
“但是……我毕竟跟那些闹事小杂鱼不一样,老手一看就能看出来……”
难度大大增加的莫宅,潜入时被发现的可能呈几何增加,万一她被发现,有别于一般人的手法定会被人看穿,到时候想要再来这么一趟,就难上加难了。
但如果要让荀渺放弃她苦心经营的场面,重新谋划,她又不甘心。
“……”福霜沉吟,她皱着眉,将自己的想法道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会想第二回,就算没有这群人的捣鬼,陈佩瑜做贼心虚,也一定会严加防范,你不是一样还是会被发现。”
“你应该这样想,想要从陈佩瑜手中把东西偷出来这个想法只能有一次实行的机会,绝对没有第二次。”
这就是福霜跟荀渺两人之间的不同了。
福霜跟陈佩瑜并无仇怨,仅仅作为普通的敌手分析对方的行为,可荀渺却因为多年的心结,而对此患得患失。
荀渺她一点都不想让陈佩瑜的实力有所增强。
因为她增强一分,她报仇的日子就越遥遥无望。
任何计划都不是万无一失,荀渺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时机,她低头,细密的睫毛盖住了她仓皇的眼神,眼睑下一层阴影,光影交错之际,让人无端端觉得此刻的她有些许单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嘶哑道:“让我想想吧。”
想想是错过这次机会,再费尽心思的创造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比现在合适的机会?还是珍惜当下,拼力一搏?
荀渺想了很久很久,一整夜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要错过,只为了不能万无一失。
她太害怕失败,长久以来对上陈佩瑜总是一败涂地,她渴望报仇成功,但这个仇人给予她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荀渺在自己的房间里,在桌前,椅子上窝成一团,双眼盯着被自己记在心里的地图。
真的会有万无一失的机会么,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么?
对上陈佩瑜,她从来没胜过,她最开始的雄心壮志明明是要杀了她为父母报仇,然而不知何时起,这种想法却变得越加卑微,变成了——让我胜过她一场。
眼下,偷走材料,让陈佩瑜无法更进一步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她对上陈佩瑜以来的第一场胜利。
但如果不胜呢?
心魔滋生,她恐怕再也没有信心去战斗,再也没有信心说——我能报仇。
她活在被陈佩瑜支配的恐惧之下,将会惶惶不可终日。
她一向自强自立的形象在这个大战前夕忽然消失不见,她还是当年那个丧父丧母,糊口度日都成问题的小女孩。
怯懦不堪……
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
荀渺猛地惊醒,满眼迷茫,浑身酸痛不已,她痴痴的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现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尝试着把蜷缩在沙发里的腿放下来,但一夜都僵硬凝固的血液无法循环,她的腿发麻,麻木到轻轻一碰就一股钻心的麻痛顺流而上,让她难以忍受。
她的腰是硬的,是疼的,她的脖子是酸的,是歪的。
她浑身上下因为她的动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扔在床上。
睁着眼看窗外。
外面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一批飞鸟成群的在天际里飞掠而过,向着南方去过冬。
这是一道长途跋涉的旅程,然而为了活下去就必须这样。
这群鸟为了度过冬天,从北方飞向南方,这段路途注定艰辛,注定并不是所有的鸟都会成功,但为了生存的希望它们必须走,因为如果不走,就没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冷酷的冬季,漫天飘雪,冰封大地,这种严酷的生活条件会让它们无法觅食,无法生存。
恍惚之间,荀渺觉得自己似乎就像是这群没有选择的鸟儿……
杀死陈佩瑜,为父为母报仇雪恨。
她的报仇不一定会成功,但因为没有万无一失的可能就不去动手,那她就永远都没有可能报仇。
荀渺缓缓闭上眼睛,黑下来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耳边偶尔掠过几声苍凉的鸟鸣,但渐渐的这声音也在离她远去。
她原本漆黑一片的视线里突然冒出个小女孩,她萎顿的窝在地上,周围是对她动辄打骂的男男女女,所有人都唾沫横飞,破口大骂,说她的父母是诈骗犯,是骗子,骗钱……
那个小女孩的身体瘦骨嶙峋,一头干巴巴的柴发,突兀的支棱在脑门儿顶上,她的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弯,自己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任人打骂。
荀渺的心骤然抽痛——那是她儿时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最无助的时候。
然而就在此时,这个女孩微微歪头,露出一双漆黑森冷的眼神。
她的眼睛与她的形象截然不同,那是一双凶兽的眼睛——不屈不挠,倔强清明……杀意毕现。
十六岁的她是如此坚定的相信着,她的父母是被人利用的冤大头,而她要活下去,要报仇。
与二十多岁的她全然不同。
荀渺忽然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