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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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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徐意山早起梳洗后推开窗,清风入户,十分凉爽。

禁足终于到了时间,这三日待在屋中,他倒也不很无聊。闲来无事,便找了些策论来看,全当打发时间。就算他再也没有机会入仕了,多看看这些书也能让他的心里变得平静,让他能暂时忘记仇恨和宫里的这些个腌臜是非。

其间太医院的人还来送过药膏,是陆太医身侧那名叫做青药的少年医官。青药大致是心生同情,还特意嘱咐了他一些养伤的常识。

戚太皇侍的心腹黄公公也回来过,带了好些补品和点心,望了他的脸哀叹了半天,摇晃着肥圆的脑袋道:“咱家本来是想在这福煦宫顾小侍的,可是戚太皇侍突然又变了心思,不让咱家走了。你就和丛华殿分配给你的宫人在栖雁院好生待着吧,别再惹事了!这些小侍一个二个谁不是冲着上头做梦的,没一个好惹。就东边那个,环蝶院的齐小侍,听人说前几日丛华殿抬出去那具投井的尸体就是他下的手;西南那院儿的,汪小侍,别看模样儿俏丽俊秀着,腰蛮颈纤的,那位主儿骂起人丛华殿的柳树都要哭。虽说戚太皇侍大人也不指望你啥了,可你好歹也是咱宁祥宫出去的,就像冷皇侍大人说的,低调的人总归有福气!”

看样子宫里八卦倒是传得远,宁祥宫的太监都知道这东边的福煦宫里的小侍谁刁谁狠谁俊谁软了,就是不知道在太监们的碎碎私语中,他顾思书又是怎样一个人。徐意山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初夏的清晨,太阳还不耀,暖而轻明的朝色没有差别地落在每一座宫宇的瓦檐之上,丛华殿的君侍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栖雁院的广玉兰开了,密密匝匝的墨绿油叶中,大朵大朵的雪色花朵结如繁硕累果,庭院里,“顾小侍”的贴身宫人小范正仰着脖子嗅花,他努力踮脚,伸长了手去够树枝。

这个叫小范的宫人年纪较小,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徐意山刚搬进来时就对这宫人说过了:你不用管我,我习惯自己料理生活。小范有些委屈,新主子一点都不需要自己,不过转眼他就欢快地蹦跶开了,不用去服侍人,那不就代表可以天天自己玩了吗?真是妙极!

因为够不到花儿,小范正在思考要不要搬条小凳子过来,却没想到头顶上伸过一只手拉下枝桠,藏蓝色衣袖顺着手臂滑了下来,花香扑面。

小范好奇地回头看,然后笑嘻嘻道:“明小侍!您怎么来了?”

明宇杉微笑道:“我来找你家小侍。”

“我家小侍在房里,这会儿该起了。”正说着,就见徐意山推开门走出来,小范招手,“小侍,明小侍来找你玩啦。”

明宇杉道:“这几天在房里一定憋坏了吧,今天就好好透透空气,转转丛华殿好了。他们又聚在甜橘院下注了,正巧这几天龙小侍抱恙,那帮家伙嫌不热闹,让我带你过去一起玩呢。”

徐意山有些惊讶,他和这明小侍可谓完全不熟。不过这人之前在刑房也算帮过自己,而且看他帮英小侍骂自己也不过是阳奉阴违,跟着他去见识一下丛华殿的众小侍们还是有必要的。因为这些小侍里面说不定有淮王的人,或者是其他人的暗桩。

甜橘院?听小范说过,好像住着一位挺特别的小侍。至于到底特别在哪里,小范就没有细讲了,只是支支吾吾面颊微红地逃开逗猫去了。

甜橘院同栖雁院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弯弯绕绕的,路上遇见些别的小侍,明宇杉都会细心地向徐意山介绍。

“甜橘院的熊小侍很有意思,”明宇杉笑道,“他和龙小侍都是闲不住的主儿,便经常邀了玩得来的几个一起吃个饭或者赌点小钱啥的。”

“都有哪些?”徐意山问。

“一贯在的,有枫轻院的汪小侍,南水院的冯小侍,丽瑰院的关小侍,还有我和他们两个。来的人不一定,除了环蝶院的齐小侍和咱玩不到一块去,英小侍有次被熊小侍调侃得狠了也不多参与之外,其余人都时常会来。嘿,这就到了。”

庭院里花很多,五颜六色的,还有一把木藤椅,甜橘院有着特属于夏天的气息,从此间小院丰富而别致的配色就看得出,这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位性格开朗的人。

一推开门,就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啊哈,你们终于来啦。”一个紫衣少年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支蘸了墨汁的大毛笔,冲他俩招呼,“快来快来,正赶上开局。”

此人行止跳脱,说起话来顾盼神飞,想必就是甜橘院的主人熊小侍了。

“我是住这间院儿的熊弥霄,顾小侍幸会幸会!”果不其然。

徐意山还未得及摆出微笑的表情,就被熊弥霄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只见这紫衣少年三步上前,举着毛笔唰唰朝徐意山脸上招呼去,徐意山下意识要擒拿住少年的手腕时,忽觉两颊一湿,这个人在自己脸上做了什么?

熊弥霄在他脸上一左一右画了两个墨圈儿,然后盯着自己的创作捧腹大笑,“这样、哈哈哈哈哈,就显得没那么严肃了吧!”

“弥霄,你可真是!”明宇杉摇头叹道。

徐意山愣在原地,见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有小侍道:“顾小侍莫见怪,这人惯是这样儿的。我们现在玩儿的,不管是赢了输了都要涂墨汁儿,涂脸上就算赢的,涂涂涂涂其他……嘿嘿……其他部位就是输家的惩罚。”

“那他为什么涂我?”徐意山奇道。

熊弥霄拽着他坐下来,“你将那英小儿搞进房里关一个月,自然是大大的赢家!奖励两个小墨圈。”说完笑眯眯地伸出一对食指,想要戳徐意山的脸颊,徐意山差点就要伸手拦他,心念一转,却是任这人摸了自己的脸:他不想给人留下不好亲近的印象,这样对自己今后的任务是不利的。

想他沐浴的时候,没被人搓揉过;在侍寝的时候,也没被人怎样;此时此地,竟然心甘情愿地被一个小侍给吃了豆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同时非常怀疑自己三日前的威慑对此人完全没起到一点儿作用。

“弥霄你又对新来的动手动脚,洛帝还敢不敢要你了。”南水院的冯小侍说道。

“他啊,没立刻拔了人家的衣服吃干抹净就算是收敛了。要是等会不小心弄得顾小侍脸伤又裂了,小心也让你禁了足关黑屋。”听这刻薄的语气,多半是枫轻院的汪小侍了。

熊弥霄大大咧咧地笑,顺手一掐徐意山的腰,徐意山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

熊弥霄倒是被他的反应吓一大跳,“我掐一下你的肉看软不软,果然很软。我上回就打赌说洛帝肯定喜欢软乎乎的,这帮人还不信,非说什么骨骼疏郎,纤细苗条才是君侍的最佳体魄。”

徐意山被此人弄得话都不想说了。这熊小侍看起来也太单纯了些,不过和慕清迤给人的感觉又不太相同。相比之下,还是慕清迤的个性更讨人喜欢。而且,自己的腰腹上明明是有些肌肉的,怎么可能是软的?他虽是不信,但心里也有些受挫,想着入夜后还是要坚持以往的训练,不能有丝毫松懈才是。

“其实,今天我们让宇杉把你带过来,可不是一般的赌钱玩乐,我们有要事要询问顾君侍。”冯小侍说道。

其余人皆点头称是。

“什么事情?”徐意山心头一紧。

他的第一反应是泰怡殿的钟子茗将自己独自沐浴的事抖了出去,不过转瞬他就释然了:怎么可能是那件事,就算是,这些君侍应该也没胆来问询自己。话说回来,钟子茗那边……既然禁足已经结束,他应该哪天再去一趟探探情况。

熊弥霄道:“此事非关小可,还请顾兄弟如实相告。关关,你看看附近有没有眼睛盯着,把窗户都关上。”

关小侍即是那天审讯时,颜大人指中的那个矮小娇弱说“我不知道”的侍人。

“我都看了,外面没有人盯着。”关小侍坐了回来。

徐意山不禁被屋里的气氛搞得也肃然起来,这些小侍是拉帮结派要谋划什么大事吗?是想探司秋贵侍的情况?还是有关于戚太皇侍,或者是洛帝的?

“洛帝他……”熊小侍开口道。

果不其然,徐意山盯着熊弥霄的眼睛。

“宝具雄伟否?”

徐意山面上深沉的表情终是维持不住。

一屋子人眸光闪闪地望着他。

“诶诶诶,不忙不忙,不忙回答啊。”熊弥霄突然跳起来,“这个也算赌的,赶紧下注,赶紧下注!有钱投钱,有运投运!”

安静的屋里子顿时闹嚷起来,纷纷掏出自己衣袋里的钱,在白布上用毛笔画好的“大”“小”两个方框上投钱。

汪小侍本来冷笑着想押小,忽然想到,这岂不是对天子的大不敬,赶紧转了手向“大”上放,离那“小”字越远越好。

“切,多没劲!你们这帮色胚,全都押‘大’,有没有考虑过宝具的想法?”熊弥霄摆摆手腕,又一只胳膊将徐意山勾搂到自己身边,笑嘻嘻道,“现在说吧!”

……他又没有见过,怎么说?难道要瞎编吗?

万一说差了……传出去会被砍头的吧……但是他也不能说洛帝完全没碰过自己,因为这样就是拆洛帝的台,下场应该也和掉脑袋差不多。

什么好玩的甜橘院,简直就是淫窝!洛帝若是知道自己的小侍们都如此下流好色,会不会气得破口大骂?

徐意山不说话,满屋子的小侍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好似已将自己脱了衣服在床榻上在洛帝身下轻呻痛吟的场景描摹了个千百遍。

徐意山咬咬牙,只得装作沉思道:“当时……见到陛下威武的龙体,我已是害怕得六神无主,整个晚上都是迷迷糊糊的,脑子一片空白,也没太注意去观察那个……”

“那,”熊弥霄吞了口唾沫,喉结动了一下,“痛吗?”

徐意山简直想一掌劈死眼前这人!

他稳了稳情绪,反问道:“你们难道都没有经历过?”

“我们当然没有了!”熊弥霄抢答道。

他说完又感叹道:“如果是帝王之躯,定是非常人能及。顾君侍真是太辛苦了!怪不得司秋贵侍老是半夜幽怨地吹箫,想是那行房之苦,非我辈未经历者所能体会的。”

“说得是呢。”关小侍听说很痛,都快怕得红了眼圈,有朝一日被临幸那可怎么办啊,他最怕这些了。

“不知陛下欣赏何种体位?顾君侍若不介怀,不妨透露一二,我等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平日里多练习一番。”汪小侍故意说这令人遐想的胡话,惹得小侍们笑声频频。

徐意山自觉再在这间屋里待下去,就真是要吐血而亡了。而且同这些小侍在一起演一些欢乐轻松的把戏也实在非他所愿。于是他站起身来,佯作皱眉道:“在下忽觉身体有些不适,实在难以忍受。抱歉,众位,先告辞了!”

话毕,他逃也似的出了甜橘院。明宇杉上前几步追赶,“顾兄,要我送你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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