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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地狱变[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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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童子被他原主人苏故送进凌霜谷的时候,他还不叫方童子,而是名叫十二夜月的灵器,别称地狱变屏风。

彼时,苏故为了贺谢朓生辰,亲自绣制了十二夜月,又花费无数心血,特意将它练成灵器。

只是可惜灵器将将炼好,还未来得及给谢朓看就失窃了。

苏故闭完关出来,听见手下呈上来的消息,险些气得当场发狂。心急如焚之下,她连着下了三道妖君令,勒令众妖修追查屏风下落。

却不想屏风好似凭空消失了般,众妖修连着查了数十日,都没有半点头绪。

如此又过了半月,好不容易查到点关于地狱变屏风的线索,苏故立马日夜兼程,赶去西山海,想取回地狱变。

哪知她刚刚踏入西山海地界,就看见了传闻中天现血光,白日坠星的场景。

——那是有望得道成仙的修士陨落后,才会出现的天地同悲景象。

坠星拖着尾巴掠过头顶,苏故不由愣住两息,没等她掐算出究竟是哪位大乘修士殒身,手下妖修传来的噩耗先到了。

谢朓死了。

死讯传来时,距离屏风被盗,不多不少,刚好七七四十九天整。

纵使心底已经猜到事情始末,苏故依旧拒不肯相信。然而她仅剩的零星半点侥幸,在血淋淋的残忍真相面前,终归还是破碎地彻彻底底了。

谢朓,白玉京有史以来首位晋入大乘期的剑修,成了第一个被地狱变屏风困住的人,也是第一个因此受到伏击而死的剑修。

可笑又讽刺的是,地狱变屏风原本是苏故准备送谢朓的生辰贺礼。

听到谢朓出事的消息,苏故一炷香之内,奔袭千里,从极西之地的西山海赶至万魔渊。

然后见到了赫然屹立的十二扇屏风地狱变。

以及那个她爱了一辈子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男人。

无人知道苏故电光火石间做了怎样的决定,那些还未离开的行凶者,只看到一只九尾狐咆哮着露出狰狞獠牙,拼尽全力朝男人扑了过来。

那一爪杀气滔天,若勾实了,足以直接勾掉整个脑袋。

男人一动不动,任由苏故迎面袭来。待苏故近在咫尺了,他才稍稍启唇,问了句话:“你下得了手吗?”

没有半句解释,苏故爱了数百年的男人,像平常那样坦坦荡荡地负手而立,只微微仰起头,问半空中的苏故下不下得了手。

事实上,苏故的确狠不下心。

纵使男人原形毕露,卑鄙无耻地设计伏杀了苏故最尊敬亲近的人,苏故依然做不到杀了他。

到底是曾经痴心不悔,爱了数百年的人。若是如此容易勘破放下,天底下的痴男怨女又怎会有那么多。

利爪临刺进男人颈侧的瞬间,苏故收手了。

招式已老,中途停手的后果,是体内灵力胡窜经脉悉数颤抖,导致苏故当场咳血。

男人毫不意外,他看着红唇染血的苏故,嘴边甚至带了点意料之中的笑意:“知道你为什么困顿于渡劫期始终无法更进一步,而我明明修行得晚,却早早已是大乘期的缘故么?”

男人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吐出来的字却是字字锥心:“因为你不忍心杀我,我却能狠心杀了谢朓。”

苏故心神巨震,视线猛地朝男人望了过去。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直到此刻,苏故才终于知道藏在男人心口数百年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也不知该怪男人藏得太好,还是苏故太粗心,这么多年来,她竟然对此毫无所觉。

那厢,男人将地狱变屏风收拢召回,单手托着,递到苏故面前:“以后不要再天真了,我和谢朓不在,没人护你。”

苏故目光从异常熟悉的男人眉眼,移到刺绣精致传神的屏风上。她几度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接过亲自绣的屏风,半搂在怀里,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那些行凶者见苏故离开,想布阵拦她:“她见了我们今日行为,若是日后传出去,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放心,此事她绝不会说给其他人听。”男人轻飘飘的话传来:“也不必担心她将来寻仇,不过是只小狐狸而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爱了几百年之久,最后得了个成不了气候的评价。

“哈!”苏故突兀地笑了声,她猛地扭过头,晶莹的泪珠在空中划出无处可躲的仓惶痕迹:“殷修贤,你杀我兄长,我苏故与你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大道成,势必取你性命!”

“殷道友可听清了,此妖女绝对不能放,否则无异于放虎归山!还请诸位同我——”

面黄枯瘦的道修话没说完,就让男人截断了:“让她走。”

道修不甘地朝苏故方向踏出小半步:“殷道友,她是妖修!同我们本来就……”

男人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当场以身化亿,如月练般的剑光倾荡,所到处尽皆是寒芒闪烁的利剑。

赫然是万剑归宗的诛神诛魔大招。

“我说,让她走。”男人一字一顿地慢声道。

绝对实力面前,道修当即住了口,不敢再说话。连带着其他有异议的修士,都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

苏故讽刺地斜了下嘴角,紧接着重新转过身,擦着众人的剑尖走出了万魔渊。

回到菩提树后,苏故再没有展开过地狱变。直至近千年过去,她意外地听到了凌霜君谢山姿的名字。

最初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苏故甚至误以为是谢朓重新活过来了。

毕竟谢山姿这个名字实在太巧妙了。

然而等见到谢山姿人时,苏故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谢山姿和谢朓没有半点相似,他们完全是两个人。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苏故坐在凌霜谷内的十里梨树下,掩饰地低头啜了口谢山姿亲手酿的梨花醉。

酒香扑鼻,入口略带清甜滋味。苏故放下白玉杯,近乎感叹道:“和当年他酿的梨花醉滋味一模一样。”

笑了笑,苏故又对雪衣的谢山姿道:“你知不知道,你坐着不动的时候,背影真的很像他。”

谢山姿稳稳地斟了杯酒,语调平平淡淡道:“知道。”

将酒壶搁回案几,谢山姿眼皮不抬道:“我像他,理所应当。”

看着谢山姿宛如笔锋临到末,仍意犹未尽勾勒出浓重痕迹的狭长丹凤眼,苏故好一会儿没说话。

“你会一直等他吗?”许久,苏故问。

谢山姿用看傻子的目光瞅了眼苏故,念及以往谢朓将苏故当妹妹看待,他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嗯。”

顿了顿,谢山姿又道:“我生来就是为了等他回来。”

“万一他回不来了呢?”苏故没能控制住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苏故就后悔了。

谢山姿脸色沉了下来,他卷袖一甩,蕴藏其中的灵力顿时朝苏故疾射而去。

“凌霜谷不欢迎你,出去。”

苏故侧身急转,灵力化成的利刃险险擦过她披散的鬓发,削下缕青丝来。

青丝飘荡着,被苏故伸手擒住。

爱美是女人天性,见头发被削断,苏故也动了气,腾地站了起来。奈何她理亏在先,是以到底还是忍住了大打出手的冲动。

取出储物袋里的地狱变屏风,竖在案几旁,苏故主动退步道:“地狱变是个开启后可以自主移动的迷障,我原本是打算在他生辰那日送给他的……现在转赠与你。”

“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苏故话锋一转,“昔日他就是被地狱变先困住,之后才会误入九曲灭神阵。”

闻言,谢山姿总算给了屏风个正眼。

“使用口诀都在这里了,”苏故放下支玉简,“你用也好,摧毁也罢,我把它交给你了。”

“这些年,我日日夜夜地看着它,不停地悔恨,”苏故苦笑道,“如果我没有将它炼制出来,如果它没有被偷走,或许……”

或许谢朓不会死,起码不会死得这么猝不及防,让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连伸手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苏故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她把屏风留在了凌霜谷,之后的数百年都没有再来过。

地狱变屏风被谢山姿随便丢在木屋的角落,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谷内灵气过于充沛的缘故,第三个甲子时,它开了灵智。

从能言语到变人身,屏风又花了四个甲子的时间。

那天谢山姿从外面回来,看见木屋前怯生生地坐着个赤.身.裸.体的大胖娃娃,差点以为是种的人参成精了。

苏故收到谢山姿传讯,匆匆赶来,看见胖娃娃在谢山姿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眼睛里还含着两大泡眼泪。

“把他带走。”谢山姿不耐烦地挥手道。

苏故有些哭笑不得,连忙给胖娃娃变出身衣服蔽体,又给他取了名字。

“从今往后,你就叫方童子了。”苏故摸了下方童子的脑门,转而对谢山姿道:“我既然把他送给了你,便不会再带回去。”

“凌霜谷不留活人,”谢山姿头也不回地踏进屋里,“你想他留下来,就先把他弄死。”

方童子吓得面色惨白,下意识抓住了苏故的衣角。

苏故安抚地拍了拍方童子的胖手,示意他去梨花树底下挖酒坛子。

“他本来就不是活人,”等方童子走了,苏故才反驳道,“他是器灵。”

“当年那些人一直盯着我不放,我如果贸然带方童子回菩提树,他必定会引起那些人的警惕。”

见谢山姿依旧无动于衷,苏故迟疑半晌,从储物袋里取出只锦盒来。

“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希望你能留下方童子。”苏故不舍地摩挲了下盒盖,“不管怎么说,方童子都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我不想他落进那些人手中,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故的话音落地,恰逢方童子抱着新挖出来的梨花醉进来。她弯下腰,接过酒坛,而后把方童子往谢山姿的方向推了推:“酒我带走了,人给你留下。”

苏故走后,谢山姿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块小小的道袍碎片,上面绣着个朓字。

那次往后,方童子都没再见过苏故。

直到三百年前,谢山姿带回鲤鱼灵兽,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赶过来和谢山姿大吵一架。

眼下方童子听到苏故又要来的消息,他打心眼里有点绝望。

“唉,希望这次他们两个可以好好说话,别再打起来了。”方童子想,“都几千岁的人了,动不动就拍桌子砸凳子,实在是不好看呐。”

方童子的忧心忡忡,谢山姿情理之中地完全不能体会,他把银铲往方童子手里一塞,打发道:“挖酒坛子别让沈炼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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