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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商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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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想设置防盗, 无奈为之。防盗时间过后, 就能看正常内容  雨天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不只他贪睡,趴在木榻下的一头犬,也舒坦地把圆头搭在两只肥爪上。它还是只小狗崽,唤蛋饼。

被中温暖,正想继续入梦乡,努力酝酿醒前那个美梦,却再衔接不上,甚至梦了什么也记不得。

楼上传来一陈奔跑, 踩踏木板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喊叫:

“蛋饼!”

“汪汪!”

“蛋饼!”

“汪汪!汪汪!”

蛋饼兴奋爬起, 在门内兜转,很快就用爪子挠门了。

扰人清梦这是。

庄扬爬下榻, 将门打开, 蛋饼扑腾着小短腿跃出门槛,在阿平身边欢喜地转悠。

“今日不用受业?”

庄扬收揽披散的乌发,一手搭在门框上,他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绢上衣,下裳则是密织的棉布。十五岁的庄扬长得秀美, 红唇白齿,五官匀称。他披散着发, 慵懒悠闲, 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夫子昨日便说他家屋墙倒了, 他要回去修补。”

舅家请了位儒生,阿平往时一早便得去舅家。

阿平蹲在地上,他两只肥手在蛋饼毛茸茸的头上搓着、搓着,蛋饼露出各式表情。

“蛋饼,我们去玩。”

阿平抱起蛋饼,在回廊上奔跑,从东往西,跑过数间紧闭的房间,来到最西边的大房,那便是他们阿母的寝室。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绽出,天空清澈。

院中,一位挽袖扎裳的仆人,站在水井旁用辘轳提水,脚旁还有一只被绑住翅膀的肥鸡在扑腾,看似要准备一日的餐食。另有一位男僮拿着竹帚在打扫落在石阶上的落叶和花朵。

庄扬回屋,将门关上,从衣笥里取出衣物,整整齐齐穿上。他在镜台前梳发,而后编发,盘发。

“兄长。”

这次传来的是女童的声音,一位模样十岁左右的女童站在庄扬门外,她样貌娇好,肤白如象牙,眼睛明亮得像珍珠。

庄扬打开门来,女孩立即扑上来,抱住庄扬的腰。

“阿易说竹笋病了,它不吃竹子。”

庄扬牵着妹妹庄兰的手,步下木梯,朝一楼前去。

竹笋是头幼年貘,去年冬日大雪,竹笋从山上滚下来觅食,摔得流血,又疼又饿,像小犬一样凶怒地吠叫。被庄家孩子在竹笋林里捡着,带回院中抚养。

庄扬来到竹笋的小竹屋,见竹笋趴在屋内,动也不动。

“竹笋。”

庄扬在木屋外拍手唤叫,竹笋抬起头来,认出庄扬,发出类似咩咩地叫声,那是愉悦的声音。

“过来,过来。”

庄扬轻轻拍手,竹笋慢吞吞走到庄扬跟前,庄扬将它抱到木廊上,仔细检查它的身体状况。

木舍阴暗,竹笋被带到阳光下,似乎恢复了活力,抓抱庄扬的小腿。

竹笋喜欢抱腿,有时挠人还很疼。

可能是连日阴雨,连竹笋都没精打采,并不是病了。

“阿兰,我们去给竹笋挖些竹笋吃。”

说这话时,庄扬笑了,竹笋这名字还是他取的。

“竹笋爱吃竹笋,竹笋不爱给竹笋吃。”

庄兰像个疯丫头一样,在石阶上蹦跳,反复念着这句话。

庄扬扛起一把铁镢,挽着一只竹篮,往屋后的竹林走去。

山道湿滑,他得留心脚下,还得注意别把妹妹弄丢了。

庄兰在此地长大,跟村中的孩子们一样满山跑,她不怕虫,不惧蛇,什么都敢抓。

雨后出笋,要找最嫩多汁的笋子。

此地居民少,笋子吃不完,也不值钱,满山的竹笋总是悄悄过了采食期。

庄扬锄笋,庄兰扒笋皮,很快挖得一篮筐。

“兄长,阿离跟我说,河对岸的破房子搬来两个人,是对母子。”

阿离是舅家的三儿子,舅家就在庄扬家斜对面,路过条弯曲的小道即到。

“哦。”

庄扬不大感兴趣,他用铁镢挑起篮子,那一篮的竹笋重量不轻。

“兄长你看,那边有炊火。”

竹山上往下眺望,能看到夷河对岸的林丛中,升起一柱袅袅炊烟。

庄扬一家子居住于临邛西的竹里,竹里有条横贯西南的河,唤夷水。夷水从西北的大山绵延数百里,流经竹里前分岔而去,水量减少,竹里的河道窄,以舟代步,木浆轻松划几下就能抵达对岸。

庄扬鲜少到河对岸去,并非他不会水,而是河岸山林茂密,没有村落,直觉那儿是危险之所,听大人们说邛人便住在西面的山林之中,而那深林之中还有豹、豺、熊。

西岸有间破屋,破屋外有处废田涸池,以往曾有人居住,后来人去了哪里,今日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并不清楚。

此地十多年前发生过一次战争,曾经的居住者们搬离这里,留下一些破败的屋舍。

这些屋舍在风雨中歪歪斜斜,土墙大多倒塌,庄兰喜欢跟着舅父家的孩子们,到里中探险,大人们总会叮嘱他们不许到破房子里去,怕年久失修,压着孩子。庄扬已过了好玩的年纪,尤其在庄爹去世后,他更为热爱沉静的生活。

兄妹回家,看到竹笋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啃咬搁放在井边的铁盆,那铁盆刚装过宰杀的鸡,腥气重。

“竹笋,来来,快来吃竹笋!”

庄兰拿出一根嫩嫩的竹笋,招呼貘崽。

“喏,快来,还有这么多。”

庄兰拍打篮子,引起貘崽的注意。貘崽还是没打算放开咬在嘴里的铁盆。庄扬把铁盆从它嘴巴里拽出,拎着貘崽到竹笋堆。

“扬儿,兰儿,过来用饭。”

庄母站在廊上,朝院中的兄妹唤叫。虽然居于这山林之间,然而庄母身上有份大邑才有的优雅。她珠钗锦袍,装束不亚于贵妇,只是那锦袍颜色看着有些浅淡、陈旧。

兄妹两人进入堂内,他们身边的仆僮往来传菜。

“竹笋,你不许进来。”

庄兰将竹笋拦在堂外,竹笋睁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看着趴在堂内的蛋饼,显得楚楚可怜。它把圆屁股坐在门槛外,抓起一把竹扫帚,开始它到处撕咬的一天。

蛋饼知道到外头“方便”,竹笋还不懂,由此它也不许上二楼,要不它定会卧在庄扬屋中,跟蛋饼对分领地。

庄家的饮食向来不错,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回肉,庄家人不稀罕肉食。

庄家屋后,散养着许多鸡,用竹栏将它们围在一定范围之内,有草籽有虫子可食用。鸡长得很慢,肉老,没有吃糟糠长大的鸡嫩滑可口。庄扬记得在锦官城时的日子,不过他也不怎么怀念。食物也就是用来填饱肚子,有肉食可吃,便已是十分幸运。

“田中还有萝卜吗?”

庄母用筷子挑起一根粗老的青菜,询问服侍在旁的老仆。

“不多,前日有只羊跑萝卜田里去,放羊的人没拴好。”

“那可不行,得和羊主人说。”

“说不来,他不听,不是我们这的人。”老仆直摆手。

“我知道,就是住破屋那个人,他很凶。”

庄兰亲眼见到,这人和阿离差点打起来。

“整日像个野孩子,往后,不许再去西岸玩。”

庄母训着庄兰。她四个孩子,庄兰挨的训最多,也因为她是位女孩却粗野难束,而兄长们性情无不温和。

这羊到萝卜田的事,庄母并不在意,倒是对于这位外来的人,庄母做了番打听。

庄扬幼时生活在锦官城,那里繁荣、热闹,满大街都是人,市井中有数州之人。在竹里这偏僻的地方,人们对搬迁进来的人,都十分关注,毕竟世道不太平。当年,庄爹可是成都一富户,入粟买爵,只是最后没得善终。

午时,庄扬拿着铁耨猫身在山茶花下,他在给山茶花锄草。做起他喜欢的事,他很享受。他小心翼翼收揽衣摆,蹲在地上,他用手拔草,对于那些根深蒂固或者长得低矮的草苗,他才用铁耨,这样不至于伤到花树的根系。

“咩咩。”

听到身后传来咩咩声,庄扬抬头寻觅声音来源,见庄兰和阿离两人牵着一头羊从家门外的小道走过,两个孩子兴高采烈交谈着什么。

庄扬一时没回应过来,舅家并不养羊,黄牛倒是有几头。

于是他继续他的锄草乐事,专心致志,凋谢的山茶花悄无声息落在他发髻上,落在他肩上。

“把我的羊还回来!”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响起,听着像似来自男孩,不那么低沉,还带着未成年男子特有的腔调。

庄扬从花木中钻出来,看到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凶恶男孩,他穿着寒酸,手里捏着把木弓,他咆哮着把羊还他。

男孩突然见到从花海中钻出的庄扬,神情先是一愣,继而似乎是惊诧,他打量着庄扬,看到庄扬头上顶着一朵枯红的山茶花。他注视庄扬,庄扬也在注视他,四目相对,男孩眼中的怒意逐渐又起,那眼神桀骜且阴冷。庄扬想,他像只在恶斗中被咬得遍体鳞伤的狗崽,不甘、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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