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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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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 咯咯...咯咯, 咯咯..”

我猛地抬起耷拉着的脑袋, 揉了揉惺忪酸涩的眸子。

哪里来的声音?不会是老鼠罢?

桌上的烛火不知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 才慢慢又看见了一切。

循着声音望去,是从慕容盈那里传来的..

她背对着我, 面朝墙壁,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喂..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我低低唤了一声, 但她没反应。

只好有些吃力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拉动了点手臂上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缓缓走近她, 那’咯咯’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

走到榻前,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登时愣住了。

原来,是她在磨牙。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是这般熟睡的样子。看起来她是真的很不开心,没想到连睡梦中都是这么一副眉心紧蹙咬牙切齿的苦大仇深模样。

我轻手轻脚地解开之前捆住她的绳子, 然后艰难地脱下外袍打算披在她的身上。

磨牙声戛然而止, 她竟忽然转了个身。

我拿着外袍的双手一僵, 一动也不敢动。

她瓷玉般的面庞一下子离我极近,有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面颊上, 熨得我有些发烫。

过了半晌, 看她没有其他动静, 也没有睁眼,才确信她还在熟睡中。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将外袍慢慢披在她身上,然后转过身刚准备踮手踮脚地离开,便又听见了她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垂下眸子,瞧见她还蜷缩着身子,双臂环得死死的,双腮微动,薄唇却抿得紧紧的,活生生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刺猬。

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了一种形容不出的奇异感觉,我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子,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试探性地碰触了一下她柔软滚烫的唇。

她还是没有醒。

再壮着胆子,慢慢将指背伸入她的唇齿中间,任由她咬磨着。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带着微微的疼痛。

我慢慢坐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咬着自己手指的她。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不希望见到她在睡梦中还这么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似乎提到师父之后,她就全然失控了。

想到了不久之前她的任性轻生,她的唇齿缠绵,和那句漫不经心的‘喜欢’。

即便迟钝如我,也能明白她失控的有多离谱。

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几缕散乱的乌发,凝望着她终于慢慢变得平静的面庞,竟忍不住偷偷亲了亲她的柔软的发梢。

因为发梢是没有感觉的,她应该不会察觉。

在亲完的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因为我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即便想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喜欢是件很容易的事。但事实上,她是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人...更何况我们之间还隔着千山万重的身份差异和谎言。

而她说她最讨厌有人欺瞒她...或许终有一天,她会知道,我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人。

想了那么多,忽然觉得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也挺悲哀的。

或许心里的那句‘喜欢’,是一辈子都不能说出口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啊..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更何况..自己和她当前的处境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将头靠在榻上,又深深地瞧了她一眼,便转到了另一边,不再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迷迷糊糊地入睡了,但睡的很不安稳,好像梦到了自己被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追杀,又惊醒了一回。

醒来时感觉自己的手指和整条手臂都麻木了,我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安稳熟睡的慕容盈,没忍心将手指抽出来。

虽然浑身难受饥寒难耐,但还是希望时刻如果就能这样永远定格,也未尝不好。

几缕晨光从石缝中挤了进来,在地上投出了长长短短的几道明亮光痕,我这才看清她的双颊似乎带着异样的潮红,便下意识地伸手一摸。

心中登时慌了起来,她的肌肤竟滚烫得要命。

“慕容盈!”我坐在床头,忙抱住了昏昏沉沉柔若无骨的她,掐着她人中大声唤她,“慕容盈,你听见我讲话了吗?醒醒!醒醒!”

许久,她才无力地幽幽醒转,眼睛似乎都睁不开,皱着眉心勉强对我道,“渴...我好渴...”

我搭上她的脉搏,不禁暗暗痛骂自己的大意。

汗衰狂言,发热而渴,脉盛燥者,乃病温之兆也。

若拖之不救,轻则脱水昏迷,重则危及性命。

我忙站起来四处翻找,可整座石室,除了那枚□□以外连半点水食都没寻到。

我不禁大急,扑到石壁上对着缝隙朝外喊,“喂!这里有人病了!快放我们出去!”

叫了许久,都没人理睬。

我只好喊道,“就算不放我们出去,给口水喝总可以罢?”

还是没人理睬。

我便开始用身子撞墙,甚至重新拔出短刃砍墙,但都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我满头是汗喘着粗气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手臂上的伤口也开裂了,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我沮丧地蒙住了想要落泪的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时,那个沙哑的声音终于在墙外响起,“我说过,要想出去,你们只有一条路。一人死,另一人才能生。既然她已经那么难受了,横竖也是死,你何不送她一程?那个药是没有痛苦的,吃了就可以解脱了。”

“不!”我大喊。

“况且,你们才不是亲姐弟罢。依我看,你和她一点都不像,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罢。”那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自己也受伤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先救自己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我要救她!”我固执地大喊。

“为什么?”她问。

“因为...因为...”

我闭上眼睛,心跳得飞快,大喊,“因为我是名医者!医者怎能见死不救?!”

“医者救人,可人又为医者做过什么?你的命难道就不不比旁人重要了吗?傻子..她又为你做过什么?你这么在乎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其实是...”那个声音欲言又止,静默了许久,才冷冷丢下一句,“救她,你定会后悔的。”

我站了起来,走到慕容盈身边,她已经又昏了过去。

我轻轻触碰了下她苍白干燥的唇,知道她听不到,但还是想告诉她,“我不悔。”

我从小就是个很怕疼的人,即便是偶尔磕着碰着的一点点疼也会呲牙咧嘴地大呼小叫。

但现在可真是奇怪,我持着刃闷声不响地就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我的血染红了她的唇,绽放出异样的鲜艳。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就是身为这把定情之刃主人的宿命。

一整天,她身上的热始终没退,神智也愈加不清,虽然没再喊渴,却时常说着胡话,一会叫‘母妃’,一会叫‘父皇’,一会说‘不要丢下我’,一会又说‘要杀了你’。

我想..如果我能活着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师父,让她去见慕容盈,或许只有师父才能解开她的心结,希望她能对她好一些,让她往后开心一些。

她笑起来很好看的。

忽然就想起了,她在绚烂烟火下的盈盈一笑。

真应该多笑笑啊,而不该像烟火一般那么轻易的烟消云散。

“真是抱歉..”我虚弱地抹去了她唇角的血渍,自嘲道,“可能是我人太没用了...所以血也没什么用..”

忽看见她睫毛微颤,似醒非醒,但终究是没有醒来。

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我拿起那枚鲜红的剧毒之药,对着虚空道,“希望你不要食言。一人死,另一人就能生。”

一仰头,就把药用力吞了下去。

味道竟然意外地涩中带甜,不算难咽。

我头重脚轻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抬眼,正撞见慕容盈瞪大了美眸,正不敢置信地盯着我。

“你总算醒了。”我扯着唇角,想对她笑一下,但是,根本笑不出来。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一堵石墙应声而开,我似乎听到有人在长长叹息,但室外却空无一人。

“你快走吧。”有点担心自己毒发起来死相会很难看,所以便催促她赶紧离开。

她咬着唇望着我,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慌张和脆弱,下一瞬,她便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了我。

她未曾开口说话,但我感到她肩头在颤,还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衣领慢慢淌入,游覆在我的肌肤上。

好温暖。

我本想问她,你不是说不会为任何人落泪吗?

但突然不想打破这份无比美好的宁静,便慢慢闭上了眼睛去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周围的一切都寂静无声,就像所有声响都已死去,我想我的时间也该到了。

可是...

我的确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可是心脏明显却随着慕容盈的拥抱而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过了许久,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迟疑地推开了我,再次难以置信地打量我。

我也十分迷茫地望着她问,“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没有死?”

她盯着我,猛地抓起我的手就咬了下去。

“哎哟!你干嘛?!”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看来是没有死。”

她别过脸,悄然拭去了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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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能走..不用扶..”

我不好意思地瞧着她,低声道。

她白了我一眼,依旧搀扶着我,轻哼道,“还逞什么强?你也真够厉害的,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说完,她低头盯着我手腕上的伤口还有手指上的深深咬痕。

我沉默了,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反正没死,已经很好了。

见我许久没作声,她撅起了唇,落下一句,“不说算了。”

难得看她竟然流露出这种小女儿的姿态,我竟一时看的呆了,直到对上她的眼睛,才很难为情地转过头去。

“也不知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来路?”

过了许久,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很明显,关押我们用‘假□□’吓唬我们的黑衣人和在襄王府中刺杀我的黑衣人是两拨人。而前者似乎是不想我死却想让慕容盈死,而后者刚好截然相反。

慕容盈在宫中深居简出,而我则是刚刚归宫不久,也不知都招惹上了什么人。

她敛下眉目,神色黯淡,却许久没有应声。

“你没事罢?”我有点担心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累了。这里感觉也太大安全,所以也没心思想别的。”

我和她走在一条林间小道,夜色也完全暗下来了,两旁的树木被风一吹,带着几分诡橘。

被她这么一讲,登时又有了一种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

我本想说别怕我会保护你,但不知怎么,脱口地却是,“别乌鸦嘴!”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林中忽然传来了一些急促的声响。

“你可真是乌鸦嘴..这下可好了..不知道又要碰见什么了...看来今日是老天安排咱们死在一处...”我一边哭丧着脸,一边暗暗攥住了藏于袖口的短刃,警惕地望着丛林。

“是吗?”一骑裘袍跃了出来,鲜衣怒马,剑眉昂然,“朕可不准。”

然丛林中燃起了忽远忽近的点点红光,是羽林卫。

我感到她原本紧绷的身体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皇上翻身下马,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走到她面前,“朕送皇姐回宫。”

我想拉住她,但却没有勇气,她别过脸看了我一眼,默默点了点头,便跟他同骑扬长而去了。

胸口忽然泛起了一些酸涩的东西,堵塞了我的喉口。

是啊,那些强势到可以让人安心的安全感,我没办法给她,我甚至都没办法给自己...

我自卑地垂下头,直到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走到我身边,“殿下,臣送您回宫罢?”

我抬眼。

是南宫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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