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Chapter 71
汹涌浪花拍打在悬崖峭壁之上,狂风大作, 将荒墨蓝色的长发拂散开来, 此时此刻,他眼底蕴含着的是比海浪更为凶狠的情绪。
不远处, 那些原本对他亲近和蔼的村民全都换上了另一副嘴脸,一副, 贪婪丑恶到让人心生憎恶的嘴脸。
今日,现在, 他会彻底撕碎这些伪善的蝼蚁。
荒缓缓抬起手, 纯白的狩衣已经染上了黑夜的颜色, 浑浊而寂寞。忽然,怀里一阵异动,他不由得低下了头。
只见立花挣扎着滚落在地,随后似喝醉酒一般踉踉跄跄地站起, 荒以为她要逃跑,便将妖力汇集于掌心, 决意让这个人类成为他堕入暗境的第一块垫脚石, 可出乎预料的,立花刚跨出两步就顿住, 继而展开双臂,把荒护在了身后。
荒稍稍眯眼,并不明白她的意图。
其实连立花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现下属于十米之外人畜不分的状态, 脑子乱哄哄的, 就像有海水在里面倒灌。
不断叫嚣着的村民纷纷点燃火把,要逼曾经为他们带来平静与财富的少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在立花听来,再多的抱怨嚷骂都变成了回响于耳畔的虫蚁嗡嗡声,加上荒那可怕的妖力在慢慢溢出,她几乎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百鬼夜行,妖怪们要将人类少年从悬崖上赶下去,然后把这座岛屿占为己有。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村民和两人之间被炸开了一个深坑。
扔完符咒,立花抱着几近爆裂的脑袋蹲坐在地上,牙关咬得发酸,可无论如何都不能缓解疼痛。
一名男子喊道:“快看,这妖怪有同伙!”
“把她一起送回神的身边去!”
“杀了他们!”
对方狰狞的面部表情唤醒了立花的警惕心,她一手撑地,一手按住膝盖站起,紧锁着眉头问道:“你有办法……从,从这里离开吗?”
荒的目光非常漠然:“没有。”
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立花还是忍不住失望了一下,她侧身望向海面上的白浪滔天,喃喃自语:“……那就没办法了。”
“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再过一会儿恐怕连咒语都念不出来,而且落水的时候很多符纸都被冲走浸坏了,刚刚的小范围爆炸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可以拖延时间,但无法阻拦他们的攻击。
“破罐子破摔,”立花往大腿上死命掐了一把,拼尽全力讲完后半句话,“跳吧……”
荒:“跳?”
突如其来的撞击迫使他停止发问,风声呼啸而过,两人一前一后跌落悬崖,消失于大海之中。
等立花醒来时,太阳已把天空照亮。
阳光被淡薄的云层过滤,形成浅浅光晕跳动在澄澈溪流间,树木藤条缠绕着枝桠,一同交汇出林海景象。
“她头部上的伤不要紧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得休息两天才好……啊,这里一般不会有外人进来的,请放心休养,我等会儿会收拾收拾把房间腾出来……那怎么行……哎哎,先生请等一下!”
门被离去的人顺手关紧。
立花休息片刻,将脑海里乱作一团的思绪整理得差不多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本想开口喊人,却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如同干柴一般,也就放弃了。
屋内的陈设很破旧,地板也是由遭虫蛀了的木头胡乱拼凑而成的,灯台锈迹斑斑,明显用了许多年,好在地方还算干净,没有蜘蛛网和蟑螂须之类的东西,被褥上也没有馊味。
掀开吴服一角,立花有些费力地坐稳身体,眼中满是迷茫。
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和宇津谷丸聊天,冲天的蓝光齐齐落下并且包裹住了她,然后险些沉入海底,有人在最危机的时刻将她带离大海回到地面,随即遇到百鬼夜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救命恩人撞落悬崖,使两人免于遭受折磨。
……大致情况好像就是这样。
可她并没有死。
反应过来事情有哪里不对劲,立花连忙撑褥站起,打算去找刚才那名讲话的女子问清细节,可还没走两步便倒了下来,木板破洞周围的倒刺扎进她的手臂里,痛楚突兀。
蓦地,视野中闯入了一双浅踏。
“还没死吗,”来者的语气恶劣到了极点,“真遗憾。”
类似的话夜叉也说过,但远没有他这样漠然疏离。
——等等!
立花赶紧将手伸进袖子里东摸西摸,隐约间露出带有血色划痕的胳膊,见状,荒开口提醒道:“你的东西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的嗓音很低沉,话语中也夹杂着相当浓厚的厌恶意味,仿佛那是一些会让碰过的人患上不治之症的物品,但立花并未介意这点,只迅速抬起头:“收去哪儿了?”
刚问出来,她便眼尖地发现角落里放着一堆衣物,是晾干之后女主人搁在这儿的,没有其他人动过。
荒环抱双臂,冷漠地看着立花从床褥上连滚带爬地跑到衣物旁,翻翻找找,终于扯出了一把废纸。
浸泡已久的小纸人活像脱水后的橘子皮,皱巴巴的,完全不似以前整洁干净。在这一刻,侏罗纪混进了可达鸭,龙王爷掉入了流氓窝,水煮蛋在紫皮蒜军团中杀出一条血路只为给心爱的四季萝卜行个注目礼,把世界渲染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些联想已经被理智遗弃街头,但立花却毫无察觉。
因为傻里傻气早就为自己冠上了石原的姓氏,在高堂面前宣誓与石原立花永不离弃相伴到永远。
真是感天动地的唯美魔幻爱情故事。
荒看着她对小纸人连连吹气,架势像极了人工呼吸,随后又揣进怀里,贴在肚子上试图用体温融化它冰冷的躯体。
荒:“……”
莫名其妙。
世事是无常的,呆瓜做事也是有道理的,下一秒,白光晃过,房间内凭空多出一抹身影。
夜叉站在衣物边,赤金色双眸依旧妖冶深邃,神情似乎有些散漫,可紧接着这份散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立花钻进他的怀抱,低低的哽咽声从胸膛前传来,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太踏马疼了……
先是被海浪冲成轻度脑震荡,再被人粗鲁地拎起衣领提到岸边,还没等缓过劲来又主动跳崖和巨浪你追我赶,如今更是有木刺赶着趟送安慰,不哭一哭以尽哀思简直对不起这些跟她混迹天涯的成堆幸事。
可夜叉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环视四周,见除了他俩之外就只有一个浑身发光发热的男人站在对面,二话不说,操起钢戟就是干。
“你倒挺悠闲啊。”
荒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悠闲?”
“把我家妮子惹哭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夜叉咧开嘴,但并非在笑,而是将鄙夷与嘲讽完完全全地展露了出来,“头,脖子,心脏,选一个。”
“你很狂傲。”
“这是本大爷最大的优点。”
闻言,立花拽住他的衣襟擤了把鼻涕:“脸在我面前丢就行了,你不是说家丑不能外扬吗?”
夜叉脸色一黑,微微低头:“你这胳膊肘快拐到多摩川去了。”
“可我得把你从歧途上拉回来,不能让你在伤害队友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夜叉这才看清,她的脸上布有很多条小口子,虽然快好全了,但还是不难想象出当时的糟糕程度,故此,本就不善的眼神变得愈发狠厉:“伤。”
“啊?”
“哪儿来的?”
“这个啊,”立花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脸颊,“不是很痛,不打紧的。”
夜叉拍开她不知轻重的爪子,追问:“谁弄的,本大爷让他百倍奉还!”
“没,是我救人的时候不小心擦伤的,放心吧。”
为了让对方放心,立花还特地露出个掺杂着几分憨态的笑容,夜叉自然是不信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思,于是他收回钢戟,扳起立花的脸瞅来瞅去,力道称不上温柔,可也和粗暴相距着十万八千里,并且巧妙避开了所有是或者疑是伤痕的地方。
立花:“轻点啊,牙齿都要被扭断了……”
“你脸皮厚着呢,本大爷心里有数,扭不断。”
“我手上还有伤,你别碰到了!”
说罢,夜叉以最快的速度撩起她的长袖,在淌着血液的伤口和木刺映入眼帘的瞬间,他全然没了调侃的兴致。
“想快点见到你来着,”立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胀痛感未消的后脑勺,“跑得太急,跌倒了。”
夜叉怔愣数秒,随即呲牙一笑,将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上,顺便揉乱了那乌黑的额发:“想见本大爷还不容易,就算没了小纸人,本大爷也会强行打破阴界之门来到你身边,谁拦都不好使。”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情话的样子特别像勾引良家少女?”
“没有,就你一只蠢猴子。”
“为什么?”
“因为本大爷只对你一个人讲过。”
立花抱住夜叉结实的腰,脸上笑意更浓,还稍微带了些红晕,等她想起来还有其他人在场时,荒早已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