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四个世界(7)
b大校方和学院方出面宣布停职胡以娜, 是阻断质疑细流的最后一道闸门。之前还有人提出,论文藏字谜及抄袭三年不被申诉这种事太过牵强, 校方出面拍板后,这些质疑的声音顷刻消散得干干净净。
胡以娜收到消息时正走在去往学院楼的路上,看到消息的那一刻, 她僵立在原地, 保持着一只脚迈出的动作, 握着手机的指尖轻微颤抖, 几乎快要抓不住这颇有点重量的铁块。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静止, 上学孩童的嬉闹声,早起鸟雀的叽喳声,和树叶被风吹落的飒飒声,全都变得和默片中一样,只有动作, 没有声响。
胡以娜踉跄着往回走, 缩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包括刚齐她腹部的五六岁孩童,她觉得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对她指指点点。
用包挡住脸, 胡以娜飞奔回家,关门的那一霎那,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顺着凹凸不平的门板滑下, 跪坐在门边。
眼神里一片迷茫, 胡以娜表情呆愣地直视面前那一面白墙,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目光从摊开的左手上闪烁着指示灯的手机上扫过,胡以娜一激灵重新恢复意识,说不定还有转机!
她颤抖着双手解锁,在通讯录里翻找出那个号码,用力按下屏幕上显示的拨号键。
电话拨通时,胡以娜心跳提到了嗓子眼,酝酿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然而对面嘟嘟两声之后,突然转成电子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
苦笑一声,胡以娜按下电源键,将手机随手弃置在一边。早在那些纸媒发布她剽窃论文的新闻时,她就给常子轩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部都是通话中。当时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常子轩是真的在忙,今天这次接通后突然转通话中,分明就是被挂断了。
学校出面公告处罚,常子轩不接电话,她这次是真要身败名裂了。
一团毛绒绒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胡以娜视线中,她猛地双眼一亮,向前一扑,盯着黑猫那双透着邪气的眼珠子,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要许愿!帮我解除现在的困境!”
然而黑猫却慢悠悠摇了摇头:“我只能满足具体的愿望,你这样的不行。”
顷刻颓唐下去,具体的愿望?要是知道具体的方法,她又何至于这样颓唐。
就连黑猫也没法帮她了...
胡以娜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向后倒回门边,往日一丝不乱的发型变成了一头杂毛,额前鬓角到处都是黑色的发丝,妆被汗水弄得油腻,身上女式西装皱得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社会精英的模样。
几天前,她还和学院里的人一块庆祝论文大收获,那群人围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奉承,什么载入微生物史册,什么拉斯克奖收入囊中,各种花样,让人感叹死板的科研人员原来也那么会说话。
而那些关于她剽窃的报道发布那天,那群人整个变了脸,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斥着鄙夷,平日相熟的同事和她相遇时甚至别过头去。
那天的热闹像是一场梦,而邮箱里科学院的演讲邀请函更是成了一场笑话。
脸上肌肉抽搐两下,胡以娜露出狼狈的表情,她一月前就不该强行争那口气,硬要剽窃宁致的论文,如果继续抄赵白的,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想到那两个名字,胡以娜瞳孔中透出阴狠,那深深的嫉妒连眼白都要被侵染。赵白拿回自己的名声,以后那两个人大概会过得越来越幸福,十分登对。
不甘心,胡以娜的内心这样吼叫着,宁致、赵白,这两个名字像是魔咒刻在了她心里。
不能就这样认输,胡以娜的目光再次落在黑猫身上,渗人得让趴在一旁打盹的黑猫都忍不住浑身一抖。
“你之前说感情的愿望可以完成对吧?”胡以娜伸手推了推半梦半醒的黑猫,动作急切得显露出粗暴。
睡了一半被强行推醒,黑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渗出泪来,说话时语气懒到了极点:“是啊,不过必须指定是哪个人的什么感情。”
“好,我要宁致爱上我!”
说完,胡以娜扬起头,脸上绽开笑意,整个人重新恢复了斗志,只是这斗志中却透着阴毒。
胡以娜已经彻底不管自己的名声了,既然她已经到了绝境,那害她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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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演了一出小短剧,顺利辞职完成让男主陨落任务的宁致,散会后和赵白两人第一个走出会议室,板着一张俊脸,把失望感演足。
感觉到身边人不同于表情上的明显愉悦,赵白翻个白眼,原本他觉得宁致这个人耿直严肃,现在看,就是个闷骚内敛点的流氓。
不过,这样也不错。赵白偷偷舔了舔嘴角,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
突然,赵白身边这个“流氓”脚步猛地一顿,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揪住了心口的衣服,若非赵白及时扶住,宁致只怕要直接跪下去。
刚和两人分开的其他与会人员,闻声都转过头来,见状目光中透出疑惑和关切,忙开口关心。
“宁先生这是怎么了?”
“还好吧?”
“要不要先送去校医院看看?”
十几个从四十岁到六十岁不等的老教授,七嘴八舌地吐出或关心或客套的话,反而因为嘈杂而起了反效果。
赵白低头看见宁致双唇泛白,额前隐隐有汗珠渗出,知晓他现在铁定极不好受,赶紧开口应付掉那些人。
“我也不太清楚。”赵白道,“不过宁致好像特别不舒服,我先送他去校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就打电话联系省院,教授们别担心。”
连珠炮似的说完也不管那群老教授如何回应,扶着宁致急冲冲就往校医院走。
然而校医院一轮基础检查做下来,得出的答案是宁致一切指标正常,就连情绪波动都处于平稳状态。从内到外,从头到脚,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宁致的外在表现却分明证明着事情不是这样。
宁致抓在心口的手一时松一时紧,那块衣料都抓成了梅干菜也没能把手拿下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走了一段路的原因,宁致从到校医院起就一直揉着太阳穴,手指上的劲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自己脑侧这一小块皮肉戳穿。
“你到底怎么了?”赵白一手攥着显示一切正常的检查单,满脸焦急地询问着宁致。
之前因为宁致表现得很不舒服,赵白全程没怎么和他说话,防止他分神,导致痛苦加重。现在一轮检查下来,也没能得出结果,赵白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和宁致相识起,这是第四个世界,赵白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宁致抿着嘴,一只手颤巍巍地朝矿泉水伸去。赵白赶紧替他拿过水,顺带拧开送到他嘴边。
就着赵白的手喝下大半瓶凉水,宁致看上去略好了一点。
咳嗽两下,宁致哑声道:“我有种...被控制意识的感觉。”略喘了喘气,又接着低声说,“不知道是不是空间主导者的原因。”
艰难地将每一个字吐出,宁致迫不及待又攥过赵白拿着水的手,咕噜将剩下的半瓶喝了个干净。
空间主导者。
这个词像是炸雷一样落在赵白的耳朵里。如果是这样,现阶段两人根本没办法对抗,只能看着宁致挣扎,然后被控制。
可是那个破主导者怎么会突然出手?难不成是因为这个世界男女主轨迹改变引起了他的主意力?
说不通,赵白皱紧眉头。如果主导者真想将这个空间中的一切掌握在手中,赵白身为被主导者强制拉进来的参与人,应该会全程受到最开始那个系统的监视。
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有很大可能是参与人在世界内时,主导者无法干涉其行动,只有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那段时间,才能对其加以控制。
否则,主导者也不用特地去改变宁致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导致打草惊蛇。直接在世界内操控其行动要方便得多。
如果不是主导者,那会是谁?
赵白脑中闪过胡以娜的名字,又想起她那个一月满足一次愿望的外挂黑猫。胡以娜的论文是七天前引起轰动的,如果把论文成型、审核、投递和杂志固定发布日期等等因素计算进去,现在胡以娜差不多正好能提出下一个愿望。
接近身败名裂的胡以娜,提出唯一不受此影响的感情有关的愿望,一点也不奇怪。
赵白周身气场一瞬间变得可怕,瞳孔中似爆发了一场海啸,如巨兽般吞吃着他一切的理智。物极必反,赵白怒到了极点反而勾起嘴角轻佻一笑,好似冬月里突然绽开了一束鲜红带刺的玫瑰。
赵白掏出手机给b大后勤处发了条短信,然后转身扶着宁致在校医院简陋的病床上躺好,告知他自己的猜测。
得知此事和空间主导者无关,宁致松了口气,不到半小时竟然睡过去了。
和校医院办好病床租用的手续,拿到发/票时,赵白正好收到后勤处的回复。
看着纯白屏幕上笔画分明的宋体字,赵白又是一笑,大步朝b大东区的教师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