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君生我未生(一)
赤炎去了许久也没见回来。
樊篱在这里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作为魔神,他对这些仙家道法分外感兴趣, 他低头看了看那窗外的万丈悬崖, 又转回头朝我笑道:“真不知道这些朝仙供奉的凡人们,自以为楼宇修得高便可离得道飞升更进一步么?”
他微抬着眉梢,俊丽无双的脸上一阵怜悯:“成仙入魔皆是不易,不知成仙到底有什么快活, 凡世这么多人都想着成仙。”
我抬头看他,他神色冷淡,眉宇微微皱起,一副颇为不悦的样子。注意到我在看他, 樊篱转过头来,朝我一笑:“重华,不如我们一起携手毁了仙界,教这世上再无人敢挡住本尊一统三界的道,让那些不知所谓的凡人知晓我们魔族的厉害, 心甘情愿的臣服与我们脚下。”
他的神情三分殷切, 三分试探,还有四分玩笑。本尊笑了笑:“樊篱, 凡人之所以惧怕魔族,远离魔族, 对魔族深恶痛绝, 就是因为魔族整日里都想着统治奴役他们凡人, 吃人伤人之事不在少。再说, 天界是那么好惹的么?你这当上魔神多少万年,日日率兵前来攻打南天门,你又占了天界几寸地方?”
樊篱看着我,目光无畏:“那不过是因为有你这女战神守在南天门罢了。如今天界新封的战神是个面若敷粉的毛头小子,被本尊打的节节败退,渭水之滨可都已经是本尊的地盘了。”
本尊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轻皱了一下眉,问道:“渭水之滨都已经被你收入囊中了?”
渭水之滨是琼,碧,青,萝四位仙子的居所,琼,碧,青,萝四位仙子居于南屿,掌管世间四季潮汐,是天界与魔族交接处的一处仙宇。
想本尊在时,魔族秋毫不敢犯,如今本尊入魔道,沉睡四万年,连渭水之滨都已经成了魔族的地盘。
魔神的野心似乎更大,从那一日见我堕魔起,他便有了这心思。想来渭水之滨对他来说不过是开胃的小菜,本尊冷淡的看着他,慢慢道:“既然那么急着攻打天界,你还在这里与我闲扯些什么?还不回去排兵布阵运筹帷幄?”
魔神看着我,微微一笑:“重华,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适合当战神的人,你若是肯,天下都在我们手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散了开去,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了,我知道你是不肯的,从你抱了赤炎从辛夷山离开,本尊便知道,你这种人,即使折了你的骨头,你不愿做的事情,终究还是不会做。”
他这话说的确乎对。
樊篱呆了不一会儿,便走了。本尊也是个闲不住的主,赤炎一溜烟跑出去了,半天不见影回来,本尊思虑再三,还是推门出去寻她了。
东乌帝君并不是好惹的,可若是要本尊眼睁睁的看着赤炎这么英年早逝,我也余心不忍。
一面走着,旁边的弟子们皆是一脸恭敬的给本尊让道。走过卵石小路,前面绿荫凉意逼人,我随手拎了一个低着头,匆忙从我旁边走过的弟子,慢声道:“你可见到一只白色九尾狐狸?”
这话戛然而止,面前被我一把逮住的小弟子抬起头,脸上一阵慌乱之色。一云惊慌的往后退一步,苍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她吓得几乎结巴,朝本尊骇然的退后两步,带着慌乱无措,道:“仙君,您怎么会在这里......我....我.......”
她一看便是从药阁里溜出来的。
本尊看她身子虚弱近乎摇摇欲坠,却还穿着九岭神山弟子的衣裳,想来是女子身份还未被戳破,也不知道是药师眼瞎还是她有这瞒天过海的能力。不知道她这般虚弱还溜出药阁是要做什么,本尊微抬了眉梢,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可看见赤炎了?”
眼瞅着旁边几个谈论着事情的白蓝色衣裳弟子过来了,一云脸上惊慌不已,她几乎顾不得,见本尊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急匆匆的说道:“仙君救命之恩一云没齿难忘,我刚刚看到赤炎往天水池去了,一云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低着头,从本尊身边匆匆跑开了。
本尊看着她那慌乱失措匆匆跑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她是在躲什么。总归不是像偷溜出来去水牢里看那错掠影吧?
本尊也不知道天水池在哪里,随口问了一问,那迎面而来的三个弟子朝本尊行礼,其中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朝本尊笑的春风拂面,只指了指东南方:“仙君朝着这条小石径走下去,到旁边有棵结了菩提果的树下再往右走,便是天水池了。”
本尊点头,旁边又有一个弟子说道:“如今这时候,尊者必然是在天水池静修,若是仙君去了,该是刚好遇见的。”
九岭神山修的极为气派,亭台楼阁交错,因为修的极高,这里也有几分仙界的味道,白雪皑皑,望不到尽头的楼宇花园在云雾缭绕之间。
本尊顺着那弟子所说的曲折幽径往下走,往来的弟子渐渐稀少了,周围繁花异树,亭台楼宇。前面隐隐的出现了一个湖,平静的水面无波无澜,光滑平亮,如同广寒仙子梳妆时,失手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仙镜。
按照那弟子所说,本尊该是会遇到他们九岭神山的尊者傅山。本尊默默思索着,若是遇到了傅山,要不要告诉他一声,本该在药阁里好好躺着的一云偷溜了出来。
前面碧湖平静无波,水面上云雾缭缭,美若幻境。旁边修着一个亭子,红色的柱子,暗黄琥珀色的屋檐,一砖一瓦,恬静素雅。
里面似乎站着两个人,一个青衣,一个白裳。
风略起,满池碧波摇曳生波,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碎了无数的星辰。
我站在那风口,听到里面傅山的声音温和沉静,一字一句,缓慢而和蔼:“这不必忧愁,她既然救了你两次,心中自然是有你的。”
白裳的女子黑发如流云,背对着我,纤细的腰肢在白衣下柔弱的不堪隐隐一握,她比傅山矮了许多,因此说话时不由自主的上仰着头,流露出一分天真而忧伤的神态,绞着手,慢慢道:“可是我长得像那个叫白珏的人,重华她说她讨厌那个白珏,我怕她也会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