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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感时花溅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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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比例是80%  眼看着我像摸了烫手山芋一样撤了手里的枯木, 还往后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

白珏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她抬起半截细长的手臂, 将那半截枯木握住手中,只说到:“枯木成灵。乃天地之间的灵气造化。三公主对着梧桐木日夜思过,忏悔于九霄神明漫天神佛之前, 这才感动了上苍, 于冥冥之中生出掠影的神识来。可偏偏三公主不明白,她至始至终都一心想要惊鸿回来, 把这个上苍送给她的灵物当做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盯着那截枯木,树皮干枯, 上面有淡青色的指甲轮廓,也不知道是哪个仙人对这个枯木起了琢磨的心思,情不自禁的在上面留了些指甲的划痕。

白珏压低了声音, 只看着我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模样,嘴角噙一丝捉弄的笑,装模作样的说道:“你莫要再看了, 再看也不会盯出一朵花来。”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 郁闷道:“你同我说这些, 又是个什么意思?”

白珏略带遗憾的叹息了一声,只说道:“这个缠心咒确乎邪魅, 我也不知道三公主是由何因缘际会得了这么个东西,竟然能吞噬人的心智灵魄, 将另一个魂魄给硬生生的塞进那躯壳里。”

我嗯了一声, 半响才问道:“别说那么复杂。”

白珏看我脸色一沉, 只抿了唇道:“阿九, 缠心咒,就是借助这根枯木的力量,将一个人的魂魄移到旁的躯壳里去。三公主当初做出那个木偶来的时候,不只是朝梧桐许了造出掠影的愿望。她许的,是让惊鸿重生,听一听她的忏悔。”

我瞅了瞅那根枯木,问道:“这截木头真有那么厉害?”

白珏摇头:“这些事都是我翻阅古籍而查到的。而三公主显然是失败了,也许惊鸿活着,把她的魂魄挪到掠影的壳子里倒还有可能。可如今惊鸿已死,生死人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是西天的佛祖也是做不到。那木头虽然有灵,超脱三界之外,但旁的事情确实无能为力的。缙云公主相信缠心咒会让惊鸿重生在掠影的壳子里,就如同掠影也相信,自己就只是一个惊鸿的替代品。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掠影发现自己没有形神溃散,惊鸿也没有出现。她怕缙云伤心,就想要模仿惊鸿的一举一动,翻进雨穹楼查找关于天界往事的书籍,可惜,她被逮住了。”

白珏仔细的看着我,慢慢说道:“你懂吗,阿九,掠影早已有了神识,明明一直都会说话,在缙云带着我去求取仙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听着缙云说,要将它做成一个空的壳子,容纳另一个早已死去的故人。她一直没跟缙云说,这件事成不了,因为她怕缙云伤心,只好从一开始就装作只是个毫无生机的木偶,直到缙云跳下诛仙台-她都不愿意让缙云看出破绽,看出惊鸿没有重生在她壳子里。”

她伸手将枯木揣进了袖中,朝我歉意一笑,只说道:“前几日在这里取回掠影埋在梧桐树下的缠心咒,平白挨了一刀,所幸三公主当初施法的时候,这缠心咒里面都该是她的血。卿昆虽然怀疑,但却不想惹恼我。毕竟,这一整个天宫,几万年里,唯一和她说过话的,便只有我了。”

我蹙蹙眉,又问道:“你要那个缠心咒做什么?”

白珏显然怔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我,只说道:“阿九,若刚刚我一个人来了这边,难免不招人怀疑。但你不同,你是天界清正廉明嫉恶如仇的战神,你同我来这里,自然能证明我的清白。”

我顿时脸黑,板着脸道:“既然知道我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还敢带我一起来这里偷走.....木头?”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叫它缠心咒还是梧桐枯木,便含糊叫了它木头。白珏朝我嫣然一笑:“阿九,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从小到大,你总是护着我的那一个。”

听到这里,本战神受宠若惊,被她一个马屁拍的美滋滋,不由得哼了一声,只说道:“少拍我马屁,二哥的事你要是不解决了......话说你拿着这东西,是有什么用处吗?”

白珏朝我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万般柔情不自已:“如今是没什么可用的地方,可若是日后,说不定还真有用到他的地方。”

那一日,白珏随我离开了思过宫。高楼宫殿后火焰席卷,火舌沿着梧桐木爬上去,一路肆意舔舐。

我与白珏站在一旁,眼看着她眉头紧随,手放在袖里,握得越发紧。

已经是隔了几万年的事情,可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如同昨日一般的清晰。

缠心咒,不过就是一段邪祟的木头,心意至诚,施之以自身灵血为祭,把一个人的三魂六魄遣散,再把另一个人的魂魄放进这个已经是活死人的躯壳里。

此等邪术,竟然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城之中,这让本尊不得不意外起来。

大人物来了。

本尊单手抄起狐狸,空出来的右手单持银光闪闪的冲天戟,静静的盯着远方那团汹涌而来的黑云。

黑云瞬息万变,黑云来势汹汹,眨眼即到眼前。

本尊屏息凝神,如临大敌。红眼狐狸蜷缩在我怀里,原本的得意洋洋的脸上顿时垮了下来。它紧盯着那方黑云,面上一阵凝重,还流露出一份害怕的神情来。

那铺天盖地的黑云里,猛然的踏出一只黑色蟠缡纹的战靴。樊篱站在风中,轻轻的挥了挥手,将那周围旋转咆哮的黑云尽数挥散。

动作潇洒,举止优美。

背后十万山河,天际九霄,都衬不出他的英姿飒爽来。

本尊醉心美色,但尚且还有那么分理智。樊篱温柔款款,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我怀里抱着的红眼白毛狐狸,只朝我关切问道:“九........重华,你醒啦?”

红眼狐狸偷偷摸摸的从我的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显然,她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能让樊篱如此毕恭毕敬的问好。

本尊将冲天戟稍微放了放,腾出一只手来抚了抚小狐狸的脊背,她似乎十分受用,大敌当前,还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本尊的手。

樊篱的眼眸紧了紧,但却还是温柔款款,只看了眼我怀里自动卖乖的红眼小狐狸,朝我笑道:“找了许久未曾找见,原来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本尊背后跪了齐刷刷一片的众妖,只挑了挑眉,朝那些脊背发寒额头滴汗的妖怪们说道:“在这俊疾山找了这么半天,一只狐狸都找不到。还是劳烦重华殿下来替你们动手,你们好能耐。”

带头的那个背阔斧的妖怪连忙磕头认错:“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我们也不知道这位殿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抱了娘娘便走,属下们一时不察,心里发急,才会冒犯了重华殿下。”

说着,他又偷偷抬起一分头来,偷偷摸摸的看本尊,似乎在回想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哟嚯,三言两语,本尊就变成替他找狐狸的下手了,这场子倒是圆的快。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本尊若是再不把狐狸拱手让他,实在有些不识抬举。我抱着狐狸,只朝他回了个笑,悠闲道:“这是你的妃子?”

樊篱点点头,笑的风流倜傥。红眼狐狸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又伸出一只爪子抓住了本尊的袖子,一双眼泛红,似乎又要滴下泪来的形容。

本尊继续悠闲道:“她这样子,怕是不怎么想要跟你一起啊?”

樊篱笑容凝固了,阴沉沉的盯着狐狸看。红眼狐狸虽然怕他,但是身后有我撑腰,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狐假虎威的模样,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本尊心里撸着红眼狐狸的白毛,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在我叛出天庭成为一方魔尊之前,我曾与樊篱有过一场大战。

我记得,那时樊篱才刚刚涅槃,本战神率领千军万马,将他围在其中好一阵围殴。这边七十二位太白星助阵,风雨雷电四位天神为本战神擂动战鼓,下面的虾兵蟹将们全都缠斗在了一块,就剩下本战神和樊篱一块厮杀。

樊篱也是个厉害人物,我们在一块,从九重天上打到人间,再从人间打到东海,痛快淋漓,好不舒坦。双方回去之后,我断了一边琵琶骨,躺了近乎两万年。

樊篱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厮骨头硬,人也硬,被冲天戟砍了一刀还不声不响,只朝本战神吐出一口血,兀自仰天狂妄大笑。

后来听说,樊篱连回魔宫都没了力气,还是下人给扶进去的。

何等的风流人物。

何等的宿命纠葛。

那个时候,樊篱还未曾娶妻,身边连一方小妾都没有。在临睡前,樊篱情意绵绵的轻薄着本尊的小手,本尊也是生平头一次听人说出要娶我这种话。

可惜睡了一觉,他便有了个宠妃。

还是个带毛的畜生。

本尊撸着红眼狐狸的毛,心里十分不痛快。红眼狐狸受宠若惊,看我手上毛撸的这么快,还以为我有了什么脱身的对策,一个劲惊喜的拱我的手。

本尊思定,缓缓开口道:“这红眼狐狸还是个没化作人形的,你这口味,真就这么重?”

樊篱听了这句话,顿时身形僵硬,脸上五彩缤纷。他压了压嗓子,只说道:“你才刚醒来,有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本尊呵呵一笑,单手抄起冲天戟,只笑眯眯道:“确乎,本尊一觉醒来,你便有了宠妾,又不知道那日在我面前海誓山盟的人是谁?”

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本尊实在接受不了这昔日刚轻薄过本尊的人转眼就娶了一方小妾。更让本尊接受不了的是,他竟然是个偏好带毛畜生的樊篱。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樊篱。

本尊很失望。

红眼狐狸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看樊篱,她似乎不明白,我和樊篱到底是什么关系。樊篱看本尊脸上写明了的怒火,连忙道:“重华,你不知道,你已经睡了四万年,而且,我今日才去娶的赤炎,她并非兽形.........她只是从我的花轿里逃脱,用了两万年的道行才打破了我的禁锢,逃到了这山里。”

本尊被这四万年给惊吓了片刻,又被他后面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只问道:“逃了出来?她不愿意嫁给你?”

红眼狐狸连忙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扯着我的袖子一个劲的抽鼻子,九条尾巴一个劲摇晃。

樊篱见本尊抓住了话里的重点,阴测测的盯着狐狸说道:“怎么不愿意?这可都是她亲口答应过我的话。”

九尾狐一族素来妖魅,媚态天成,勾引个男人简直易如反掌手到擒来。九尾狐一族,只要拥有万年道行便能化作人形,这狐狸为了摆脱樊篱,不惜自毁两万年道行逃出花轿,又落魄的成了个兽形,看来她的岁数不大,至多不过只有那么两万零几千年,还不知道往日里本尊和她们狐族的恩怨。

本尊心神微动。

樊篱还在阴测测的盯着红眼狐狸,看本尊要开口,脸上又换上了恰当的温和笑容。

本尊只清了清嗓子道:“你也说了,这狐狸没个两三万年,是成不了形的,你现在把她带回去,也只能当做新鲜玩意养。还不如放她归山,日后再找。”

樊篱收敛起笑容,只沉吟道:“赤炎狡猾异常,若非我给她戴了镣铐,当初兴许还捉不住她。两三万年对我们魔族并非漫长,带回宫去,也好驯养。”

说到底,还是不肯放人。

原来这只红眼的白毛狐狸的名字叫赤炎。

红眼狐狸害怕起来,哀哀的在本尊怀里拱,舔了舔本尊的手。

本尊抱着她,不动声色道:“天下的狐狸多了去,你为何又非只要这一只?”

樊篱微微一笑:“那本神也不知,重华你今日为何就非得替这么一只素不相识的狐狸说话?”

这句话让本尊犯了难,我总不该说本尊今日心血来潮,就非得管一管你的家事?

本尊慢悠悠开口道:“她既然没过你的门,就不算你的门。何况你看这只狐狸宁肯自毁道行也不愿意嫁给你,你又何苦强人所难?”

樊篱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看本尊半响,慢慢道:“重华,你睡了四万年,有许多事情,你都是不知道的。”

他的目光落在红眼狐狸的身上,只森寒的露出一个笑容来:“你还是打算护着这只狐狸吗?”

其实本尊现在已经后悔了,可狐狸死抓着本尊的衣裳,本尊实在丢不开,做不出那么伤狐狸心的事情。

本尊真心不该管这事情,樊篱这样子,已经是准备撕开脸皮的形容。

想到一醒来就要打一场惊天动地的架,本尊心里愁眉苦脸,但面上却还是笑吟吟道:“当然。”

樊篱一抬手,一柄长剑落入他的掌心,上面赤红的剑锋闪烁着妖冶的红光,如血的红纹慢慢的爬上樊篱的手背。

本尊单手抄起冲天戟,将狐狸塞进怀里。红眼狐狸担心的从本尊的衣襟处弹出半个脑袋,舔了舔本尊的锁骨。本尊低头看她,只朝她浅浅一笑,以示安慰。

龙吟声从天际划过,兴许是久了未尝鲜血,手中的冲天戟都在兴奋的颤抖。

樊篱看着我,眸光闪烁,最后终于冷冷恨声道:“你和这只狐狸没什么差别,都是野性难训!”

本尊怀揣着白毛绒狐狸,又回了客栈。

门口那店小二依然站在柜台后面,只是这次没有打瞌睡,眉梢眼角喜气洋洋。见我抱着一只狐狸回来了,他欢天喜地引出来,只朝本尊点头哈腰笑:“客官,饭菜热水都备好了,咦,客官,您怀里这只白毛狐狸哪来的?”

赤炎在怀里竖着耳朵看他,那店小二也看着她,半响才乐呵呵笑:“客官,您这只狐狸可真够漂亮的。”

本尊看了一眼赤炎,再看他,问道:“怎么个漂亮法?”

天下狐狸都一家,若非成个人形,他一个凡人怎么看得出美丑来?

店小二搓了搓手,乐呵呵道:“不是小的说,客官你这只狐狸,你看这狐狸毛油光水亮,毛色又不错,若是扒了皮作件毛领子,得多暖和?”

赤炎起先还受用,一听这话,顿时就要炸毛。本尊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故作斟酌道:“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赤炎这下有些惊疑不定了,她从我怀里跳出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店小二,一溜烟跑上了二楼,九条尾巴甩的像是发脾气。

本尊笑了一声,那店小二却看见了那狐狸的九条尾巴,大惊失色:“客官你这狐狸怎么有九条尾巴?”

本尊往楼上走去,只笑道:“些许是你眼花了。”

这狐狸一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本尊刚推开半掩的门,迎面便弹过来一团白毛。

本尊伸手接了,赤炎窝在我怀里,愤怒的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本尊只得好生温颜细语安抚她:“那个店小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合情合理。这天底下,但凡没成精的飞禽走兽,有几个落在凡人手里不是做了羽衣毛领?”

赤炎不扭了,她在我怀里想了想,似乎觉得真是那么个理,便不再置气。

狐狸是只善解人意的狐狸,本尊倒觉得很欣慰。若是当年的妖艳贱货,听到别人说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做毛领,晚上指不定要怎么去折腾人,害的城头又平白挂出狐妖魅人莫走夜路的告示。

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外面天气也不错。这客栈酒家后院有个小石院子,上面还长了一棵巨大的桑树,挂满了紫彤彤的桑葚,嫩绿的新芽,深绿的枝叶,看上去春意盎然。

本尊坐在桌几前,只把狐狸放在旁边一张凳子上。狐狸坐的端庄矜持,九条尾巴盘在她的身下,活像一个白色坐垫。

她前脚抬起来,搭在桌几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本尊想了想,伸手一抬,把她后脚也挪上了饭桌。

她伸出两只白绒绒的前爪,想要试试拿筷子,试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她看着我在旁边悠然自得的夹着筷子夹菜,自己也不管不顾,只低下头伸了粉色的舌头去舔那盘素藕鸡肉汤。

她的小舌头济水时分外可爱,露出一分不由自主小心翼翼的憨态。本尊的筷子本来是要伸向那碗素藕鸡肉汤里最大的一块鸡腿肉,一看她这幅模样,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本尊扣下筷子,抬着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撑着头,看着赤炎。赤炎伸着舌头,看见本尊不吃了,自己也停下来,歪着脑袋看我。

本尊看见她嘴上那一圈细白绒毛上沾染了一点金黄色的鸡汤,蹭了点油水,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擦。

可本尊在手抬上桌面后,立刻反应过来,装作无意的收了手。

我与青尢的狐狸,牵扯还是不要太深的好。

赤炎却并未在意,她伸出舌头,把自己嘴边的一圈绒毛上附着的油水添了个干净。本尊依旧斜撑着脑袋,看着她,慢慢道:“你是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的?”

想想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蠢,那几个道士也说过,他们是在古青城外补下了天罗地网,那青尢山就是古青城的外邻,昨晚我放生了赤炎,逮住她也算凑巧而已。

本尊看着赤炎,她似乎正要抬爪写什么。本尊慢声道:“我明日送你回青尢。”

赤炎看着我,眼睛亮了一亮,殷切的望着我。本尊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露面,将你送至青尢一个没人的地方,你便自己回家吧。”

赤炎顿时失望的垂下了毛茸茸的小耳朵,跳回了凳子上,又跳到了床上,用小爪子把被子一拉,闭上眼,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本尊继续慢声道:“好生休息,明天好上路。”

赤炎的耳朵尖抖了一抖,朝里面翻了个身,蜷成一圈,把被子拉的盖过了耳朵尖。

本尊看着她那副模样,心想本尊好歹也是一代女战神,总不可能跟一个狐狸争被窝吧?

我站起身来,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桑树。紫彤彤的桑葚果藏在绿叶中,分外诱人。

本尊记得,我们北陵,最盛产的,就是这种桑葚果。

在那十万年里,每到春夏交接之际,我与二哥都会去到我们北陵的山上采那些熟透了的桑葚。阿爹在天庭任职战神,鲜少回来。但是每一年的夏至,我和二哥都要把采回来洗干净的桑葚托人送到天庭,送给阿爹尝鲜。

我记得我未成人形之前,每次都是二哥背着个小背篓,把我放在里面带上后山。后来,我成了人形,还是个小小的女童的时候,二哥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让我像个小将军似得威风凛凛的从北陵山一路指挥他走去桑葚林。

阿爹说,他吃过九霄银河里养出的白鲤,吃过西天佛祖的长生果,吃过天后在蟠桃园里亲手栽下的蟠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我和二哥亲手为他采摘的桑葚。

那时候我不懂,我觉得无论是九霄银河里的白鲤,还是西天佛祖的长生果,甚至是天后蟠桃园里进贡天阶的蟠桃,都是世间绝物。我以为天上的东西,总是要比地上的好。

直到后来,成为了女战神的我转遍了北陵,发现再没有可以摘下送给阿爹的桑葚,我才明白阿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棵桑树长得极高极壮,枝叶都已经蔓延到二楼的窗台来了。若是没有个七八十年,料想它不会生的这么繁盛。

上面茂密的枝叶里,有几只小鸟正在探头探脑。本尊看着那几只对我啾啾叫着的灰毛小鸟,不由得一时感慨万千。

身后床榻上赤炎呼吸匀净,想必是真睡着了。本尊从窗台前离开,坐在赤炎的窗边,看着那素色被子下面小小起伏的一团。

虽然不知道她与魔神到底是有什么过节,这青尢的狐狸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招惹上了魔神,但本尊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日送她回青尢,了却这些是非吧。

天下狐狸都一家,若非成个人形,他一个凡人怎么看得出美丑来?

店小二搓了搓手,乐呵呵道:“不是小的说,客官你这只狐狸,你看这狐狸毛油光水亮,毛色又不错,若是扒了皮作件毛领子,得多暖和?”

赤炎起先还受用,一听这话,顿时就要炸毛。本尊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故作斟酌道:“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赤炎这下有些惊疑不定了,她从我怀里跳出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店小二,一溜烟跑上了二楼,九条尾巴甩的像是发脾气。

本尊笑了一声,那店小二却看见了那狐狸的九条尾巴,大惊失色:“客官你这狐狸怎么有九条尾巴?”

本尊往楼上走去,只笑道:“些许是你眼花了。”

这狐狸一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本尊刚推开半掩的门,迎面便弹过来一团白毛。

本尊伸手接了,赤炎窝在我怀里,愤怒的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本尊只得好生温颜细语安抚她:“那个店小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合情合理。这天底下,但凡没成精的飞禽走兽,有几个落在凡人手里不是做了羽衣毛领?”

赤炎不扭了,她在我怀里想了想,似乎觉得真是那么个理,便不再置气。

狐狸是只善解人意的狐狸,本尊倒觉得很欣慰。若是当年的妖艳贱货,听到别人说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做毛领,晚上指不定要怎么去折腾人,害的城头又平白挂出狐妖魅人莫走夜路的告示。

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外面天气也不错。这客栈酒家后院有个小石院子,上面还长了一棵巨大的桑树,挂满了紫彤彤的桑葚,嫩绿的新芽,深绿的枝叶,看上去春意盎然。

本尊坐在桌几前,只把狐狸放在旁边一张凳子上。狐狸坐的端庄矜持,九条尾巴盘在她的身下,活像一个白色坐垫。

她前脚抬起来,搭在桌几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饭菜。本尊想了想,伸手一抬,把她后脚也挪上了饭桌。

她伸出两只白绒绒的前爪,想要试试拿筷子,试了几次,还是失败了。她看着我在旁边悠然自得的夹着筷子夹菜,自己也不管不顾,只低下头伸了粉色的舌头去舔那盘素藕鸡肉汤。

她的小舌头济水时分外可爱,露出一分不由自主小心翼翼的憨态。本尊的筷子本来是要伸向那碗素藕鸡肉汤里最大的一块鸡腿肉,一看她这幅模样,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本尊扣下筷子,抬着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撑着头,看着赤炎。赤炎伸着舌头,看见本尊不吃了,自己也停下来,歪着脑袋看我。

本尊看见她嘴上那一圈细白绒毛上沾染了一点金黄色的鸡汤,蹭了点油水,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擦。

可本尊在手抬上桌面后,立刻反应过来,装作无意的收了手。

我与青尢的狐狸,牵扯还是不要太深的好。

赤炎却并未在意,她伸出舌头,把自己嘴边的一圈绒毛上附着的油水添了个干净。本尊依旧斜撑着脑袋,看着她,慢慢道:“你是怎么会被他们抓住的?”

想想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蠢,那几个道士也说过,他们是在古青城外补下了天罗地网,那青尢山就是古青城的外邻,昨晚我放生了赤炎,逮住她也算凑巧而已。

本尊看着赤炎,她似乎正要抬爪写什么。本尊慢声道:“我明日送你回青尢。”

赤炎看着我,眼睛亮了一亮,殷切的望着我。本尊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露面,将你送至青尢一个没人的地方,你便自己回家吧。”

赤炎顿时失望的垂下了毛茸茸的小耳朵,跳回了凳子上,又跳到了床上,用小爪子把被子一拉,闭上眼,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本尊继续慢声道:“好生休息,明天好上路。”

赤炎的耳朵尖抖了一抖,朝里面翻了个身,蜷成一圈,把被子拉的盖过了耳朵尖。

本尊看着她那副模样,心想本尊好歹也是一代女战神,总不可能跟一个狐狸争被窝吧?

我站起身来,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的桑树。紫彤彤的桑葚果藏在绿叶中,分外诱人。

本尊记得,我们北陵,最盛产的,就是这种桑葚果。

在那十万年里,每到春夏交接之际,我与二哥都会去到我们北陵的山上采那些熟透了的桑葚。阿爹在天庭任职战神,鲜少回来。但是每一年的夏至,我和二哥都要把采回来洗干净的桑葚托人送到天庭,送给阿爹尝鲜。

我记得我未成人形之前,每次都是二哥背着个小背篓,把我放在里面带上后山。后来,我成了人形,还是个小小的女童的时候,二哥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让我像个小将军似得威风凛凛的从北陵山一路指挥他走去桑葚林。

阿爹说,他吃过九霄银河里养出的白鲤,吃过西天佛祖的长生果,吃过天后在蟠桃园里亲手栽下的蟠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我和二哥亲手为他采摘的桑葚。

那时候我不懂,我觉得无论是九霄银河里的白鲤,还是西天佛祖的长生果,甚至是天后蟠桃园里进贡天阶的蟠桃,都是世间绝物。我以为天上的东西,总是要比地上的好。

直到后来,成为了女战神的我转遍了北陵,发现再没有可以摘下送给阿爹的桑葚,我才明白阿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棵桑树长得极高极壮,枝叶都已经蔓延到二楼的窗台来了。若是没有个七八十年,料想它不会生的这么繁盛。

上面茂密的枝叶里,有几只小鸟正在探头探脑。本尊看着那几只对我啾啾叫着的灰毛小鸟,不由得一时感慨万千。

身后床榻上赤炎呼吸匀净,想必是真睡着了。本尊从窗台前离开,坐在赤炎的窗边,看着那素色被子下面小小起伏的一团。

虽然不知道她与魔神到底是有什么过节,这青尢的狐狸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招惹上了魔神,但本尊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日送她回青尢,了却这些是非吧。

她端端的揣着袖子,战甲下的容颜素净恬淡,低眉顺眼。前面几个小将兴许是为了和白珏多说说话,为首那个天将转过头来,朝白珏开口道:“不知道几位仙子和仙君知不知道,思过宫里前几日发生的事。”

白珏还未开口,她的心思似乎根本没在这里,一副在想着什么事情的模样。倒是徼幸星君这双耳朵一听八卦就灵敏,他连忙急急追问道:“思过宫里发生了事情?什么事?”

前面那个小将看着白珏,似乎对白珏冷淡的反应有些失望。他朝徼幸星君点头道:“是这样的,前几日里,听说那巡逻思过宫一带的天兵说,他们有一晚在思过宫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翻上了思过宫里的梧桐树。那个影子快的像是鬼魅一般,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二天,天兵们将此事上报,前去查看思过宫的二皇子发现,那思过宫的梧桐树上竟然有了一块来历不明的血迹。”

看那天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本战神嗤笑了一声,开口道:“怪力乱神之谈,天界何来鬼魅?只需凭了那抹血迹,用天罗追踪之法,便可以查出那晚思过宫的白衣人,照例罚了她便是。何须大费周章去伐了那棵树?”

那天将看向我,略作思忖,点头道:“说是如此,可是听说扶音殿下也用那血迹做了天罗追踪之法,可最后结果,大家却是意想不到——那血竟然是早已跳下诛仙台的三公主的。”

徼幸星君这下一脸吃惊,嘴巴张的能塞进个拳头。白珏在旁依旧心不在焉,本战神却是心头一跳,只说道:“难道三公主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能从诛仙台回来?”

那天将似乎不想再隐瞒什么,反正思过宫梧桐木一伐下,此事就作完结。他即使此刻对我们多说什么,也不会遭到责怪。天将朝我们心思各异神情不同的几人说道:“上头说,这棵梧桐木定然是邪祟。虽然不知道诛仙台有没有将三公主挫骨扬灰,但它招来了三公主的怨念,这是必定留不得的。”

天将说完这些,前面却已经到了三公主的思过宫。

御云而行,日行千里。天宫浩瀚,宫殿楼宇不计其数。这三公主的思过宫就坐落在最偏西的云上。这里不像其他宫殿一样,靠近金乌的正阳宫,所以才会如此阴冷。

几个天将朝旁边看守的天兵们亮了牌子,一行人进了思过宫。

本战神也跟在几人后面,我本与白珏,徼幸星君各自保持着一尺余的距离,没想到进了宫殿大门,白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我,挨在我的旁边,差点就没挂在我的身上。

等到本战神发觉她与本战神靠的太近的时候,我稍微一侧头,便看到她丝滑细腻的脖子上,竟然不知怎么的,有一道显然经过处理的伤口。

伤口微微呈现粉色,或许是伤的太深,天界的伤药也没有彻底的将它愈合。那伤口呈现出一种缓慢愈合的模样,看上去,这伤口至少是伤到骨头了。

本战神恍然大悟,难怪白珏前几天要在她的玉瑕宫闭门不出,敢情是脖子有伤,怕损了自己完美无缺的形象。

本战神记得,以前白珏也为我受过伤。

我和她纠缠了近乎十万年,其间爱恨情仇别离苦样样都俱尝了个遍。

当年我和白珏一样都没有成形,那是我才几千岁来着?

好像是,一两岁吧。

我第一次遇到白珏的时候,白珏正在被人打。

她真是很可怜的一只小野狐,哭的红彤彤水汪汪的眼睛,雪白的皮毛上净是她们同族同年纪的狐狸踩的五瓣脚印子,黑漆漆的。

那时我不过是才刚从蛋壳里孵出来几年的小鸟崽子,我连最基本的朱雀鸟之间的语言都没有完全学会。

我还没有修道,我也不怎么会说话。白珏是族里一只没父没母的狐狸,她从小便是个弃儿,也不知道哪个山头的野狐狸苟合了,生下来抛进了青尢山自生自灭。

隔壁山头九尾狐一族对我也算和蔼可亲。毕竟战神一族的幺女,走到哪里,谁都会对我恭恭敬敬。

白珏没有九尾。

她只有一尾,她是只最低贱最普通,没有一点根基的普通狐狸。

像她这种狐狸,活在青尢这种天地灵气孕育的九尾圣地,自然是受尽了欺负。隔壁的青尢九尾狐族没有人肯收留她,在九尾灵狐拥有得天独厚的修炼根基的基础上,谁会收留这么一只死了也无人问津的普通狐狸?

白珏就窝在我们北陵和青尢山的交界处哭。

我听说白珏生下来还没断奶就被扔进了青尢山自生自灭,她也顽强,无父无母,硬是强撑着活到了现在。

我不能想象那么一只小奶狐,在尚未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被扔进了青尢山的密林里,迷迷糊糊哭泣着用嘴去拱露水的模样。

白珏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可是青尢山的九尾狐们却看她不顺眼,长辈们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那些九尾小辈们却觉得白珏丢了他们青尢的脸,在九尾灵狐一族里混进一只普通的狐狸,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尽管白珏的毛比他们所有人的都漂亮,眼睛比他们所有人的都清亮漆黑,但那些小辈们就觉得她是低贱的下等狐狸,就要把她从青尢驱赶出去。

那时候我就恰好遇到了她。

二哥已经四万岁了,我一生下来就没了娘,阿爹又在天庭任职。二哥整日里做了个小背篓,将我背在后面,带我四处去逛。

那天我们去了后山,真就恰好遇到了一团白毛,窝在一棵桑葚树下哭。

二哥捡起了那只狐狸,他显然是知道隔壁山头最近发生的事情。白珏才一两岁,可当她抬起头来看我二哥的时候,那水汪汪的眼睛里蕴含的沧桑,瞬间就打动了我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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