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
容佩玖沉溺在他柔和似水的目光中,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想法, 她头上这顶张扬的帽子, 从此只怕是再难摘掉了……
不过, 她又何时在意过名声?无所谓了。
“在我龙未山朝露台, 当着我容氏全族人求婚,褚宗主好雅兴,好大的排场。”容子修微微一笑, 将手从宽大的袖中伸出, 优雅地轻拍几下,脸上已看不出丝毫不悦,已然又恢复成那个风度翩翩的儒雅君子。
褚清越转过身,朝他勾唇一笑,“容宗主过奖。”只当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
“只不过,容某不明白,褚宗主此举有何意义?”容子修仍是端着笑,“莫非, 褚宗主是认为,容佩玖与你订下婚约之后,她所犯之罪便可不作计较?”
“她犯了何罪?”
容子修看了镜缘一眼。
“褚宗主。”镜缘咳了一声, 道, “褚宗主大概还不知, 容佩玖杀了人。我等原本正在审理此案, 方才却被褚宗主打断。既然褚宗主与容佩玖已定下婚约, 就请褚宗主好好劝劝她, 莫要再抵抗,乖乖伏了法,也好少受些罪。若非迫不得已,我等也不想搬出戒器来……”
“容佩玖在何时何地杀了何人?”褚清越忽然敛了笑,打断镜缘。
“大约在昨夜子时,于紫竹林将本族的一名女禅修残忍杀害。”
“不可能。”褚清越不假思索,一口否决。
“褚宗主,先不要急着将话说得太满,凡事讲究证据。”
褚清越转向容佩玖,两页英挺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问道:“你个傻丫头,难道就未曾告诉他们,你昨夜一直待在云岫苑,哪儿也没去?”
看他这架势,是要不顾自己的名声,将两人昨夜独处一整夜的事公之于众了,毕竟,昨夜他俩还不算是有婚约的男女。今日一过,不知向来重视德行的东陆人,又会如何传说他。
他不介意,她还是有些介意的。但是,这会儿,她站在他的面前,却不想再瞻前顾后了。万事有他在,他总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他不在眼前时,她总觉得事事无畏无惧,自己就能把所有事扛下来,不愿拖累任何人。可当他来到她身边,站在她身侧之后,她反而变得娇气起来,也会觉得累,想要尝尝被人护在身后的滋味。
既然他给了她肩膀,那她就乖乖地靠上去罢。
容佩玖摊了摊手,满脸委屈地配合他道:“说了,他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不是不信,是无人作证。”镜缘解释道,“她自己说的不算。”
“那我说的算不算?”褚清越问道。
“褚宗主甚么意思?”
“意思就是,褚某可以作证。”褚清越稍稍一顿,提高了声气道,“褚某能够证明,容佩玖昨夜一直到今晨云天钟响,没出过云岫苑。因为,昨夜,她一直和褚某在一块儿,半步都不曾分开过。”说完,故作神秘地笑了一笑。
镜缘一愣,紧接着老脸一红,想歪了。
众长老也都是一副不自在的神情。
台下的容氏弟子们下巴掉了一地,个个心中如同万马过境。没有一丁点防备,就又被强塞了满嘴的狗粮。撑得慌……这位褚宗主,您是要闹哪样!
“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老夫是看不懂如今的年轻人了。做下了伤风败俗之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礼义何在?廉耻何在?简直叫人不忍卒听!”
台下某个角落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朝那角落看去,便见到了一脸鄙薄的容念常。
看到褚清越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容佩玖对他做了个口型:容念常。便看到褚清越深邃幽凝的双眸一亮,就像是一个面对猎物的猎人,目光中透出兴奋,蠢蠢欲动。
这目光,真是久违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自从成了他的小跟班之后,她的历练便不再局限于那些小儿科的地方了,跟着他抬高了好几个层次,从此混迹于远远高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历练地。只需看他厮杀,便可坐收修为,颇有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
一次,他又带她去了一处历练之地。那地方对于高阶弟子而言,没什么太大的挑战性。但对于一般的初阶弟子而言,就有些凶险了。当时,除他俩之外,还有一些无名家族的高阶弟子也在历练。
那些人见他俩年纪不大,又都是初阶,一个初阶禅修,一个初阶法修,竟敢与他们这些高阶为伍,抢夺他们的机缘,便存了心要给他俩点颜色瞧瞧。
那些人便趁他俩夜间休息之际,偷偷地引了百来个凶猛异常的怪物来。待得他俩醒来,怪物已将他俩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本来,遇到这种情况,用一张瞬移符逃掉便是。但是,偏偏瞬移符在此地无效,只能硬着头皮硬拼。
天赋异禀如褚清越,在遇到数量如此多的高级怪物时,也渐渐地力不从心起来,甚至已经到了分不出心保护她的地步。那些使坏的人,却只在一边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褚清越到了筋疲力尽的关头,一转身,正好看到她倒下,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当即红了眼,暴怒之下,接连冲破好几重修为,不仅将周围的怪物消灭殆尽,杀到兴起停不下来,顺带着将方圆百里的怪物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将奄奄一息的她抱起时说的那句话,连同他当时的眼神,她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眼神,总让她想起当年那个眸中惊现竖瞳、差点将她掐死的阴戾少年。
“不可饶恕。”他说。
那帮人傻了眼。
要知道,此地的怪物本来是够他们练上好几年的。怪物全死了,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在此地历练。高阶弟子找一处合适的历练之地非常不易,特别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出来的弟子。找不到合适的历练之地,就意味着修为止步不前。谁曾想,这看起来白净斯文、玉面小生般的初阶法修,发起狂来竟是如同地狱修罗般所向披靡。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就在这伙人后悔不迭、一筹莫展之际,四周忽然起了雾,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待它渐渐逼近,众人才看清它的样子。只见一个“人”骑在一匹黑马之上,周身笼罩在黑雾之中,隐隐约约看到身披黑色铠甲,双眸透着红光。
“是藏渊领主!”有人喊道,声音颤抖,满是惊恐。
“藏渊领主不是在不死城?怎的出现在此处?”
“一定是被召唤出来的!”
“除了不死城主,还有谁会召唤藏渊领主?”
一伙人来不及多想,匆匆应战。然而,不死城第三层驻守领主,又岂是这些修为平平的高阶弟子所能一战的。
蚍蜉撼树。不过转瞬,悉数重伤,横七竖八躺倒一地。
藏渊领主没有马上杀他们。
若说这些人在那一日之前,对于不死城藏渊领主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攻击力深不可测”的阶段,那么,那一日之后,他们对于藏渊领主,多了一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藏渊领主在杀死对手之前,会吸取对方的修为。
顷刻间,所有人便从高阶倒退成了低阶。
就在藏渊领主吸完修为,马蹄高扬,准备像踩死蚂蚁一样屠戮他们时,忽然凭空消失了。
捡了一条命,却没人高兴得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给他挖坟。”远远看着那群绝望地伏地哭泣的人,少年淡淡地说道。
修为倒退,生不如死。
“藏渊领主是你召唤来的?”她想了想,只问了这么一句。其实,他对于她而言,有太多的神秘莫测,他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但,他不主动说,她便不会问。
他没有答她,讥道,“我看他们瞧不起初阶弟子,想是忘了自己也曾在初阶苦苦挣扎。既然忘了,便让他们再好好回味回味。”
……
她与容念常的那点恩怨,他是知道的。和她不同,褚清越对惹到他的人,向来不留余地。容佩玖抬眸,万分同情地看了容念常一眼。
“这位老先生,可否上前来说话?”褚清越道,“背后嚼舌根,实非君子之道。”
“何人在背后嚼舌根了?”容念常几步走上台,在褚清越面前站定,也不正眼瞧他,只斜了一双又枯又皱的老眼,道,“褚宗主,得罪了,老夫心直口快惯了,身为本族的授业夫子,向来看不惯那些有辱风化之事。”
“有辱风化?老先生何出此言?”褚清越诧异道。
“一夜厮混,还不是有辱风化!”
褚清越也不恼,好脾气地问道:“褚某不才,还请老先生解释解释,何谓一夜厮混?”
“一男一女,彻夜相守,不是厮混又是甚么?”
“原来如此。”褚清越恍然大悟,了然笑道,“不过,在场的每一位,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就连老先生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说,未曾做过有辱风化之事。老先生单单只指责褚某,是否有失公正?”
“我容氏一族向来克己复礼,行得正坐得端,何来的有辱风化之说?”
“老先生敢说从未有过与女子彻夜相守之时?”
“自然没……”容念常一凛,卡了壳。
容子修乜了容念常一眼,暗骂一声“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