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启航
你总不可能一直跟着他。
陆慈唐半眯眼睛，露出来的瞳仁，清透亮丽，像是最纯粹乌黑的宝石，却折射着异样的光彩。
“……”
是。
第五涉远低声回答。
距离楚封瓷和陆前辈离开已有三日。足够那艘配置精密的航行专用星舰，用媲美远古年代老型喷气机的速度，进入茶师协会所管辖的星系了。
虽然是c级比赛，但因为年龄限制一条，来得都是茶道中的天之骄子。其中不乏族中长辈带着门下子弟来历练的，因此安全级别定的很高，大赛地点也是“茶师星系”中的一颗甲级星球，风光景色比起那些旅游星系不逞多让。
……也不知道会不会玩疯了就不回来了。
第五涉远出神的想。
透明的晶石酒杯滚落在地，里面浅红色散发着果香的酒液皆数泼在地毯上，变成了一块暗色的污渍。
第五嫌弃的看了看被两点酒星溅上的裤角，有点无奈的说:“乐正前辈……”
“哈哈哈哈哈第五涉远你是白……白、白痴吗！”乐正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若寒星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朦胧。
他刚刚喝完三杯红果酿酒，开始还很清醒的样子，扶着眼镜轻晃酒杯，细细观察醇酒的色泽亮度，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
酒过三巡，等那股酒劲一齐上来了，乐正禹顿时就蠢态毕露了，结结巴巴胡言乱语不说，还挂在副队身上，冲他打了个酒嗝，然后“嘿嘿嘿”的笑起来。
副队:“……”
可想而知，当然是被副队收拾了一顿扔到大厅角落中，让第五涉远看好他。
“陆慈唐不让你去……你你、你就不去了？！”乐正禹一拍桌子，脚跨坐在餐桌上，舌头难得捋直了:“阳奉阴违懂不懂！不让你围观参赛，你就去当评委啊？……不懂茶道？这是个事么，走后门懂不懂，找关系懂不懂！没、没人脉？乐正家族欢迎你啊……嗝……殿下……”最后那两个字太轻了，几乎像是失落的自言自语，说完便头一晕，躺在餐桌上呼呼大睡。
第五涉远默默关闭虚操器上的录像仪，想必等乐正前辈醒来会很喜欢这份礼物:）
“叮锵——”绘着金丝纹路的咖啡杯失手磕到了白瓷盘，棕色的液体溅了两滴在袖口。
第五涉远疑惑的看过去:“副队？”喝咖啡也会喝醉吗？
帅君拿起丝巾轻拭唇角，以此遮掩自己抽搐的嘴角——乐正禹这个蠢货居然一喝醉就往外蹦不该说的话，看来以后不能让他和第五单独相处，说漏了嘴还得了。
打定主意，副队起身，将略显累赘的长衣披在椅子上，手上的虚操器扣紧了一分。
他是向着舱门出口走的，途经乐正禹横尸餐桌的地方，冷冷望了他一眼，随即收敛目光:“第五。”
“是。”第五涉远站起来，脊背挺得笔直，跟在了副队身后。
“准备行装。任务地点‘温茗烹香’茶师大赛会场。”
“副队我们去……？”
“做评委。”帅君冷静的回答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都不太懂茶道。”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第五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黑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愉悦，像极了餍足的猛兽。
“乐正提到的方法很有趣。”副队道。
身为辅国将军大臣后代，悠久传承的四大世家之一的嫡长子，当然要学会如何正确的利用权势，谋取利益最大化了。
帅君给这艘巨大的母舰下达了自动航行指令，顺便给乐正禹留下了一段简单的影像。
大致就是说让他把正在客舱（地下室）中瑟瑟发抖的“普通民众”送回各自星球，回总部禁闭一个月。
……作为让副队久等的惩罚。
帅君曾经给乐正禹定下八小时“救援星海之市囚禁公民”的任务时间，可惜乐正禹这个没用的硬生生拖了五天——导致总舰启航也晚了五天。
副队看上去铁血铮铮不近人情的，但好歹还是没抛弃这个蠢队友。只是此刻却用了另一种方法小加惩治，让一向爱蹦哒的乐正禹冷♂静一会。
交代完后事（？），帅君和第五两人都是轻装上阵。
在连接小型战斗舰的长长甬/道里，可以透过半透明玻璃壁看到外面光陆怪离的世界。因为光线透过壁垒的折射，银灰色的陨石扭曲成怪诞的模样，遍布在星空之外，被隐去形迹的防护罩隔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荧石铺就的通道上，蓝色的自然光映亮了前方，像撒了满地的星空。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异常清晰，一个稍沉，一个稍缓。
功能偏向美观而略显累赘的繁琐外衣被褪去，在通道中穿梭跳跃的银色流光一点点融进肩胛和膝弯，变成黑乎乎的战甲覆盖在身上。
封闭的通道被打开了，时空似乎有一瞬间的静止，然后汹涌的气流涌入充斥着通道内部，像数把刀刃凌迟于血肉，片开骨髓。
走在前面的人稳如磐石。
后面的人亦然。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平静的来到形状诡异的乌黑色星舰之下，翻身而上。副队用手边银色的长刀划开了一道口子，黑洞洞的入口像择人而噬的深渊。
拿着银刀的主人却毫不犹豫的跃下了。
他背后黑色短发的少年，黑色的瞳仁中隐隐浮现出血色，然后下一瞬间，他也跳下去了。
狰狞的入口合上。
攻击力居星舰排行榜前十、已过世的机甲大师叶的巅峰之作，取意“沉睡的远古凶兽”的石斛号启动了。
第五涉远落地时还有些不稳，微弱的黄色灯光亮起，像年久失修的地下矿窑般艰难的活动空间，显然和星舰内部这个前提认知不符。
第五涉远却已经很习惯了，他站在十分简陋的操作台前，用虚操器连接。浮现出来的按键只有寥寥数个，颇显寒酸。
“副队，我来？”
黑暗中传来帅君低沉的一声:“嗯。”
简短的指令输入后，石斛号所在的空间浮动起轻微的能量涟漪，下一刻就凭空蒸发。
——无限制距离跳跃。
石斛号鲜有人知的顶级技能之一。
……只有你能驾驭它，殿下。
帅君轻声低语，瞬间消散在被撕裂的空间中。
“这里阳光很好。”
陆慈唐牵着楚封瓷，讲述着自己的见闻，笑意温和让人仿如春风拂面。皮肤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得白皙到惊艳。
他像一位细心的兄长，循循引导着身旁的少年，犹如照顾初生的幼鸟，事无巨细的嘱咐清楚。
“比赛场地是独立的一座岛屿，因为独特的地貌环境和人工智能的微调，景观非常多样化。
有适合‘克己派’茶师的枫叶静林、青沏茶室之地；还有适合‘自然派’茶师的竹篁掠影、瀑布飞悬之地；那怕是一些少见的流派，比如‘沉影派’茶师所要的幽深石巷，也有单独辟开。再有特殊要求的，就要提前和主办方说了。”
陆慈唐说着，突然弯腰，俯身揽住楚封瓷，将他抱下了石阶。
楚封瓷:“……？”
脚下突然悬空，楚封瓷不免有两分讶异，手无意识的一紧，扯到了陆慈唐的衣袖。
陆慈唐笑眯眯的回望:“嗯？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有。”这时楚封瓷双脚已经重新触及石面，只是衣袖向下滑了一截露出了苍白的手腕。他低头将袖口重新整理妥当，又被陆慈唐牵着走了几步，这才问:“克己派、自然派，还有其他茶师流派，区别在哪里？”
“嗯——？你不懂这个么。”陆慈唐说道，“教你茶道的人真奇怪。”
楚封瓷想到自己的茶道启蒙老师，应该是那个收养他的男人，让他接触到了第一套茶具，不禁沉默的点了点头。
陆慈唐倒不想深究，也只是随口一言，接着便道:“克己派和自然派是目前茶师协会的两大主流流派。克己派讲究严于克己，苦其心志；烹茶前必先沐浴更衣，且要在极静的环境下，周围人不得嬉笑喧闹，才能调香煮茶。
而自然派更注重随心所欲，随性而为。在山风之间，瀑布河湍左右，摆个茶摊便能上手了。至于其他，我找到那本茶道师常识普及再念给你听。”
说着，陆慈唐看了楚封瓷一眼:“你更适应那个？”
确实，泡茶环境对茶师的影响是至深的，也有不少茶师沏茶要求十分古怪，但没想到这个世界能细分到衍生出各种流派。
楚封瓷沉思，回了一句:“都可。”
他确实是何种都适应的茶师。
陆慈唐低沉的笑起来:“说起来，我比较喜欢自然派茶师，处着轻松。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条件，还要保证绝对的寂静和雅致，腻歪的麻烦。但是——”陆慈唐深深看了楚封瓷一眼。
“克己派是世家之派，一言一行尽是风骨，主要是茶道衣好看啊。小楚你穿上，一定特别（让我）舒心。”真·看脸派陆慈唐毫无私心的提议到。
楚封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