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放浪形骸
乐正家家训第六百一十七条:“诚于己心，不负己，不负人。”
乐正重问出的那个问题，是楚封瓷无法逃避，也不会否认的。
即便问多少次，即便在什么情况下，得到的都会是一样的答案。
于是长刀落地，楚封瓷听见金属磕到平整光洁的能量石地板上，发出的“锵——”的一声声响。
第五涉远怔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捏了捏手，才发现长刀居然落在了地下，瞬时满面通红的蹲下.身去捏住了刀柄，将那把可怜的长刀提了起来。
只是耳朵却已经悄悄红了。
第五涉远甚至不敢出声追问楚封瓷是什么意思，万一听见了和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解释，那可就是欲哭无泪了。
乐正重却不能体谅第五涉远脆弱的少男心，反而接着问道:“那我禹哥和这个矮子比起来，你更喜欢谁？”
乐正重的眼眶仍是红的，眼睫上带着雾气，不住的向乐正禹那边瞄着。
见禹哥一脚默然，仿佛受不住打击的样子。却依旧狠下心咬牙问了，誓要让禹哥看清这个白莲花的真面目。
白莲花却上前了两步，走到了乐正重身前。
阿重被吓了一跳，见他比自己矮上一些，面貌长得又精致，气势该是不如自己的。却不知怎的后退两步，等心下反应过来:我为何要怕他？
便咬牙站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后倾，见楚封瓷仍是凑了过来。一时惊惶，像是被恶少逼近的大家闺秀，高声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对面的白莲花终于停住了脚步，一双深黑的眼睛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让乐正重无法言喻的眼睛。像是深渊一样，无光、沉闷，却又不由自主将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因为眼型长得好看，所以乐正重本以为那是非常无情风流的眼睛，但其中又盈着一股善意和温暖。
甚至让乐正重想到，禹哥一定很宠他，只有幸福的人，才会有这么一双眼睛。
在这过程中，乐正重竟然有些脸红了。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后，连忙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将脸藏在袖下。
同时暗暗道:果然有些本事……要不然禹哥也不会那么喜欢他。
乐正重原以为楚封瓷是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最好扯下他的手，痛甩他一耳光，让禹哥看清楚他的恶毒心思——这样的人进了乐正家，乐正家的小少爷们还要不要活了！
没想到楚封瓷的确对他做了什么。
一双手拍在了他的头顶上，似乎还摩挲了片刻。乐正重视线被挡在袖子下，看不见楚封瓷的脸。只能觉得那双手是非常温柔的，穿过发丝，触感柔软，就像是乐正重曾经幻想过的，禹哥轻轻抚摸自己头顶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
阿重差点惊慌失措的喊出来。
却听见楚封瓷道:“你还没他高，为什么口口声声叫他矮子？”
乐正重还处在智商下线状态中，反应了半天，才理解了楚封瓷话中的“他”是谁。
楚封瓷此时真的将乐正重挡在面前的袖子拽了下来。
不过不是甩他耳光。
而是笑眯眯的指了旁边的黑发矮子，道:“他的名字是第五涉远。”
“……那，你呢？”乐正重刚问完，就想将自己打一顿。这语气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示弱吗？
黑发的茶道师似乎也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没想到乐正重竟然会主动询问自己的名字。
“我叫楚封瓷——清楚的楚，封印的封，瓷器的瓷。”
第五涉远在旁边冷冷哼了一声。
他想起自己和楚封瓷初见的时候，楚封瓷可是非常勉为其难的告诉了自己全名，其中更没有如此详细的介绍。反而是颇为冷硬的要求自己不准叫他“楚楚”。
第五涉远很委屈。
他一委屈就想闹事。
于是长刀破风，锋利的刀刃口侧抵在乐正重的喉管处。
乐正禹皱了皱眉，道:“第五，这是我弟弟，把你的刀放下。”
第五还未出声，便听远处传来调笑声:“第五，你火气很大么。”
那声音非常清朗好听，正是陆慈唐。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姿势看上去十分悠闲，速度却不慢。更是因为全身自带友善光环，还有女孩害羞的跑来问他要通讯号，被他两三句话哄回去了。
他一到场，眼睛先是望了乐正重一眼。倒没有先训斥第五对着乐正家子弟拔刀的行为，反而很是亲昵的搭了楚封瓷肩。
道:“日后还需你多多照看了。”
楚封瓷苦笑:“应该。”
陆慈唐来了，帅君便也不会差的太远。
正见到剑拔弩张的现场状况，帅君眉毛都未挑一下，面上表情平静无波，冻结了好几个女孩子——或者还有男孩子炽热的爱意。
他走过来，指尖直接夹住了第五涉远的刀口，手上稍一用力刀便偏了个方向。正好从乐正重喉口划过，留下非常淡的一道红痕，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乐正重突然便冷了面色，情绪滴水不漏。不过好像敌意莫名重了许多，比刚开始来得时候还要浓烈些许。
解决了自家鲁莽的后辈，帅君面向楚封瓷。
说的是正经事，虽然语气依旧冷的可以掉冰渣，但其中又蕴含了一丝潜藏的安慰和温和:“医生已经找好了。”
楚封瓷点了点头，知道副队说的是治疗帅球的兽医，心下一暖。
帅君接着说道:“待会便带你去。”
去乐正家虽是正事，但比不上帅球的病来得紧急。楚封瓷应声了，唇边扯开一抹十分温和的笑容，像是古代仙人一般，带着说不出的雅致和独特的韵味——
乐正重冷冷道:“他们也是你爱人？”
楚封瓷笑容僵在脸上。
帅君:？？？
陆慈唐:！！
第五涉远:……
楚封瓷这下真的只剩下苦笑了，还带着一分尴尬:“……不是。”
乐正重冷笑一声:“呵。”
哪怕是楚封瓷心存善意——他毕竟是乐正禹的“心上人”，总不能将乐正家的人都给得罪了吧？也有点吃不消乐正重的滔天脑洞，和脑子里除了塞着情情爱爱便什么也不剩的……垃圾思想。
好想把乐正重打一顿。
楚封瓷走在人生的岔路口上。
天有不测风云，樊三衍也回来了，他一眼便望见了楚封瓷这边状况，似乎气氛尴尬而凝滞。
心下倒有些奇怪，有着个陆慈唐掺和其中，气氛还能死的起来？
这下便捧着手心中湿淋淋的小羊球走了过去，因为害怕帅球再腹泻，索性打算甩手给楚封瓷。腆着脸道:“楚楚……”
没想到楚封瓷像是被惊了一惊，往旁边走了两步，像是怕碰到他。
樊三衍内心一顿，觉得楚楚不该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不想接腹泻的帅球就避开他呢？
于是又走过去两步。
楚封瓷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听见樊前辈叫他“楚楚”的声音，平时怎么听怎么正常，偏偏配上乐正重那射在身上，带着怀疑和嘲讽的目光，就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要不是怕欲盖弥彰，楚封瓷早就讨饶的说:樊前辈求求您别这么叫我了qaq
听到樊三衍的脚步声，更是头疼，怕他像陆前辈一样与自己“勾肩搭背”，波及双方。
樊三衍走两步，楚封瓷退两步。
樊三衍又想起方才，楚封瓷要接过帅球时，被自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时却又不肯将手里的麻烦精提过去……顿觉如遭雷劈，没想到竟被楚封瓷一张乖巧顺心的脸给骗了，狠狠套路了一番。
手上的帅球委委屈屈叫声“咩。”樊三衍又想起了曾经被帅球支配的恐惧，面上带着“阴森”的笑意，几步逼近，念道:“楚楚，你过来啊。”
乐正重感觉自己眼睛都红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涩。到了这份上，楚封瓷还要欲盖弥彰，没看见那痴心人脸上已经被苦涩和复杂弥漫了吗？
阿重寒声道:“楚封瓷，你敢不敢承认？”
楚封瓷回神，语气坚定道:“我与他并无瓜葛！”
樊三衍冷漠脸:“你连你儿子都不要了吗？”
帅球适时“咩”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封瓷:“……”好有道理，没办法反驳。
乐正重脸上不可置信之色更浓，感觉三观都要崩塌了。他努力忍住喉中一股腥甜，不忍再看。而是转向全程冷漠脸的乐正禹，问道:“禹哥，你的心上人已是有夫之夫，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禹哥，快醒醒，我救你出火坑！
乐正禹神情微动——其实是刚才放飞自我放飞的太畅快，一时忘了自己是局中人。不过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兵团的策略不是抢婚，而是狗血又深得他心的“心上人”策略，此时自然不能拆楚封瓷的台。
于是眼睛稍合，面上表情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声音低沉的带上一股悲怆:“他是我所爱之人。”
正宗·水性杨花·楚封瓷已经看到了一口滔天黑锅，往自己脑袋上罩了过来，被砸的神志不清，仍要努力挣扎:“我并非……有夫之夫。”
乐正重:“呵，居然未婚生子。我告诉你——我乐正家的血脉绝不会流落在外！……不对，我绝不会让你踏入乐正家一步！”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楚封瓷莫名想到这么一句诗词，感觉已经看到了任务失败的场景，面前一片黑暗——虽说他面前本就一片黑暗。
第五涉远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杀过很多穷凶极恶的匪徒，空手对过不少让人惊心怵目的异兽。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双手是颤抖的，几乎快要拿不住自己的武器。
他一掌劈昏了乐正重！
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冷淡的道:“灭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