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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母亲冷战了几天,她终于渐渐了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这几天依然没有好脸色。舅舅私下让她放宽心,说你妈妈是吃够了没文化的苦,你别怨她,也是为了你好。
“我晓得的。”付瑶说。
她回到房间以后,把兜里的2000多块钱拿出来,小心地数了一遍,数完后又反着数了一遍,用纸包好了藏到枕头下。
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知道这点存款能撑到什么时候?两张□□,一张已经零鸭蛋,一张还剩1300,满打满算,也就只有3300,出去工作还得租房子——她想起来头就开始痛了。
她想了很多,她这个专业还是经验重要,都要讲资历,学历读高了出来都二十好几了,没准还是从助理做起,划不来,要是转专业——又觉得忐忑,眼看毕业的师兄师姐都找到了理想的工作,她也决定了要工作。
她没想到的是——这边工作还没着落,那边凌晔就出了事情。
“你别急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她知道凌晔看似高大,其实就是个大男孩,幼稚地很。
凌晔进门就坐到凳子上,抱着头,苦恼地在那儿发呆,她问他,他也不说话。付瑶终于火了:“你到是说句话啊?哑巴了,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凌晔终于回过神了,这才慢慢说给她听。
原本,凌晔带着自己叫来的队伍接了一个防水涂料的工程,本来都敲定了,要签合同了,那姓高的老板却临时反悔让另一个大公司做了。
当初为了质量,那些工人都是凌晔从上海深圳叫来的,很有经验,每人一天的工钱比这边的工人高出一倍。现在这么晾着,他岂有不急的道理?
“是什么公司抢了你的工程啊?”付瑶皱起眉头,“这老板也太没诚信了,怎么能临时反悔呢?不过,你叫工人怎么能那么快,等签了合同再叫不迟啊。”
“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凌晔都要哭出来了,“当初和那高老板谈得好好的,为了赶工期,给他一个好印象,也为了以后的合作,我可是把我所有的存款都砸进去了,贷了款,提前两天叫了几十号人过来,还进了十几万的材料。谁知道他会临时反悔呢?”
“那抢你工程的公司到底叫什么啊?”
“辉鸿建筑。”
付瑶一听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在校时听过这个公司,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跨国建筑企业,总部在上海,全国各地乃至英美各国都有分公司。照理说,这种大公司不会抢这种小工程,这也太掉价了吧。
她把这个疑惑和凌晔说了。
凌晔愤恨地说:“其实也不算他们抢我的工程,主要是那高胖子,本来说好的,现在为了巴结辉鸿在镇江分区的总经理朱劲,翻脸就不认人了。”
付瑶真想再骂他两句,做事这么毛毛躁躁的,但是想事情已经这样了,骂他也于事无补,只好说:“你看能不能托人搭线见一面辉鸿建筑那总经理,高老板那我看肯定没戏,但是这种大公司都很要面子的,也不在乎这种小工程。你低声下去哭哭可怜,人家兴许就让给你了。不过有一点,别让那高老板知道。”
凌晔一连声说“是”,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凌晔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父母在镇江西部的繁华商业街有两家店面,做生意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人脉也不少。凌晔打听了几次,终于知道朱劲星期六要在凯越酒店请人吃饭。
到了星期六这天,付瑶陪着凌晔打了个的到了凯越。
进门的时候还遇到了麻烦,要身份验证,付瑶说是来找朱总的,一脸平静的样子。她料定这些工作人员也就做做样子检查,不会真去惊动客人。果然,就这样让他们俩混了进去。
酒店很大,装修特别豪华,入门的大厅整块地面用的都是大理石,中间一个大大的水刀拼花,周边用了两层波打,用料繁复让她咂舌。
这种拼花,用料稍微多点,稍微用上一两种好点的石材就是以万位单位的一平方起价的,看着大厅的面积,这一层入口地面的大理石花费就在50万以上。
他们从楼梯间上去,到了三楼,绕了几条过道差点迷路,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309包房。
凌晔在门口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毅然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几人正在喝酒,因为有屏风挡着,付瑶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形,只看到凌晔梗着脖子走到屏风那边了。
事情似乎不顺利,她的心也揪着,但也不好搀和进去,在原地走了两步,有些气闷地靠到墙上。
这个灯火璀璨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飘窗。
透过这层玻璃,人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下起了雨。这座城市在黄昏时分的细雨中忽然多了几分浪漫色彩。天边有雾气蒸腾,更远的则看不清了,只看到云层变得乌黑,压得很低。
有钱的绅士和出色的女郎,他们此刻在做什么?
无论如何,肯定不会像他们现在这样在这里低声下去地苦苦哀求,求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她走到窗边,把手放上去。
这时候有人走到了她身后,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雨雾里看着,好像是他在拥抱她。
她转过来。
是孟西沉。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像她刚才没有关注,他是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呢,还是从这间包厢里走出来的?
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和那次见面不同,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打起了领带,不过手指间依然有燃烧了一半的烟。
他是过来抽烟的吗?
在回家的路上,她和孟西沉说了很多事。事后回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撇下凌晔离开。是失望和心痛,还是不堪忍受这种漫长而耻辱的等待?
您知道吗?
您那天见到的那个有钱的女人是我的姐姐。
我爸爸是做建筑和开矿的,手里有几个钱,以前,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栋很大的房子里,她和她妈妈以前很穷,后来我和我妈妈从那栋大房子里搬了出来,她和她妈妈就搬了进去。
您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第一次和您见面的时候很不礼貌,真是对不起。但是,我希望您以后不要把我当成小姑娘,我很不喜欢,因为我不是小姑娘了。
她像和他说话,也像在自言自语,他则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偶尔应答两句。
小巷幽深,一把伞撑起两个人,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橘黄色变成铅灰色和暗蓝色,云层涌动,低得仿佛就在头顶。有紫色的闪电,穿透云层而过,晴空一个霹雳炸响。
她脸色煞白,微微抿唇。
抬头就看到孟西沉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和善。她有点难为情,但仍是大方地对他笑了笑:“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闪电劈到了院子里的电线杆,差一点烧起来。”
“好在你没有事情。”
“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很幸运的人。”她吐吐舌头。
“幸运女神喜欢照顾漂亮的小姑娘。”他冲她眨眨眼睛。
他说得她有些脸红,但仍是执拗而故作镇定地说:“我不是漂亮的小姑娘。”
她认真的语气和表情真的逗笑了他。
他停下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我有点儿不想让你回去了。”
“……”
孟西沉把她带到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他点了一杯黑咖啡,擅自主张地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顿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不吃这么甜的。”他心里还是把她当做小孩。
后来换了摩卡,她喝着倒也没有什么。
“您今天怎么会去凯越啊?”
“有人要请我吃饭,我想不到好的借口说不去,就只好去了。”他有些苦恼地说,“如果是你,你会有什么好借口呢?”
“来例假了呗。”她愉快地挤了挤眉毛。
他也笑出来,笑过之后无奈地说:“可惜上帝没有赐给我这种奇妙的生理构造啊。”他语气里的那种遗憾带着一丝促狭。
她又有些难为情了。好像很久以前和一个父亲的好友下棋时偷吃了一子,那叔叔说:你这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啊。
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那是你男朋友吗?”喝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开口,目光却望着细雨朦胧的窗外。
她真的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违背了本心要这样说,但是有一点,这是本能,她只是笨拙地想要保护自己。
“不像。”孟西沉笑了笑说,低头搅拌咖啡,“倒像你弟弟。他真的工作了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也不明白话题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有求于人。”他笑了笑说,“不过求人的态度太有问题。如果我是朱劲,我也不想搭理他。”
她低头喝咖啡,“咕咚”一声咽下一大口。
“所以注定失败。”
她抽出纸巾擦嘴巴,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不过他的运气不错,有人决定帮助他。”
她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转过身,望着他。
他站起来,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反应,他握住了她的肩膀,手掌心的热度隔着衣服传过来。
孟西沉望着他,轻轻俯下身,亲吻她的脸颊。
“选择权在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