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抵达·惊闻
“纪墨,真的什么也不带吗?”容拓有些不安地问。
“带什么啊?”纪墨只收拾出了一个简答的小包袱,里面都是给小龙准备的东西。
“呃~你们回去见东海龙王,难道不应该带些礼物回去吗?”容拓茫然地指出。
“唉~”纪墨一声长叹,声音很沧桑悲凉,“本应该是要备几样礼物的,但我们这不是穷困潦倒、拿不出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相信家里会理解的。”话虽如此,纪墨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怎么、怎么就穷困潦倒了?”容拓急了,赶紧提醒道:“上次敖沐带龙擅闯西西里海、越界采珠,王将他当场擒获之后,敖沐不是赔了一大堆的海礼吗?”
“是啊,所以呢?”纪墨好整以暇地问。
“那就可以从里面挑一些嘛,宝石奇药、鲛纱珍珠什么的,免得东海龙族笑话咱们。哎,你上次回圣湖还知道要带礼物呢,怎么这次回东海就忘了?”容拓小声嚷嚷着。
纪墨又塞了几盒白玉蟹膏进去包袱,考虑着第一次带孩子出远门,务必要准备周全,他扎好包袱皮,抬头,语重心长地对容拓说:
“刚才都是开玩笑逗你的,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是故意不带的。”
“为什么?”容拓不解地问,心想难道你就不怕回去被嘲笑吗?
“容拓,我也不瞒着你,这次回去会遭遇很多的困难,很有可能会挨些白眼、坐坐冷板凳、受受气什么的,你要有心理准备。”纪墨坦言道。
“不是吧?不是跟着你们回龙宫吗?”容拓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是回龙宫。”纪墨耐心解释道,“容拓,我是人鱼,却跟敖白结成了伴侣,这还是东海龙王龙后亲自操办的……当然了我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当时我们刚刚结成了伴侣,第二天清早就离开了龙宫,匆忙朝西西里海游——只有我们俩,就我们俩!”纪墨着重强调了一下。
“……哇,你们有点可怜。”容拓忍不住小声说,他渐渐有点明白了。
“而且,东海很强、物产丰富,虽说礼物多少贵贱都是心意,但如果人没有受到尊重,带回去的礼物又怎么会被尊重?再说了,眼下的西西里海确实是穷,这点我们坦然面对就是了。敖沐赔偿的那些东西,还不够黑修将来调用的,拿去换面子,不值得。”纪墨有他自己的考虑。
敖白带着小龙游过来,后面跟着黑洲黑修等几条蛟龙。
“收拾好了吗?”敖白问。
“嗯,可以走了,沂儿过来,到爸爸这里来。”纪墨招手,一旦要出去,敖白就必须肩负起安全守卫的重任,所以孩子只有自己看着的时候、纪墨才会放心。
“爸爸~”小龙游过来,嗓音稚嫩清脆,活泼开朗。
“这就出发吧。黑修,封海一应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了,记住,紧急情况下,要见机行事,解决不了就拖着,等我回来再说。”敖白嘱咐黑修。
“您就放心吧,我都记住了,谢谢王的信任。”黑修恭敬地弯腰,因为他的老练聪敏、沉稳可靠,老蛟龙事实上已经是西西里海的管家了。
敖白又勉励了蛟龙们几句之后,才带头游向了遥远的东海龙宫。
眼前虽然是归途、是回老家,但于敖白纪墨而言,却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做出的全新选择。
*****
根据穿越鱼的记录,这是出发的第六天。天又快黑了,他们找到了一处岩洞休息。
辛苦的一天已经结束,他们找到了一小片珊瑚礁,正在分头自由觅食、寻找过夜的地方。纪墨没有什么胃口,累得尾巴酸痛,他找了块干净的礁石坐着,低头专心在鲨鱼骨板上写写画画,记录沿途发生的大事。
敖白看着小龙,在珊瑚丛那边玩闹。
“爸爸!”小龙大声呼喊,两个前爪费劲地抱着一条还在扭动的鱼,献宝似的送到纪墨眼前。
“好,真乖!”纪墨伸手接过,揉了揉小龙的脑袋,笑着问:“这是沂儿自己抓到的吗?”
“爸爸~爸爸!爸、爸……”小龙依恋地趴在纪墨的肩上,唱歌似的喊了一句又一句,洋洋得意的。
敖白跟着游了过来,难掩骄傲地说:“还真是他自己抓的,我在旁边看着,没帮忙——唔,他还心急火燎地给你送来了。”敖白心里补充了一句:当时我就在他眼前,但这孩子径直越过我回来找你了……
“哈哈哈~我儿子真是厉害!”纪墨毫不吝惜地夸奖,捧着小龙的脑门亲了又亲,“这么小就会自己抓鱼了,还知道孝敬爸爸,真是没白疼你!”
小龙眯着眼睛笑,仍旧像刚出生时那样,喜欢用尾巴缠着纪墨的手腕。
“我也很疼他的。”敖白小声强调,时不时看看那条海鱼。
“呃,嗯?”纪墨停止了和孩子的互动,注意到了伴侣的眼神,迅速反应了过来,差点没憋住笑,他安抚道:“当然了,我们不疼他谁疼他?看来,沂儿是把鱼带回家一起吃的,不错,很懂事!来,尝尝,儿子抓到的第一条鱼。”
敖白默默吃下伴侣递过来的鱼肉,忍不住又问:“他怎么还不叫我父王呢?”
纪墨只能再一次安慰,“这个急不得,也许沂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既然他已经开始学说话,迟早会学会的,再给他一点时间。”
敖白只能点头。
这时,容拓也游过来凑热闹。他这一次真是带着游玩的心情出来的,上次毕竟是他带队、心里压力大,但这次有敖白纪墨,万事不用他操心。
“小王子变调皮了,他最近游得越来越快,昨天还故意躲在海草丛里,一时间没找到差点没把我们吓死!”容拓心有余悸地说。
“他一直都挺皮。”纪墨笑着纠正,“上次他还混进雪鱼群里游呢,我找他费了不少时间!”白色修长的雪鱼、白色只带一缕金的小龙,差点找瞎了人鱼的眼睛。
敖白咬牙道:“再不听话就绑起来!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看见什么都好奇。”
“爸爸~”小龙听不懂长辈们的议论,还在缠着纪墨要游到对面去,那儿有一大丛柔软招摇的海草。
“绑就不要了吧?”容拓笑着说,“绑着他得哭一路。”
“东海快到了没?”纪墨问,这个他没有什么概念,因为这次游了不一样的路线。
“没那么快,大约还需要十天左右。”敖白回答。
“啊?看来是我和沂儿拖慢了速度。”纪墨歉意道,“要不明天咱们游快一点吧?中午也不要休息那么久了。”
敖白不同意,“不,就这样吧。再急也不赶这一点时间,你是人鱼,本来就不适宜长距离游动,不要跟龙比。”
黑洲看着容拓跟龙王一家轻松聊天,他也悄悄游了过来,却发现插不上话,因为他做不到像容拓那样随意——当然了,黑洲十分的羡慕。
“那好吧。”纪墨笑着点头,“黑洲,你们今晚过夜的地方收拾好了吗?别离得太远了,就近挑几个岩洞吧,夜晚可以轮流守夜,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黑洲本来正安份规矩地围观着,纪墨突然问到了他身上、黑洲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喂,纪墨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容拓拿尾巴拍了他小弟一下。
“呃?哦,哦,休息的地方已经找到了!”黑洲猛然回神,结结巴巴地说,“兄弟们分两处,一批在您对面,一批在您旁边,夜里会安全的,我们轮流看着,足够了。”
“又呆又笨……”容拓小声嘀咕。
纪墨瞪了青龙一眼,又笑着对黑洲说:“找到了就好,晚上早点休息,别又被容拓拉着去抓夜光蟹了,他那是吃饱了撑的睡不着觉,让他守夜去!”
容拓立刻抗议道:“抓夜光蟹怎么能叫吃饱了撑的呢?夜光蟹多珍贵,又不是哪里都有,碰到一只算一只!”海洋里的夜光蟹,大如巴掌,不规则燕尾形,釉质外壳、夜间发光、典雅高贵又梦幻,容拓一见到尾巴就动不了了。
黑洲倒是受宠若惊,他暂时改不了在敖白纪墨面前的拘束,诚惶诚恐地说:“谢谢龙……纪墨,其实挺好的,领队带着我去抓夜光蟹,还分了一只给我呢,确实很漂亮的。”
“嗯,玩得开心当然好,但也要注意安全,不要游得太远,这里太荒凉了,凶鲨毒物都是一窝窝的,从前敖白带着我经过时,我差点被长牙鲨和血鱿给生吞了。”纪墨跟同伴分享过去的经历,他觉得黑洲就像个青涩的优秀插班生,在旁边羡慕地看着、想加入又缺乏点勇气,让人看了就想拉一把。
黑洲不自觉地看了看旁边敖白的脸色,然后才和纪墨说:“我们并没有游得太远,领队很强,我跟着他一点也不害怕。”
容拓听完之后,忍不住抖了抖尾巴,下巴微微抬高了些。
“你们都很强,是西西里海优秀的青年龙。”纪墨开始进入正题,下面这些才是他真正想说的,“黑洲,容拓比你年长,他是改造龙,这点你也看到了,容拓是非常出色的勇士。”
“是!”黑洲心悦诚服地说,“当时领队带着我,回北海接族亲们,期间好几次碰上了肉食鲨,都是领队击退的,我很感激他!”
容拓总算还记得自谦了一把,“哪里哪里,都是因为那些鲨胆小,不禁吓,这个算不得什么啦。”
纪墨又说:“黑洲也很不错啊,你能独自避开危险找到西西里来,又能在采珠期间与西海龙的混战中,认出敖沐的同伴,给我们的反击提供了准确的线索,为封海争取到了一大笔的赔偿!”
“其实都是运气,凑巧看到的,那天混战时、那条龙撞到了我跟前,我才认出来的……这都是运气,是海神对西西里海的眷顾。”黑洲深得他爷爷的真传,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谦逊异常。
敖白微笑着说:“容拓有空不妨多带带黑洲,护卫龙队伍要尽快组建好。以后封海的安全防卫由你来负责,具体怎么安排,你先自己琢磨一下,回去商量后就定下来。”
“好的,我最近也正考虑这个问题。”容拓正色道,他喜欢这种被委以重任、被信任的感觉,“黑洲挺好,家里还有几条蛟龙也不错,但数量还是太少,咱们西西里海却不小。”
纪墨趁机说:“我们知道,所以这次回东海,也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等到了东海龙宫呢,我们千万要配合好,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动口,这个度要把握好!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西西里海,我和敖白会努力去争取,给封海带多多的同伴回去,让大家在巡海时横着游!”
敖白也隐晦地提点了几句,“也不能冲动,到时候见机行事,该忍的时候要忍,该发怒的时候也不能憋着,你们就是西西里海的脸面了。”
容拓不甚明白,只听到了那句‘该发怒的时候别憋着、别给西西里海丢脸’,所以他立刻拍着胸膛说:“没问题!王,您就放心吧,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轻视西西里海的家伙!”
黑洲从小被当作继任族长来严格培养,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他看了看敖白纪墨的表情,瞬间懂了,也表态道:“黑洲明白了,该忍的时候会忍的,不会坏了大事。”
纪墨心里暗暗点头,心说:他们的性格还挺互补的,工作上好搭档难求,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就要唱白脸,这总比独角戏效果要好。
*****
紧赶慢赶的,他们终于在暖季最炎热的季节,回到了东海龙宫。
纪墨就是在那时候穿越过来的。
夫夫俩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巍峨龙宫门口,真是感慨良多:
敖白想着当初离开时的不舍,最后一刻还在期待着父母兄弟会出来相送、最终却只有纪墨陪伴安慰的心酸;
纪墨却想笑,当初他刚穿越过来,就被奇葩家人族长硬配给了陌生的六王子,当时也非常生气愤恨,但更多的是想着彻底换个新环境开始新生活,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跟着敖白去了完全陌生的西西里海——总的来说,就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六王子?”接待西西里海龙王的,是东海的护卫龙领队黑宁,也是敖白以前的得力手下。
黑宁难掩欢喜雀跃、极想上前亲近,他看着昔日被排挤打压的敖白如今成功化形的模样,简直比他自己能化形还要高兴,因为是敖白一手提携他进了护卫龙队伍,最后还推荐他当上了领队。
“六王子,这就进去吧?”黑宁恭敬地请示,按照规矩,他原应该改口叫西西里王的,但私下里他却仍然喊了亲切的旧时称呼,敖白也笑着答应了。
“我们又回来了。”敖白看了前面的宫门半晌,吁了口气,唏嘘地扭头对伴侣说。
西西里海那几条随行的龙,正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并没有东张西望,这都是容拓黑洲私下里多番敲打提点的结果,头一回来,当然不想被看轻。
“是啊。”纪墨点头,又对黑宁笑了笑,因为对方时不时就看一眼趴着睡觉的敖沂。
“呃,抱歉,西西里龙后,我失礼了。”黑宁好奇偷瞄幼龙的眼神被抓了个正着,立刻尴尬地道歉。
“没关系。他叫敖沂,如果他现在不是在睡觉的话,就能跟你打个招呼了。”纪墨友善地介绍。
黑宁索性光明正大地去细看,片刻后笃定地对敖白说:“六王子,小王子长得真是像您,简直一模一样!”唔,黑宁自发过滤了敖沂背上的一线金色鳞片。
“这孩子醒着的时候十分调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敖白无奈又宠溺地笑,也高兴于旧友称赞自己的幼龙。
敖白慢慢带头往里面游,沿途见到了不少的族亲:他们见到昔日不能化形的小白龙突然回归,不仅带着伴侣护卫龙,而且还带着幼龙?幼龙吗?有些族亲简直惊讶得当场掩饰不住各种表情。
纪墨一律当作没看到,气定神闲地往前游,就好像是出去散步消食后回家似的。
“黑宁,我离开之后,东海还太平吗?”敖白边游边问。
黑宁立刻往四周看了看,面对着昔日的六王子、如今的西西里王,黑宁丝毫没觉得需要避讳,他小声大吐苦水,抱怨道:“唉~您是不知道啊六王子,我都快变成光杆领队了。海界越来越不太平,但大王子又不够重视,总责骂是我不是个称职的领队——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您之前辛苦组建的护卫龙队伍,早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我每天就带着十几个兄弟巡海,从日出到日落……”
黑宁委屈又愤懑,说得很心酸:他没有背景、生性耿直,空有想做事的心,奈何却不被敖瀚重视、逐渐被架空了权利。
他们游到了敖白昔日的宫殿,虽然他不受宠,但好歹是正经王子,所以住处还在,虽然冷清又空旷。
敖白跟黑宁在客厅,继续小声交谈,敖白想了解的事情还有不少。
纪墨轻声对容拓说:“容拓,这一片是敖白的地方,你带着兄弟们去游一圈,安排大家住下,有问题随时来问。”青龙领命后就先退出去了,他们需要快速熟悉周围的环境。
纪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游进了寝殿,打量了几眼:唔,跟走之前差不多,冷清又空旷;都进屋了,龟管家也没有露面,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
唔?偌大的龙宫,怎么会变得这样冷冷清清?
穿越鱼十分疑惑,他当然不敢将睡着的孩子独自放在房间里,否则小龙醒来看到这陌生的环境一准会受惊的。
纪墨转身又游了出去。
客厅里,传来了敖白的愤怒低吼声:
“……王兄究竟是怎么想的?现有的龙宫还不够恢宏气派吗?居然在选址重建新龙宫?还抽调了大半护卫龙忙这个?我、我、我真是无话可说!”
纪墨心头一跳,没有立刻游进客厅,他靠在了一根雕刻精美的巨大白玉柱上,随便一睁眼,龙宫里处处高大宽敞、玉璧林立、装饰以奇珍异宝——怪不得,原来这里变成旧龙宫了吗?
黑宁更是无能为力,他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资格,“六王子您想想看,大王子这样做,我们护卫龙都成什么了?海界最近跟西海闹得最凶,他们仗着是龙后的母族、是大王后的母族,大王子也不大愿意撕破脸皮,我们不敢打,只能口头警告。您说说,这样能太平吗?”
敖白心痛无比,当初东海的护卫龙队伍,是他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完善的,没想到才离开一段时间,竟然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
“哗啦”一声,敖白一时气愤,一尾巴拍碎了一个水晶大雕塑,水晶碎片倾倒在白玉地板上,动静不小。
趴在纪墨肩窝上熟睡的小龙被吓得一个颤抖,继而慢慢清醒,纪墨游了出去。
“爸爸~”小龙根本没有睡醒,他使劲蹭了几下,半眯着眼睛。
“怎么不先休息?”敖白看到了伴侣孩子,收敛情绪,关心地问。
“我不累,想出来看看。”纪墨游过了那堆水晶碎片,若无其事地说。
“咦?咦咦?”小龙看到了陌生的黑宁,好奇地睁大眼睛、探头去看他。
黑宁也收起了受挫苦闷的脸,友好地笑着说:“你好啊小王子,我是黑宁。”
小龙不再趴着,他疑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慢吞吞绕着黑宁游了一圈,然后又游到敖白身上去了,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没睡醒啊?”敖白轻轻抚摸着孩子,纪墨说:“嗯,刚被吓醒了。”
“……”小龙没说话,很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黑宁看着健康可爱的敖沂,忍了又忍,但还是悄悄告知:“六王子千万要小心些,现如今龙王龙后都不在这旧龙宫里,他们去了新龙宫,我听说、听说……”
“听说什么?”敖白挑眉问。
黑宁一狠心,更加小声地说:“听说是大王子家的幼龙病得厉害,好像、好像……嗯,就是病得特别厉害。”黑宁当然不敢说是病得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