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封禅(刷不出)
太初周岁生日才过,正元帝便下了旨意,要往泰山封禅。十月从京城出发,到正月在泰山祭祀天地,途中经过四个州府,十二月月中抵达泰山,让秦昭和卫善一并过来,就在泰山行宫过新年。
卫善看完了信把信纸叠起来摆在一边,经过几回,再发生什么上辈子没有事,她也已经不觉得奇怪了,上辈子正元帝哀恸太过,祈福三月更是掏空了身子,哪里还在路上折腾这么久,他无力封禅泰山,也无心封禅泰山。
这辈子多了皇子皇孙,他的身子也比从前更好,连腿疾都好了大半,自然有力气也有心思去泰山了,只是卫善没有想到,他竟要把二哥也召过去。
卫善搁下信纸,沉香奉了奶窝酥糕上来,又沏上一壶清茶,太初睡醒了自己坐起来,从花碟里头挑出一只小兔子样的奶窝,咬掉了兔子耳朵,看见里头不是芝麻馅,把这手里送到卫善面前:“娘,吃。”
卫善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尖:“太初想不想去见祖母?”这回封禅,不仅把文武百官都带上了,连皇后妃嫔们也一并带上,这才有信里写的一家人一起过新年的话。
大业这一岁虽有客星压帝,可各地竟风调雨顺,并没有多大的灾祸,又跟北狄立定契约,永世修好,再不动干戈。
田地丰收,边境安稳,这一年的贺表奏折上便都是夸赞正元帝诚心祈福,修德为民,这才四海皆安的称颂之语,曾文涉便在此时上奏,奏请正元帝封禅泰山。
古往今来,封禅泰山的皇帝寥寥无几,俱是有千秋功业的人,要么是一统天下,要么是盛世之主,大夏的开国皇帝是上一位封禅泰山的,到如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其中十几位皇帝,再没有资格去封禅泰山。
正元帝很是意动,去岁客星压帝,各地民心难安,所幸没有大灾祸发生,那颗妖星亮了三月,这才熄灭,紫微帝星重放光华,封禅泰山之举正能定天下、安民心。
曾文涉心知自己这封奏折正中正元帝的心思,他新官上任,身边围拢的一批人,正是讨好投诚的时候,一看曾文涉上奏,正元帝隐有喜意,都纷纷上奏,奏请陛下封禅泰山,祭天地封玉策。
曾文涉接二连三的上奏折,最后更是把史记中的《封禅书》拿出来说,陛下祈福于天,而天降恩惠于民,更该报天地功德,既对天祈愿,那就该还报于天,把封禅比喻成了到菩萨跟前去还愿。
正元帝吃斋三月,整整吃了百日的斋,那颗妖星才黯淡了光华,他才带着皇后与皇孙自斋宫回到皇宫,这些日子中,各地都未有灾祸发生,于是斩杀胡成玉便成了正元帝的一件功德,连天都不容他,正元帝杀他是为民除害。
究竟他心中信不信,无人知晓,可客星压帝依旧让正元帝焦虑,日子越是久,越是寝食难安,曾文涉此时上奏,这一下的马屁拍了个十足。
可行宫要修,路上所费的米面粮食就不知多少,皇帝出行带的仪仗,侍候帝后妃嫔的宫人太监,还有从上到下的官员,费举国之力去封泰山,曾文涉的奏折刚上,袁礼贤便站出来赞同。
经过胡成玉,又来了一个曾文涉,胡成玉死得冤枉,袁礼贤当时便上奏折为他说情,他虽收了金饼,却罪不至死,那些罪状有多少是构陷该一一查实再作定夺。
袁相为胡相求情的事,让朝中许多人都觉惊奇,两人从来政见不和,总要分出高下胜负,胡成玉身陷囹圄,袁礼贤不推波助澜已是公正,不意他还会替胡成玉辩白。
消息传到晋地,秦昭卫善都不觉得古怪,唇亡齿寒,正元帝今日能因为妖星临空,便把罪不至死的胡成玉给绞杀了,显是已经寡恩到了极处,袁礼贤不保胡成玉,总有一日,自己便是胡成玉的下场。
袁礼贤没能从刀口上救下胡成玉,带了两个仆从去大理寺见他最后一面,胡成玉自知将死,还想死得体面一些,人虽关在牢中,到底还收拾得干净,抬抬眼皮看见袁礼贤来了,冲他先点头后摇头。
袁礼贤带了一块团茶茶饼,两人在值房天天都一处喝茶,不意最后一回喝茶,会是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胡家余下的人都流放被贬,倒还能活命,一半也是袁礼贤的功德。
仆从担水进来,牢房中一床一桌,胡成玉一看那小桶里的水便知是山泉水,两只手搁在膝上,到此时笑了一声:“袁相有心了。”
仆从煮水烹茶,等到茶汤沸过一回,便退了下去,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喝了一碗。
袁礼贤一语未发,胡成玉倒打开了话匣子,死到临头,也没甚再瞒的,顶了妖星的骂名,百世之后也不能翻身。
满室都是茶香,胡成玉自被关押一口茶都不可得,喝过一碗,也喝一碗,他一身好茶,不意到死时却是驴饮,搁上茶盏一字一顿道:“袁相一生为名,得名几分?过刚易折,我自先去,袁相来路不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几句话无人听见,袁礼贤眼看着他把两竹桶水煮的茶都喝尽了,这才起身离开,满衣都是茶香,把“来路不远”这四个字反复咀嚼。
曾文涉提议,袁礼贤竟不曾驳,袁礼贤手下有一批清正官员,写信质疑,吴地还未收到手中,大夏还在苟延残喘,此时岂可封禅,袁礼把这些声音都压了下去,倒让正元帝看他顺眼了几分,下令各地修葺行宫官驿,十月中旬出发往泰山去。
皇帝封禅泰山,一路官员富户百姓都各有进献,四州府把沿途的官驿行宫都收拾妥当,更有豪富世家进献各样奇珍,比当年赵太后回乡热闹得多了。
正元帝封禅并不经过晋地,秦昭却一样拿出钱来修葺行宫,以彰显对父亲的孝心,除了出钱修行宫之外,又从晋地征美人送到行宫去,预备着侍候帝后妃嫔。
才刚发的财,这下去了一半,还得从晋地赶过去奉承,卫善算了一笔帐,要不是今岁收成好,光是这些花费,财政上便得亏空。
晋地这一岁的收成极好,卫所屯田也从永宁推行到了各县,晋地的兵马日渐增多,又因为秦昭鼓励通商,清关通路,开了新商市,钞关司这一年收来的税比去岁添了两成。
晋地商贾遍地,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刘刺史,大业向来是重农抑商的,商人流动大,农人却能世代耕种,到了刘刺史上任,却捧起商人,连年帐上的钱不多,可他肚里的油水却越来越多,晋地这才会有驼帮船帮马帮。
秦昭出了钱,正元帝便夸了他两句,秦昱这些日子大出风头,听见正元帝夸奖秦昭,竟没说什么难听的,正元帝把泰山封禅这一路上的事宜都交给了他。
他比别人先行,每到一地先检视官驿,把后宫百官们的食宿都安排妥当,再往下一个地方去,这么劳心劳力的活,秦昱却做得极有劲头,泰山封禅是多么露脸出风头的大事,若是祭祀天地时能让他亚献,那么支持他当太子的人就更多了。
京中官员还能知道些究竟,一路的地方官员却是头回见到王爷,对秦昱极尽奉承之能事,把他吹捧得飘飘然,又是献财帛又是献美人,比起秦显在时,他出京时受到的礼遇更甚。
秦昱前脚才到泰山行宫没多久,秦昭后脚就赶来了,有意算准日子,早些到泰山脚下迎接正元帝。秦昱得意了一路,听见小禄子报说晋王马队到了,摆出主人的架势去迎。
他还未到平台上,就见马队浩浩荡荡,郡县官员当初是如何迎他的,此时就是怎么迎接秦昭的,秦昭身后俱是晋地兵丁,足有千余人,队伍正中是金红大辇,顶上雕花缀珠,一看便知是卫善坐在里头。
两年不见秦昭,隔得这样远,秦昱便收紧了下巴,两只手不由自主攥了起来,秦昭的马队在山脚下停住,秦昭骑在乌骓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扬眉便在人群看见了秦昱,冲他微微颔首。
跟着竟不近前下马叙礼,而是返身向后,到了大辇边上,这才翻身下,姿势利落,卫善从辇中下来,两人分明晚来,却倍受瞩目,时时能听见官员赞叹声,秦昱手指紧紧扣住,脸上好容易才扯出点笑意。
秦昱站定了步子一动不动,官员们却不敢不近前迎接,却又不能越过他去,身后一阵骚动,秦昱忍气吞声,近前一步,叫了一声:“二哥,许久不见。”
秦昭身着玄衣,腰系玉带,比在京城时更显得意气勃发,他与秦昱对面而立,官员们便在秦昱身后打量晋王,齐王已经生得唇红齿白,人中难得的俊秀。
晋王却眉目英挺,生得文士模样,举步抬眉间却偏又有种金刀大马的豪迈之气,浑不在意齐王无礼,对秦昱点一点头道:“三弟别来无恙罢。”
卫善跟在秦昭身后,通身金红,肩披锦绣,发髻高高梳起,正中簪着一朵金边红牡丹,颈间一串明珠光华四溢,顾盼之间叫人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在秦昱身上停留片刻便又收回,秦昱比原来要更像她认识的那个秦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