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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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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进吃完第三个饺子,见沈云荞还站在自己身边,问道:“看就能饱?”

“滚!”沈云荞回身落座。

高进点评饺子:“有一个破了,就不说了。那两个没破的很好吃。”

起先都是洛扬帮她检查一遍包严实的,后来忙着去做别的菜,没工夫了,余下的她自己做,有几个可不就破了。

沈云荞拿起筷子,伸到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吃完眉目舒展开来,“往后会做得更好吃的,反正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得空就跟洛扬一起做。”

“真是你亲手做的?”高进回味了一下,“真的不错。”

“可不就是我亲手做的。有样学样,以前又学过下厨,要是生手可不行。饺子做好了不容易。”沈云荞摆摆手,“不跟你废话了,我得赶紧吃饺子。我们家洛扬为了我学会的做饺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说着放了点儿辣油在小碟子里,自顾自呼噜呼噜吃起饺子来。

高进见她将白日里的不快丢到了脑后,满心笑意。却也知道,等她想起来,又要数落他了。

“嗳,你怎么专挑了那盘饺子吃啊?”沈云荞忙里偷闲,问他。

“好的当然要留给你吃了。”

“……”

“后来听你吆喝,说这是你做的,才知道歪打正着了。”

“谁吆喝了?”沈云荞斜睇他一眼,又忍不住笑。

高进消灭掉半盘饺子,才开始吃菜,还招呼她:“你别光吃饺子,吃点儿菜。”

“不。有最爱吃的摆着,当然要吃个够。”沈云荞道,“菜就便宜你了,那可是洛扬做的呢。”

“这厨艺是真好。”高进吃了一只椒盐大虾,又开始享用八宝豆腐,“吃着像是在家用饭的感觉,厨子做的再好,也差点儿什么。”

“是吧?”沈云荞笑盈盈地,“洛扬是学什么都要专心致志地学好。我九岁那年开始,特别贪吃,饭菜不合意了,就拉着洛扬一起学做菜。后来呢,我半途而废了,洛扬倒是学精了,那阵子天天做饭给我吃。”说着,她想起了那时的情形,笑容愈发灿烂,“我每天吃得太好太饱,几个月胖了足足一圈儿,多了十多斤肉,人就懒散了。师傅看着着急,每天三更天就让我起来活动筋骨,打拳、练剑什么的,还对洛扬说,‘你别惯着她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个小胖子,不说习武成不了才,单是嫁人都很难。’洛扬为了这个,费尽心思地找了药膳的方子,让我吃了一阵子药膳,我才又瘦回去了。”

高进听着两个女孩小时候的趣事,神色愈发舒缓。

“后来我就跟洛扬说,瘦回来是好,女孩子到底还是爱美,但我可不是为了嫁人才每天吃药膳的——嫁人做什么?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咱们俩搭伙过一辈子就行了。洛扬瞪着大眼说那怎么行,我这么笨,还不把你气坏累坏啊。哎……她就是那样,从来不知道她是很聪明的人,都是她那个混账爹和歹毒的继母做的好事。”

高进想了想,“章大小姐很单纯。虽说居心叵测的人不少,但是看不得她受委屈的人也有很多。”

“嗯,例如三爷、你和阿行。这阵子洛扬就开朗了一些,真好。”沈云荞满足地笑起来,“会越来越好的。我始终害怕带她出来反倒害得她过得更坏。”她看向他,“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和三爷是怎么结缘的?”

高进笑了,“锦衣卫里,有官职的大多世袭,我爹当年也是锦衣卫一个小官儿。他有一阵子整日里看着三爷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做派,回到家总跟我念叨,说三爷要么就是一代权臣,要么就是一代枭雄。我听得久了,就找机会去看了看三爷。那时候才十多岁,满心以为三爷已经一把年纪,是阴险老辣的那种形象。一见人就呆了——太年轻了,小皇帝——不,是皇上,”他笑了笑,跟她说话总是不带脑子,“皇上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儿,那天碰巧了,皇上正拉着三爷诉苦抹眼泪呢。三爷对皇上的态度特别温和,哄孩子似的,他就说了几句话,皇上就眉开眼笑的了。”

沈云荞语带钦佩,“三爷也是不容易,哄孩子哄了这么些年,在朝堂也是一日不得闲,心境难免受影响,要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吧?”

“那还用说?”高进笑道,“我就比三爷小四岁,有时候他都把我当毛孩子。”顿了顿,继续先前的话题,“那次远远的见了三爷一面,并不大相信,回去找我爹细细问了,这才确定。往后我就盯上三爷了,认准了要跟着他混一辈子,挖空心思往三爷跟前凑,没事儿我就折腾出事儿来,把我爹可是吓得不轻。不管怎么着,我让三爷记住我了,偶尔他交给我一些小差事,应该是觉得我还凑合,到我十六那年,让我进了锦衣卫,官职比我爹还高一等——这种事儿,也就三爷做得出。随后呢,我爹鼻子都要气歪了,跳着脚骂了我好几天,说怎么就不声不响的爬到老子头上去了?然后就辞官不干了。”

沈云荞忍俊不禁,“令尊骂归骂,心里应该很高兴的。对了,你说起家里人,怎么只说令尊,不提别人?”

“我娘走得早,家里就我们爷儿俩,没别人。我爹总说,这倒好,他下半生就两件事:酿酒、跟我上火。”

“令尊还会酿酒呢?”沈云荞从酿酒想到了嗜酒的俞仲尧。

高进颔首,“嗯,酿的几种烈酒很不错,但是他很少喝。”

“那多好,总喝酒可不是好事。三爷是真该戒酒,最起码,别是以前那个喝法。”沈云荞探究道,“依你看,三爷是借酒消愁还是怎么回事?”

高进略显怅然地道:“高处不胜寒。加上常年劳碌,日久成疾,有些病痛日日发作,喝酒能稍稍缓解。况且不管怎样他都能保持清醒,身边这些人也就没极力劝阻。到眼下都担心他,但也比以往更畏惧他,不敢多话。”

沈云荞叹气,“三爷最该做的是娶妻成家,有了牵挂也就有了盼头,自己就会注意身体。总孑然一身可不行。”

“是这个理,但是三爷不想有负担。手里太多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兄弟,他都清楚,但始终疏离相待。走近了,就会生出兄弟情分,情分就是牵绊,牵绊有时候会让人进退维艰。”

“可是,三爷要去找他的妹妹。”

高进言简意赅:“那是他的亲人,亲人是责任。”

沈云荞想了想,“也是。但是现在他和洛扬——会发生点儿什么事么?他总不至于把洛扬当孩子哄吧?洛扬有时候是孩子气,可到底是快及笄的女孩子。”

“我倒是盼着有点儿什么事,但是一个不愿娶妻,一个不愿嫁人,够人喝一壶的。”说到这儿,高进扬声唤连翘备酒,又道,“我说怎么总觉得差点儿什么呢,忙了一天不喝几杯,太对不起自己了。”

沈云荞不置可否,只是琢磨着他先前的话,“怎么样都行。洛扬要是有个人真心待她,最好不过。要是没那么个人,也无妨,还有我呢。”

“你也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高进凝着她。

“不是说过了么?我才不嫁人呢。我要是高兴了,还可以扮成男子纳两个小妾。”

高进险些惊掉下巴,“纳妾?”

“是啊。”沈云荞笑起来,“要是有那么一天,肯定是洛扬扮我的小媳妇儿,正室的位置谁也不能跟她抢。我找两个能歌善舞的小妾,天天让她们哄我们开心……嗯,那样的日子真是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连翘奉上酒壶和两个酒杯,见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抿嘴笑着退下。

“你也喝点儿吧,这往后都要纳妾了,不会喝酒会让小妾瞧不起。”高进给她倒了一杯酒。

“喝酒有什么稀奇的。”沈云荞并没拒绝,“我在燕京的时候,扮成公子哥儿出去玩儿,交了几个酒肉朋友,经常在一起喝酒。”

高进倒了一杯酒,与她碰杯。

两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认真地对她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应该想另外一条路,例如你嫁给一个愿意陪你照顾你一辈子的人,这样一来,如果章大小姐不嫁人,你就能和夫君一同帮衬她一辈子。”

沈云荞撇嘴,“嫁人?男子可信的太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当成宝,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把人当成草。洛扬那个混账爹就不需说了,还有我爹,不也一个德行?娶我娘的时候,费尽心思,后来我娘去世了,他不还是再娶了?口口声声为了给家族开枝散叶,行,反正我娘也入土为安了,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但他就算为着念旧情,是不是应该善待我?结果怎样?他那个继室要我走她的老路,他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为了能和那个半截入土的人在官场上相互扶持——一往情深的原配生的女儿算什么啊?远不如他升官发财来得重要。那是人该办的事儿?”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嫁一个能将他踩在脚下的人,有事没事的教训他一下。”

沈云荞不屑的笑了笑,“跟一个人渣计较什么?我可没那份闲工夫。离开他,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再不看到他,比什么都强。”

“……”高进默默的喝了两杯酒,很怅惘地看着她,“我,看上你了,想娶你。你总说这样的话,我这心都要碎了。”

沈云荞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哈哈地笑起来,“我就说你中暑中大发了,脑子出了毛病,现在看来真没说错。你要是开玩笑,没关系。你要是认真的,我要告诉你的是绝无可能。”

“我是认真的。”高进问道,“为何绝无可能?我就那么差?”

“自然不是。你高大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多少人想攀高枝还没门路呢。”沈云荞收敛了笑意,神色诚挚的对他道,“是我配不上你。再说了,要是儿女情长就是有个人约束着自己,我可受不了。”

高进侧转身形,靠着椅背看着她,“我没想明白之前,对你就像是对待兄弟姐妹,一时头脑发热,就出言干涉你与谁来往。想明白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在吃飞醋,做的不对。往后我不会了。在意的人,是一心一意盼着她高兴,而不是让她为自己改变。”

沈云荞沉默片刻,逸出恬静的笑容,“我这段日子真的只是把你当成朋友,又是不拘小节的性情,应该是有过不妥当的言行,做过引起你误会的事。”又端起酒杯,“我要向你道歉,自罚这一杯。”一饮而尽之后,她笑容变得有些伤感,“既然你是认真的,我又没这份心思,那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我不能心里没你还总缠着你,那样应该不好吧?你应该多留意别的女孩子。”

“这么急着和我拉开距离,全无必要。”高进的情绪反倒越来越平和,“你该做的是好好儿思量。人最容易后知后觉的,反倒是自己的心思。不为一些事破例,不会意识到一些事。我自认对任何人都是客气和气,今日的脾气弄得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思量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我不见得是你在意的人,也未必不是。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想娶你。你不必急着答复,更不必急着推开我。”

“……”沈云荞垂眸思忖片刻,语气和缓,“但是有一点得请你替我着想,我明知你的心思,还整日里与你接触,未免轻浮——别人知道不知道的都无妨,问题是我会这么看待自己。人总不能活成自己厌烦的一类人吧?”

高进提醒道:“可重点是,你并没好生思量就要推开我。有些草率,不可取。”

“行,我会好生思量。但是我想明白之前,你离我远点儿。”

高进笑起来,“行啊,答应你。但也不需急在这一时,席未散,还不到我走的时候。”

“对。”沈云荞颔首一笑,“宴席总会散,我是不需心急。”

高进有点儿无奈了。他道出心意之后,她就有意无意的变了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但她越是这样,越让他欣赏。所以没关系,他等得起。

**

章洛扬被小厮唤到俞仲尧房里的时候,还以为他有事要说。

俞仲尧让她落座用饭,慢条斯理地说了高进去找沈云荞的事。

章洛扬点头称是。

小厮进来,奉上一壶酒。

她瞟了酒壶两眼。

“我答应过你,可我也说了,要慢慢来。”俞仲尧笑微微的,“一下子让我滴酒不沾,定是每日烦躁不已,不是好事。”

“我知道。”章洛扬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酒,“午间晚间用饭时,喝点儿酒并没坏处,如果不贪杯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壶酒已是贪杯。”

她没说话,默认了,继而回身落座。

“那你帮我喝点儿?”俞仲尧逗她。

“我可不行。”章洛扬连连摇头,“上次喝了那么点儿酒就要醉了。”

“你酒量应该不错。几种不同的酒喝完并没上脸。”

她笑了笑,“那也不喝,上瘾了怎么办?”

俞仲尧自是不会勉强她,“那就多吃点儿饭菜。”

“嗯。”章洛扬指了指桌上两盘饺子,“三爷尝尝合不合口。我忘了问您喜欢吃什么馅儿的,今日做了虾仁儿和牛肉的,要是不爱吃,改日再做。”

“怎样都好。”俞仲尧第一次没先喝酒,而是先吃饺子。

热气腾腾的饺子,味道鲜美,有少许汤汁,特别合口。

寻常一餐饭,竟让他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家里用饭,亲人都还萦绕在身边。

家的感觉,他起码已有十年不曾有过。

何处都不过是一个用来歇息的地方。

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她不是他的亲人,算不上他的朋友,却给他惬意安稳的感觉。

那么,与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怎样的措辞才合适呢?

俞仲尧想不清楚,也不愿意深想,摒弃了这念头,专心用饭。

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餐饭在安静的氛围中度过。

漱口之后,章洛扬给他沏了一杯茶,“我回房去了。”

“好。”

章洛扬回到房里,问珊瑚:“高大人还在沈大小姐房里?”

“还在。”珊瑚笑答,“听落翘说,两个人边吃边谈,热热闹闹的。”

“那就好啊。”

章洛扬洗漱之后,早早歇下。将至天明时,热醒了。天气这样闷热,大抵是一两日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却已全无睡意。忽然间想起了俞仲尧说过,日出时的景致很美,索性披衣下地,去了甲板。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俞仲尧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那里,一身的寂寥。

她脚步迟疑起来。

俞仲尧却已听得她的脚步声,道:“这么早就醒了?”

“嗯。”章洛扬走过去,站在他几步之外,侧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侧面轮廓。

看不出端倪,她索性放弃,专心看着江面,等待日出东升。

“想家么?”俞仲尧问她。

“不想。”她那个所谓的家,让她想起来就会压抑,就会质疑自己,不用想。除了有点儿挂念小丫鬟樱桃,别人在她心里的影子越来越淡。

沉了片刻,她迟疑的问道:“三爷是不是一夜未眠?”

“嗯。”

她无声叹息,问的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个问题,连忙闭嘴,看着江面。

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哪里都是昏暗一片。

她侧目看他,“三爷在看什么?”

他缓缓侧转脸,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勾了唇,眼里却无笑意,“并不是在看什么,我看着沿途风景,总是在想,妹妹在走这条路的时候,是怎样的无助。”

这依然是个很坏的话题。章洛扬不打算再说话了。

“她十三岁了,可在我记忆中,还是小时候的她。我是个不尽责的兄长。”

“很尽责了。”章洛扬道,“这本来就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成行的事。假若容易,我娘也不会这些年一去不复返。嗯,我说的是如果她真是回了家乡的话。”

他曾用相似的话宽慰她,现在,她反过头来开解他。

“到底还是不尽责,我不应该疏忽,不该让她经历这样一番风波。”

“……”章洛扬沉默了一会儿,和声道,“但不管怎样,亲人一定也这样记挂着你,说不定特别担心你为了此事有了心结,不肯原谅自己。”

“是这样的话还好。我只怕她不原谅,最怕的是——她已将我遗忘。”

“怎么可能,记事到十来岁那几年的事,记得最清楚——反正我是这样。若是责怪三爷——”她语声顿了顿,“那也未必是坏事,起码还有个人责怪你,需要你尽力取得她的原谅。有些人可是连个肯责怪自己的人都没有。”

末一句,她是在说她以前的处境。这就是在慢慢释怀了吧?很可喜的事。

“三爷想的都是最坏的情形,还有最好的一种呢——您的妹妹,肯定是特别聪慧的人,说不定在异乡过得风生水起,到时候您该担心的是,她央求您留在那儿,远离纷争。要是那样……也挺头疼的。”她又蹙了蹙眉,抬手挠了挠额头。

俞仲尧被引得轻轻一笑,“我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这一句一句的,都还给我了。”

是的,他说过,什么事都有最好最坏两种结果。但他早已失去对任何事情乐观看待的能力。这就是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的活生生的例子。

她神色诚挚地道:“三爷很多话我都会记在心里,因为都是有道理的。”

“那我以后可得注意了,要是说错话,岂不是要把你带上歧路。那可是误人子弟。”

她侧头,纤长的睫毛闪了闪,“自己不是走歧路的人,怎么可能把人带上歧路呢?”

俞仲尧打心底笑起来,“越来越会说话了,迟早轮到我在你面前无言以对。”

“不会的。我至多算个小徒弟,就算再过十年,也没本事难为师傅。”

“未必。十年前,我从未想过会手握权势。”

“那我争气点儿,也不图别的,只要不总是拖累人就好。”

俞仲尧满意地颔首,“好啊,记住你说的话。”

“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一阵子话,不知不觉的,天已破晓,朝阳冲破云层,在瑰丽的朝霞映衬下,徐徐上升,普照悠悠山河。

美中不足的是天空的颜色不似平日的澄澈,是灰蓝的。

但这江上日出已足够美,令她动容。

俞仲尧笑了笑,“回房吧。改日再来看。”

“好。”章洛扬点头转身,“只盼着下次看到的只有日出。”不会遇到彻夜不寐的他。

俞仲尧微微挑眉,“不准喝酒,还不能来看日出了?”

章洛扬心说你可真会强词夺理,面上只是一笑,踩着轻快的步调,和他一前一后回房。

沈云荞等在章洛扬的房里。

章洛扬一进门,就发现好友面容倦怠,像是没睡好,走过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嗯。”沈云荞往床里侧挪了挪,“过来就是找你说说话。”

章洛扬拿来一把扇子,坐在床畔轻摇,“说说吧,不会是因为高大人吧?”

“嗯,昨日可是咱们俩的黄道吉日。”沈云荞似笑非笑的,“二爷嚷着要娶你,高大人说看上了我。”

“真的吗?”章洛扬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想的?”

沈云荞漫不经心地看着床帐,没留意到章洛扬的喜悦,“我当然不同意了。”

章洛扬忙追问:“为什么啊?”

沈云荞就把经过、想法说了说,末了道:“是在这种环境下,他才与我走这么近,才觉得我有点儿可取之处。但是,我这样的人要是放在燕京,本色示人又是这种做派的话,一定会被视作特立独行甚至离经叛道。而他身在京城,肯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最要紧的是,船上只得我们三个女孩子,付琳已经是有了主的,你都没工夫跟他接触,只有我经常跟他说话——这样的情形,他肯定是一时头脑发热,过一阵子就后悔了。天气这么热,人难免心浮气躁的,不能当真。”

章洛扬斟酌了一会儿,觉得这番话是有些道理的,可是——“那你为什么还犯愁呢?你可别告诉我你根本不在意。”

“我是有些失落。”沈云荞坦白的道,“我是真把他当成相处得最好的朋友了,可是这样的情形,以后就不能再随意与他接触了。”她侧转身,枕着章洛扬的腿,“小呆子,好端端的我就失去了一个朋友,你说我能不伤心么?快哄哄我。”

章洛扬啼笑皆非,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后天就是你生辰,你是不是都忘了?高兴点儿,到时候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沈云荞故意叹了口气,“有什么好庆祝的,说起来我就十六了,你及笄之前,我就是比你大两岁呢。不好不好,不过不过。”

“这件事我可不能听你的。”

“随你吧。”沈云荞笑道,“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做红烧肉吃。”

章洛扬笑出声来,“你这个馋猫。”

“嗯,做馋猫多好,有口福。”

章洛扬给沈云荞摆好枕头,“在我这儿睡一觉吧,我给你打扇。”

“好。”沈云荞躺回去,“看我睡着了就不用扇风了,把扇子给我放下就行。”

“嗯,快睡吧。”

心事说出来,沈云荞好过了不少,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子就睡着了。

章洛扬轻手轻脚起身,心里却是觉得有点儿可惜。她其实跟几个丫鬟一样,很希望云荞与高进成为一对儿的。却没想到,云荞是这态度。

**

这日下午,章洛扬早早去了俞仲尧的房间。她想早点儿做完这件事,之后与他说一下,让他吩咐人多准备一些食材,到时候给沈云荞做她最爱吃的几道菜。有的菜是需要早早准备的。

俞仲尧见她今日有些反常,就问了问。

她如实说了沈云荞生辰的事。

“这件事不用急,先放一放,过两日你再来。”

“这样妥当么?”

“自然。听我的吧。做官的还有假,你也忙了好几日,缓一缓。”

她忙笑着道谢,满脸的喜悦,“多谢三爷。”

“这就回去吧。”

章洛扬回到房里,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兴,忘了跟他说准备食材的事情。要返回去的时候,想着不如先写好单子,他要是同意的话,直接给他过目就好。

之后,她备好笔墨纸,仔细的想了想要用哪些食材、哪些厨房里没有而她需要的配料,逐一写下来。

用了大半个时辰,她才拿着单子出门,去找俞仲尧。

平时在门外候着的小厮没在,不知去忙什么了。

“三爷?”她没多想,进了门。

恰逢俞仲尧从里间往外走。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呼出声,慌忙转身,抬手捂住了眼睛。

——因为他身上只得一条中裤,上身裸着。

“三、三爷,您怎么……”她是完全的惊慌失措了,“怎么没穿衣服啊?”

俞仲尧却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穿着衣服沐浴?”

“……”原来是她冒失了。

俞仲尧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服,皱了皱眉。小厮做事是越来越不尽心了,给他备好水就不见了人影,衣服都东一件西一件的乱放。他不介意出来拿,问题是把她吓懵了。

再说了,这叫不穿衣服么?不是穿着中裤呢么?

他摇了摇头,一面快速穿衣一面问她:“什么事?”

章洛扬定了定神,把来意说了。

“好说。”俞仲尧穿戴整齐,坐到一把椅子上,见她居然还捂着眼睛,无奈地笑了,“转过身来吧,我穿上衣服了。”

“哦……”她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俞仲尧见她小脸儿绯红,不无庆幸地道:“幸亏你没大叫着跑出去,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章洛扬的脸更红,“下次不会再这样冒失了。”

“单子给我看看。”其实他只需让她把单子放下,他吩咐阿行一声就行,但是总不能让她现在就出去,要给她点儿恢复平静的时间。

章洛扬看着手里的单子——已经被揉皱了。

“没事。”他说。

她这才走过去,把单子抚平,递给他。

他敛目细看的时候,她十分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药草味道。

并且,空气里都是这种味道。

药浴——她明白过来,垂眸细看着他,轻声问道:“不舒服?您生病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啊?”章洛扬脸上的绯红慢慢褪去,恢复如常,“生病了也不早说,也不知道好好儿调养……”真是没见过他这种人。

俞仲尧抬眼凝视着她。

看什么看?难道她说错了么?她理直气壮的对上他视线。

俞仲尧身形向后,倚着椅背,换了个闲散的坐姿,好一会儿,他才说话:“洛扬,你这是在关心、照顾我——这一段日子都是。你想没想过,自己到底为何如此?又想没想过,我若是不能给你同样的关心、照顾,你会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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