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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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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几个人回到正房,看到了站在廊下的俞仲尧。

俞仲尧见几个人神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欺负沈姐姐。”俞南烟到了他身侧,指着高进,把听闻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雅杭啊。”俞仲尧缓声道,“萧衍也私下见过她几次,偶尔需得倾谈半日——这个人见不得?”

“……?”三个人俱是眼含询问地看着他。

姜洛扬和沈云荞一听萧衍也如此,便知道真的是关于公事,大抵还是不小的事情——以萧衍和高进现在的地位,不是大事,轮不到他们出面。

是因此,沈云荞有点儿不自在了。

俞南烟却不满地嘀咕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连家人都不能告诉……”

“住嘴。”俞仲尧眯了眸子,眼神凉凉的,“小孩子家,别跟着添乱。”

俞南烟不满地看着他,却是敢怒不敢言。

俞仲尧对高进道:“贺宸找你说话,快去吧。”

“行。”高进看了沈云荞一眼,“有点儿正事要说,我尽快回来找你。”

沈云荞斜睇他一眼,没应声。

俞仲尧等高进走远了,这才对沈云荞道:“我猜的不错的话,只要与公事相关的话,高进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对你如此,对长兴侯亦如此。”

沈云荞默认。

“亲眼看到的、听到的,我和萧衍、高进都不会相信,因为我们让别人看到听到的,未必属实。”俞仲尧语速有些缓慢,没有情绪,“有些事情做成之前,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你要怪就怪我,这是我定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例,破例者死罪。他是你夫君,也是国之栋梁。你受不了他守着这种规矩的话,大可以让他辞官回家。”

姜洛扬听着这话有些重了,将话接了过去,语气有点儿冷:“云荞也是因为宋雅柔的事心里不痛快,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以往又没正经说过这些,一时心急自然就忘了顾及别的。”

“不是,不是。”沈云荞上前一步,对俞仲尧屈膝行礼,“是我鲁莽行事,是我的错。”她不想夫妻两个因为自己生嫌隙。语毕又连忙回身,握了握姜洛扬的手。

姜洛扬抿唇看着俞仲尧,有点儿恼火。

俞仲尧不动声色,“来了就用完饭再走,让南烟给你做两个菜。”说着转身对南烟道,“赶紧跟你沈姐姐显摆一下你的厨艺。”

俞南烟撇了撇嘴,打了他手臂一下,“刚刚对我那么凶。”

“所以我才没提让你给我下碗面的事儿。”他笑着刮了刮南烟的鼻尖,“但也是真的,大人的事你别管。我去暖阁了。”说着闲闲走开去。

俞南烟走到姜洛扬和沈云荞身边,一面分别携了两人的手往屋里走,一面解释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别理他,跟他较真儿能气得睡不着觉。回头我帮你们收拾他,不,等会儿我去给他做碗面,放一大把盐。”

未出嫁的小姑娘,这样帮忙打圆场,姜洛扬和沈云荞自然收敛起了火气,笑盈盈地搭着话进门去。

俞南烟真的去了小厨房,要亲自给沈云荞做两道菜,也是给一对儿好友说体己话的时间。

室内的沈云荞懊恼地按了按眉心,“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火气的确是大了一些,做事全没了章法。”说着叹了口气,“以往的确是这样,高进要是不愿意透露的话,一定与公事有关,今日偏就忘到了脑后。”

“才不怪你。”姜洛扬其实还是有些火气,但是总不好继续火上浇油,岔开了话题,“说起来,你从入冬之后,就一直懒洋洋的,问过娘那边,她说也有很久没见到你了。”

沈云荞就笑,“我每日在家睡懒觉呢,变着花样的试香料、香露。嗳,说起这个就要好好儿说说铺子了,铺子里的生意特别好。”

姜洛扬由衷地笑出来,“早就听说了,谁不知道高夫人售卖胭脂水粉香露之余,还附送一些去痦子、黑痣的小偏方啊。府里的丫鬟听说了,都常去光顾呢。”

“没点儿新奇之处,怎么能生意兴隆呢?”沈云荞笑道,“看起来,过个三两年就能开分号了。”

话题就这样轻松起来,姜洛扬说起最近听说的一些消息,是孟滟堂和简西禾的近况,“廉王要了一艘大船,眼下应该到海上了。三爷对这个人是真服气了,之前怎么也没想到,甩手就走了。再就是简先生了,居然回了风溪,照你猜测,他回去会做哪种营生?”

沈云荞难掩惊讶。

“你不知道么?”姜洛扬比她还要惊讶,“我还以为,消息是先到高府,才会到三爷这里。”

“我都没打听过他的去向。”沈云荞笑了笑,“他回去,闹不好是去做教书先生了吧?”

说了会儿这些家常,姜洛扬将话题转回到高进头上,“你们还好吧?这一段你过得舒心么?”

“过得挺舒心的。”沈云荞握着她的手,神色坦诚,“平心而论,他待我很好的,连我公公也是。我愿意留在家里,也是很享受在家的感觉。我们应该都有那种感觉吧?以前在哪里,都不确定能留多久——便是在什刹海那边也是一样,因为一回来就知道早晚要出嫁。只有在夫家,才知道那个家是与他共有,是要过一辈子的。入冬之后,我好好儿地布置了一下室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末了笑了笑,“今日的事的确是我有些欠考虑,近来他忙,也没时间好好儿说说话,他大抵也是觉着我反常,这才多想了。等回家以后跟他好好儿说说话,你可千万别多心。为了我的事跟三爷置气可就太傻了。”

而事实是,姜洛扬就是那么傻的人——饭后,贺家兄妹两个道辞,高进携沈云荞一同回家,她笑盈盈地送客到二门,亲自送南烟回房歇息,折回正房之后,笑容就没了。

俞仲尧换了身衣服,折回东次间,坐在桌前看书。

她忙着亲自收拾新做出来的冬衣,随后又开始整理花样子、绣线,一句话都不说。

俞仲尧知道她在闹情绪,故意逗她说话,她不理,像只生闷气的猫,小嘴儿微嘟,随时都有可能炸毛。

这时候的沈云荞,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之前是因为他见宋雅杭生气,后来俞仲尧算是帮他解释了,的确是她不对,现在气的是他说的关于简西禾的话。

高进坐在她身边,俊脸上没了人前和煦的笑容,神色有点儿怅惘。

他摸出酒壶,喝了几口酒,理了理思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宋雅杭的事,我能对你说的还是那些,与公事有关,日后需要的话,我还得见她。她不能与宋雅柔相提并论,所求的不同。”顿了顿,又道,“之前没与你说过,是以为你了解情形——以往从来如此,关于公务,我都是含糊其辞或是索性不说话,以为你心里有数了。这一段家里的人跟踪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发话让手下随他们去,不必知会我。若是有意瞒你,你到多少年之后都未必知晓此事。别忘了,追踪、避开眼线是我最拿手的。”

沈云荞清了清喉咙,“这些我也想通了,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与你们的公务有关。是我不对。”

“我也有错。在俞府看到你,就该把这话郑重地跟你说明白。我只是——”高进牵唇一笑,“让你弄得有点儿懵了,以为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你才追到了俞府。”

沈云荞汗颜,想着幸亏是在俞府,要是换了别家,她这母老虎的名声怕是就坐实了。

高进侧目看了她一眼,“再说说简先生。”

“是该说说。”沈云荞点头附和。

“是事情凑巧都赶在一起了么?”高进在考虑着这种可能性,“我到此刻都不清楚,你是否已经知晓简先生去了风溪的事。但是我得到消息几日之后,你就变得倦怠,整日闷在家里。你从不与我说起这个人,来回路上,在风溪的日子,遇到很多人,你连铺子里的伙计都说起过,独独不提他。说心底话,三爷赏识这个人,我对他也很钦佩,我们都时不时地聊起他,与你反倒是无从提起。”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这情形的呢?”她问。

“说到底,以前我忌讳他,是因为如果你在意他多一些,我就会失去最在意的人——那是唯一让我惧怕的事。到如今,我感谢他,他成全的不仅是你,还有我。情场、小事上最见人的真性情,他的确可敬。你将这个人看得重一些,是情理之中。”高进又喝了一口酒才继续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缘很多,你与简西禾是,三爷与贺汮也是,但是你为何绝口不提?贺汮怎么就能成为俞府的座上宾?”他温柔地抚了抚沈云荞的肩头,语带调侃,“你就不能大气点儿么?”

沈云荞用了些时间,消化掉了他这一番话,“我怎么做才算大气呢?也不知道哪个吃过简先生的醋。”

高进笑起来,“没成亲之前,我吃醋是我不对,没资格。成婚之后,你不需刻意回避什么人什么事。我看重你,钦佩他,自认也算是了解他简西禾,怎么还会心存芥蒂?”

沈云荞的语气柔和下来,“但是你以前没跟我说过这些话啊。我知道简先生的用意,也担心提起他你会不高兴,就一直不提起,也没询问过他的情形。他去了风溪的事,我今日才听洛扬说了两句。”她将手交到他手里,“我知道,他希望我们过得好,爹爹也希望我跟你把日子过好,有些事我是太谨慎,反倒适得其反了。”

两人的心绪都明朗起来。他将她抱到怀里,摩挲着她的鬓角,柔声道:“那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近来为何足不出户了?是不是有心事?要是因为娘家的事,改日你让人把岳父请到家中——我当面请过他几次,他都说没空。我是想,应该正正经经地给他磕头敬杯茶。”

“不是因为爹爹,真不是。”沈云荞把与姜洛扬说过的关于不出门的话如实告诉了他,随后手臂环住他肩颈,“再有吧……最初是享受在家的感觉,这一段呢,是周身倦怠,月信也迟了,我怀疑是不是有喜了,就更不愿意出门了。”也是为这个,近来她不允许他碰自己,偶尔闹得厉害一些,她真会跟他发火。他所指的无名火,便是这种情况。

高进满眼惊喜,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傻丫头,怎么才跟我说呢?早说了我自然而然就不跟你胡闹了。”

“要是空欢喜一场呢?”沈云荞笑道,“我想过一段请太医来把脉,确定之后再跟你说。今日是没法子了,只好跟你说实话。要是不是的话,你也不要失望。”随即用力地捏了捏他的鼻梁,“我满心盼着我们快些添个孩子,你呢?去见别的女子了。”

“见宋雅杭真是为了公事,还有点儿私事,我们也要帮她张罗。”高进理亏地笑着,再多的却是不能说了。

“好了,我清楚,多说了反倒易生是非。”

高进无限缱绻地吻了吻她,“对了,我知道今日你怎么会满京城跟着我乱转了。”

“为什么啊?”

他笑,“有句俗话好像是一孕傻三年。”

“去你的。”她笑着打他一下。

“解气没有?”高进满不在意,“没解气再打几下。”

“才不为你费力气呢。”

“但是下不为例。”高进亲了她的手一下,“这天黑路滑的,往后不准这种天气还往外跑。”

“嗯,记住了。”沈云荞反思一下今日种种,觉得自己的确是不少反常之处。这样说来,是真的有喜了?她唇角弯成了愉悦的弧度。

**

姜洛扬还在别扭着。

俞仲尧只好主动说起今日的事:“你们姐妹情分深厚,我明白。可我跟高进也是多少年的弟兄了。”

“……”

他语气柔和而真挚:“你和南烟都向着沈云荞说话,我再不说句公道话,高进成什么了?豁出性命跟着我出生入死,成家之后,还要看我们的脸色供着发妻?怎么说也是一个大男人,真没理亏到低声下气的份儿上,甚至于真没做错什么。”

“谁气那些了?”姜洛扬忍不住了,“我气的是你的态度。你就不会跟人好好儿说话么?”

“我好像真不会。”俞仲尧勾了唇,“也就跟你还好点儿。”

“那你倒是详细地解释几句啊。”她剜了他一眼,“态度太恶劣,我心里不好受。”

“那……”俞仲尧为难地吸了口气,“我试着改改?”

“你可当心啊,今日你对别人这样,改日别人就会对我这样。”

“嗯,我等着看那是何方神圣。”

“……”姜洛扬懊恼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我也真是傻,居然跟你讲道理。”她收拾起手边的东西。

“说说吧,横竖也没事。”

“不说了。”姜洛扬巧笑嫣然,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国公爷老谋深算,妾身却是年少无知,今日之事是妾身不对,妾身这就去面壁思过。国公爷早点儿歇息。”说着站直身形,要转去西梢间。

俞仲尧挑眉,又气又笑,起身快步追上前去,从她身后环住了她身形,“人家夫妻小打小闹,而你要为这个跟我分房睡?”

“你的话说的太重了。”她气呼呼地咕哝着,“云荞她不一样,你应该清楚。凭你对谁这样,我都不闻不问,对她说重话,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什么死罪、让高进辞官的话也能轻易说?”

“这本来就是事实,事有轻重。”俞仲尧厮磨着她的鬓角,耐心解释道,“宋雅杭与宋雅柔看似姐妹情深,实则是面和心不合,她现在要的是保住双亲,扳倒洪家。她提供的洪家罪证的确可信,并且有分量,最要紧的是,有些事事关她的名节,没点儿分量的人,她一言不发。这是萧衍、高进与她接洽的原由。我们是要毁掉洪家,不是小打小闹一场,让他们还有翻身的余地,只是牵扯较多,事态又不明朗,你能让高进说什么?”

姜洛扬就不明白了,“那她这样屡次见萧大人、高大人,就不怕洪家发现?”

“这件事还就是宋雅柔亦或是洪家的主意,要她蓄意接近高进或萧衍,美色侍人,所图的,可以很多。”

“……”姜洛扬对这种行径真是不齿至极。

“这样吧。”他终究还是选择迁就她的小脾气,“明日我去趟高府,向你的好姐妹道个歉,顺道也跟她提提这件事,别等人传出闲话,她又和高进起争执。”又吻了吻她的脸颊,“我说话向来就是这样,也就跟你话唠一些,耐心一些,往后跟她说话的时候我注意些,行不行?”

姜洛扬抬起手来,抚着他面容,“不用了,我去跟云荞解释一下就行。”又强调,“我知道,跟你闹脾气不讲理了,但是……那是云荞啊。我就受不了看她有一点儿不如意,再说她也是为我才气恼的。”

“明白,我都明白。那就这样,你去找沈云荞,我敲打高进两句,让他凡事缜密些,一家之主了,纰漏越少越好。”

她笑着转过身,咬了他下巴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是说不能告诉内眷公务么?”

俞仲尧也笑,“你例外。我不讲理又不是一日两日。”

姜洛扬心里起了温柔的涟漪,“我不会对外人说起的,也会告诉云荞守口如瓶。”

“那么,”他俯首抵着她额头,“夫人,现在能一起歇下了吧?”

她素手扯了扯他领口,促狭地笑,“不好吧。太傅日理万机,近来又连夜劳累,该好生休息一段时日才是。妾身呢,到底年少无知,意气用事,需得好生反省。”

他咬了她的唇一下,“你再跟我耍花腔,今晚就别想睡了。”

她却是目光流转,“谁怕你不成?”说完到底是底气不足,转身要跑。

俞仲尧一把捞起她,语声里有着浓浓的笑意,“小混账,今晚可是你自找的。”

贺汮没在京城久留,离开前夕,来俞府与姜洛扬道辞。

姜洛扬不免惊讶,“怎么不多留一段时日?听说令兄要到年后才回去。”

贺汮解释:“哥哥来是为着正事,我可以帮衬的很少,多留无益。”

姜洛扬自是不好再说挽留的话,“等下次你来,我们可要好好儿聚聚。”

“便是相见不易,也可以在生意上来往。”贺汮笑道,“想来过三二年,俞府的产业就要由夫人打理了。”

姜洛扬笑着摇头,“那我还不把家产败光啊?生意上的事,我懂的太少。”

“怎么会,令堂可是经商的好手,只说那四通银号,没有一定的天赋,不经过官宦相助能开到这地步的,太少见了。眼下令堂贵为县主,在各地开遍分号指日可待。”

两人说了会儿生意经,又寒暄几句,贺汮去见了见俞南烟,道辞离开。

贺汮没特意知会俞仲尧。

俞仲尧在她启程之后,策马前去与她话别,送给她的践行礼,是一个玉石棋盘、一副玉石棋子。

贺汮笑着收下,“回去吧。保重。”

“保重。”俞仲尧带马到了路旁,看着她的马车走远。

贺汮透过车窗,看着冬日清晨中的俊朗男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别,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再相见。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得知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个选择去海上游玩的孟滟堂钟情的人是姜洛扬,包括俞仲尧惩戒章府,不容许任何人非议他的夫人当街发作。

而身在局中的姜洛扬,云淡风轻,仿佛何事也不曾经历,没有一丝骄矜,只在自己的那方天地中怡然自得。

孟滟堂是爱美之人,看人先看容貌,但是让他心灰意冷或者说茅塞顿开的女孩子,定是有些性情将他真正吸引了。

俞仲尧看重的是性情,也许他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被心地纯良的女孩子打动。

章府的事情,也听高进说了一些。她看得出,姜洛扬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情,善良归善良,但是有底限——谁也不能伤害、打扰她放在心底的人。

贺汮与俞仲尧见面时少,与孟滟堂倒是平均一年能够见上一两次——最早是两个人都开赌坊,在赌局上碰面几次,偶尔说几句心底话。

很奇怪,有些话一辈子也不可能跟身边的人说出,对一个并不相熟的人反倒能够坦诚。

她思忖片刻,吩咐随从:“查查孟滟堂的船到了何处,若是可以,我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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