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恩赐”

蓝白色的火焰包裹着简沐阳的身体，他的双眼游离，除了硬撑起的眼角显示出的倔强，显然整个人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他看到简清清，双眼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小手努力向上伸，嘴巴开合，声音微弱如秋日的虫鸣。

简清清看到了，他的嘴型，一张一合，在喊：“妈妈——”

那只孱弱、无力的小手，简清清下意识地便握住了贴到脸颊上。

身体感受到灼热，自动启动保护防御罩，一层透明的薄膜阻隔了亲密的相触。

眼里除了泪水便只有简沐阳身影的简清清根本顾不得这些，她抱起简沐阳，用着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社区医院飞奔而去。

她甚至忘了还有悬浮轨，这时候，唯有她自己，才是最可靠的存在。

社区医院距离简清清家不远，但距离未来星托管机构却有一段距离。

星际人体质比起地球人来说，可以用得上“强硬”二字，虽然体质有分级，但由于星际体术的存在，即使是标准体质最低的d级也比一般地球人要强壮得多。星际人是没有头疼脑热这些小毛病的，他们的伤病多是由实战演练而来。一些练习体术、对打的外伤在他们眼里真不算什么，一般稍微过得去的家庭都会配有医护机器人。

那是一种微型浓缩机器人，自带空间格，是联邦政府和nc公司合作推出的福利项目。购买这种机器人，联邦公民只需付三分之一的费用，三分之二的费用由联邦财政承担。不过一个联邦公民只能购买一台医护机器人，除非原有的坏了，申请报废处理，才能再购买第二台。

但是简清清家里连幼儿保姆机器人都被原主卖了，更不用说医护机器人了。这种机器人的价格在黑市上是炒上天价的。

因为医护机器人的存在，所以联邦的医疗机构的作用被削弱，除了几家著名的私人医院，以治疗基因缺陷和各种疑难杂症为主。其余的医院几乎是为了联邦政权的“面子工程”而存在的机构。

特别是系统最末等的社区医院，几乎除了需要养老照看的老人，很少会有病人。

当简清清抱着浑身烧着蓝白火焰的简沐阳走进医院时，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值班处有一个穿着医生服的女医生外，别的人影一个都没看，她的心便沉了一下。

值班的女医生见到简清清，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连忙请她们坐下，并去通知院长。

不一会儿，院长便带着几个辅助机器人赶过来。

简沐阳被辅助机器人放入了疗养舱，推着去往了检测室。简清清直直地看着机器人离开的背影，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

“简小姐。”

简清清被轻轻推了推手臂，意识才回笼到身体。侧过身，看到是刚才她进门时帮她联系院长的值班医生。

“简小姐，麻烦你跟我去填一下病患信息。”

简清清点点头，不舍得朝着简沐阳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才跟着医生去了值班处填信息。个人终端记录是有个人信息，但是除非是病人或家属授意，一般社区医院还是采取信息录入的方式，以免侵犯到病人的隐私。

简清清心不在焉地填完了信息表，便要离开。

值班女医生却叫住了她。

“简小姐，你的脸和手都有烫伤的痕迹。你跟我去治疗室上完药再过去吧。检测仪器需要对你的孩子进行全面检查，应该要一会儿时间。”

简清清笑着摇摇头，向女医生道了声“谢谢”，便急匆匆地赶回检测室外的回廊，等着消息。

当看到上了年纪，已经长出了白发的院长走出检测室时，简清清仿佛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久。

她急切地上前，拉住了院长的衣袖，问道：“院长，我家沐阳是不是没事了？”

院长看着简清清，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一位焦急的母亲，从她脸上慌乱的神情，和来不及处理的烫伤痕，他就能看出，这位母亲的精神紧绷，怕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今年已经有234岁了，从九十多年前被调到这家社区医院开始，就没有接手过这么棘手的病患了。

这个孩子的身体各项数据显示正常，虽然没有具体检测体质等级，但这孩子的体质潜能肯定在a以上。但这种天赋暴动导致异能外泄的情况，显然是因为精神力突破阈值，身体承受不住才出现的。

而且这个孩子才5岁，根本无法注射抑制药剂。

抑制药剂虽然能缓解这种异能外泄的症状，但是却会带来副作用，对于一个成年人，这点副作用可以通过休养和自我排毒来缓冲。

但是对于一个还处于幼生期的孩子，可能会损伤了他的天赋等级。这种伤害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社区医院院长能够背负得起的。

若是眼前的这位母亲愿意，她甚至能因为这个理由把他送上联邦法庭。

因为天赋等级，代表了一个星际公民未来的成就，庸碌和荣耀之间有时候努力并不能填补所有。

可若是放任天赋暴动，那么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承担成为废人的风险。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仿佛地狱的深渊，让一个母亲承受不起。

老院长悲悯地看着简清清，最终还是硬着心肠说出了简沐阳的病情。

“我能去里面陪陪他吗？”简清清收回了手，对着院长说道。

院长点了点头，看到简清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终有不忍，许诺道：“简女士，简沐阳的病症社区医院解决不了，但是我知道一些私人医院对天赋暴动有一定的研究，你可能考虑转去私人医院。在简沐阳转院之前，可以一直住在我们医院里，享受免费的疗养服务。”

“谢谢您。”简清清向院长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起身朝着检测室走去。

检测室里还剩下几个辅助机器人在收集数据，简清清走到简沐阳的疗养舱前，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像是睡着了一样。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安抚他的小脸。

手触到透明舱体，才觉察到她的小包子与她隔着一个舱门，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煎熬。

“宿主，你别难过。”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简清清的脑海。

系统。

简清清惊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748748，你能救救沐阳吗？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能做的。

脑内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简清清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748748的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对不起，我并没有能力救沐阳。但是我刚刚连接到星网，提斯坦联盟有一种叫做芨芨草的东西。提斯坦联盟的每个幼崽都要在化形期服用这种药草来增强体质，才能让幼崽能够顺利的化形。幼崽化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骨骼的变化倒是其次，基因的分解重组才是重头戏，在发现这种药草之前，有很多提斯坦的幼崽因为化形时体质不够强壮而痛苦地死去，自从提斯坦的大长老发现了这种药草，并让它在整个提斯坦联盟生长，提斯坦的幼崽化形成功率大大提高。这种药草又被称为‘恩赐’，提斯坦人坚信这种芨芨草是大地女神给她忠实信徒的恩赐。”

简清清听着系统的话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芨芨草对沐阳是否有用，毕竟沐阳并不是提斯坦的幼崽。她如今根本没有能力送沐阳去昂贵的私人医院，不要说医药费，她甚至连到首都星系最便宜的宇宙客轮的船票都买不起。

院长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任由沐阳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住的。社区医院根本没有条件和方法治疗这样的病症，他们能给出最大的努力就是尽力维持沐阳的状态，不让暴动进一步加剧。

“系统，这个芨芨草要怎么才能得到？”

简清清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她不知道芨芨草是否会像对提斯坦幼崽那样，也对沐阳产生作用。但它既然被称为神明的“恩赐”，救活了无数提斯坦的新生力量，必然不会是一种毒草。而且大地，素来以宽厚慈爱示人。她愿意相信，以大地为名的神明，必然也是一个宽厚慈爱的神明。即便沐阳还不是她的信徒，她也不会吝啬到与一个幼儿计较。

若是芨芨草真能够救沐阳，那么她会是大地女神最忠实的信徒。

“宿主，芨芨草能够在星网上买到的，这种草虽然效用珍贵，但却十分易长，提斯坦的每一块土地上几乎都能找到它的身影，提斯坦人也会把一些芨芨草放在星网上出售。不过未来联盟向来有些看不上提斯坦联盟，认为他们和蒙昧未开化的原始人太过于相近，所以不愿意买提斯坦的东西。这个芨芨草你在星网上搜索一下，大概十多个信用点就能买到一株。”

十多个信用点……

简清清在心里默念。

她打开个人终端，连上星网，输入了“芨芨草”，几页信息很快跳出了出来。但是和系统说的不同，芨芨草的标价并不是十多个信用点，她看到最便宜的芨芨草也标了500多信用点。

系统说的没错，联邦的人并不喜欢买提斯坦的东西，但显然提斯坦的人也不是傻的，他们的芨芨草并不是单卖，而是批量出售，最少也要五十株起售。

简清清孤注一掷地点开了一个卖家的头像。

那个卖家的头像是一个粗壮的汉子抱着一个粉糯糯的小姑娘。

“尊敬的顾客你好，有什么事达鲁可以帮你吗？”

意外亲切的语气和大汉胡子拉渣的形象有些不太相符，简清清忐忑的心情少了一些，鼓起勇气对着卖家说道：“达鲁你好，我的孩子生病了，医生说他是因为体质受不住天赋的力量，才会导致昏迷不醒。我知道你们提斯坦的大地上生长着一种神草，是大地女神给你们的‘恩赐’，我想向您购买这份‘恩赐’，愿大地女神也能庇佑我的孩子。”

简清清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滑落。红肿的双眼，脸颊边还残留的烫伤印，皱巴巴的衣衫，都诉说着这是一个快要绝望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