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勋章之痕
精美的碟盏摆在桌面上，盛放着珍馐美味。大部分的菜肴原材料叶灵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然而这不妨碍她欣赏料理者的高超手法，体会他倾注的心血。
目前已经彻底包揽了叶灵三餐的莫尼克，用一种低调的口吻说道：“材料还是有些不足，只有这个飞翅金羽兽里脊肉勉强可以入口。今早刚从三英星系送来，可以佐以一点金贝鱼子酱品尝。”
叶灵被安放在铺着柔软天鹅绒坐垫的藤椅上，手捏着莫尼克特意为她雕刻的白玉双筷，保持着微笑听莫尼克介绍这满桌的珍品——如果可以，她其实不用每天都进食。而且，她真的不想吃生肉……
然而白蓝已经握起了银亮的小刀，刀锋全以金刚钻做成，切割起了据说是宇宙难得的美味——一种实力逼近甲级改造人士兵的异兽，它们生活在三英星系，终生都在奋力的狂奔，脊椎上那块区域没有丝毫脂肪。更难得的是，因为这种异兽的食物是各种花蜜，它们的肉天然的散发着芬芳，配上鲜美可口的鱼子酱，曾经让人类帝国的纯血之子都赞不绝口。
飞翅金羽兽也因为这个原因，风靡于人类的餐桌，一度濒临灭绝。人类迁徙之后，才慢慢的恢复了种群数量。
新纪元后不少美食家也欲效仿人类，品尝这被手握宇宙的人类都赞美过的美味，然而毕竟不是谁都有能力对付实力堪比甲级改造人的异兽，自由星际曾经试图豢养，可惜无一例外全部失败。大概也只有曾经的人类帝国，可以为了口服之欲，轻易的动用大量的军队去猎取飞翅金羽兽了。
这些历史叶灵全然不知，也就不知道莫尼克口中轻描淡写的“从三英星系送来”，是何等的奢侈。她只是觉得这一小块兽肉极其洁白，呈现如同美玉一样的半透明质地，还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完全没有普通肉类的腥膻味。
白蓝握着刀刃极薄的料理刀，极其精准的将飞翅金羽兽的里脊切成了比纸还要薄三分之一的肉片，他的双手切开过无数的战舰，如今却心甘情愿的做着侍从的活计。肉片顺着纹理自然的卷曲成了花朵的模样，很快一盘如同雪花般精致的生脍便摆在了叶灵面前。
——因为这个外形，飞翅金羽兽肉又名雪脍，依人类一贯吟风弄月的喜好，给这雪脍的外形定下了苛刻的标准，白蓝切的这盘，大概可以评个上上等。
莫尼克冷眼看着白蓝抢走了切脍的活，纵然有些不悦，可惜他对力道的拿捏完全不如战斗经验丰富的王虫，也就只好挑剔的看着他手起刀落，妄图找到一些不足之处加以嘲讽。
白蓝刚放下了刀，他便十分熟稔的拿起了鱼子酱，将圆润的鱼子嵌在雪脍的花瓣中，然后用银勺舀起一朵，躬身送到了叶灵的嘴边。
“……”叶灵只好张嘴吃下，刚吃了一口，便迫不及待的说：“你们也快吃呀。苏子能起来吗？一起吃点吧。”
莫尼克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我不饿。苏子有机器人照顾她，不用担心。”
叶灵只好闭嘴，沉默的任由改造人和王虫服侍着进餐，心中充满了无奈。
——虫族严格的按照人类帝国的礼仪侍奉着叶灵，她不吃饭，他们就绝对不进食。莫尼克卯足了劲要洗刷失格耻辱，比虫族还要兢兢业业，他现在唯一“勉强合格”的只有做菜的手艺，于是银发少年每天凌晨就爬起床，将从宇宙各个星系汇聚来的珍贵食材精心处理，黎明时分则准时在叶灵的门前报道，陪着她去海边“静坐”。
眼看他眼底下的乌青一日比一日严重，叶灵有时候会暗自考虑是不是干脆把他打晕，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叶灵在家时，叶夫人替她准备的膳食都是灵材所制，凡间的食物再珍贵，只要不含灵气，对于叶灵来说都没什么用处，还要花费力气清理身体里产生的杂质。原本她被苏子盯着用餐已经很无奈了，如今换成了王虫和莫尼克，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稍微吃得少一点，都要被如临大敌的询问很久，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毕竟不愿意辜负这精心准备，倾注了诸多心血的食物啊。
叶灵在心中暗叹口气，将盘内的雪脍全部吃完，其他的食物也一样不落吃了个干净，然后对银发少年展开一个微笑：“非常美味，辛苦了。”
莫尼克的双眸如同宝石那样闪闪发亮起来，他的嘴角翘起一丝笑容，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只是温柔的说：“你喜欢就好，我还会做很多菜，以、以后，我慢慢的做给你吃。”
“好的，”叶灵微笑，白蓝又安静的递过来了一杯果露，她转头对银白色的王虫道谢，捧着果露小口的喝起来。
其实叶灵已经快吐了，她总怀疑继续这样吃下去，她会成为家族有史以来第一个横向发展的修真者。
一道通讯请求发进了叶灵的智能终端——依然是提埃赠送的，只不过被内置了专线，能接入这个终端的目前只有提埃一人而已。
莫尼克嘴角含笑，用微妙的眼光看着提埃冷漠的面容出现在虚拟的投影中，目光中满是俯视着失败者的优越感——比起每天靠着通讯才能见到叶灵的提埃，他可是天天都陪伴着她的！
“早安，向您问候。”提埃冷淡的说道。冰灰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黑发的少女。他今日的打扮尤其的英挺，脱掉了军服最外面的风衣，只穿着黑色的内衬，领口、袖边缀着银亮的纽扣，一颗闪亮的勋章挂在他的上衣口袋上。无声的诉说着他的功勋。
叶灵赶紧顺势放下了果露，露出一个微笑：“早，提埃阁下今日看起来也依然神采奕奕。”
她又看了一眼提埃胸口的勋章，随意道：“看来提埃阁下又获得了嘉奖，恭喜。”
“这是第五军授予我的一级战斗勋章，”提埃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着，却不动神色的挺直了腰身，更加清晰的展示着他胸口那枚金光闪闪、万分惹眼的勋章：“嘉奖我在不久前的战争里所立下的功绩。”
所谓“不久前的战争”，指的就是虫族与第五军的冲突，白蓝默默的听着提埃用春秋笔法略去前因后果，用一种分外冷静的姿态诉说着不知是哪个平行宇宙发生的战争，重点突出他是如何的沉着冷静，绝口不提他被打得爬不起来的事情，额头上的触角不停的转动着。
莫尼克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他气红了脸，简直想把果露泼到提埃这个无耻小人的脸上——自从他滚蛋去了第五军驻地部队处理军中事宜，每天就跟签到一样，变着花样在叶灵面前刷脸！展示他各种闪瞎人眼的勋章是最常用的手段，等到已经没有新的勋章可以展示了，就搞出了这个所谓的“第五军一级战斗勋章”！
无耻之极！提埃是第五军的指挥官，还不是他想发什么勋章就发什么勋章！这种人为什么可以当上一军之长，他应该滚去军事法庭！
莫尼克将盛着果露的钻石水杯捏得咯咯作响，然而提埃的话他根本不能反驳——难道要告诉叶灵其实改造人被虫族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吗？
贱人，提埃这个贱人！
眼看提埃还在那不动声色的夸奖自己，话题已经从他曾经获得的荣耀，变成了他个人能力如何出色，参军以来一路高升，莫尼克气得眼睛都红了，无知无觉的把手里的果露当成提埃的血，啜了个干净，甚至在愤怒之下，抛弃了立场，拿眼睛频频示意王虫，希望白蓝能揭穿提埃的谎言。
却见银白色的王虫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天甲级伴侣型，你私用主人的器物，已经逾越了。”
“……”
虫族活该当一辈子的鹰犬！
莫尼克咬着牙，然而经过白蓝提醒，他终于想起来手中的果露是叶灵喝过的……顿时雨过天晴，银发少年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顺手就将杯子塞到了怀里，打算一会找个保险箱什么的装起来。看向提埃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高傲——
无论如何，现在陪伴在叶灵身边的，是他莫尼克！
……
…………
提埃在莫尼克的忍耐度突破极限之前结束了通讯，并非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墨元的智能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敲到他脑袋上了。
“指挥官，”墨元忍耐着怒火，将一排通讯记录展开在提埃面前：“这是您的家族发来的急讯，最新的十五条甚至是通过军队系统发来的！请你不要再屏蔽他们了，要知道他们找不到你，只能找上第五军，这对我们的工作已经造成了困扰！”
“再过一段时间，”提埃毫不犹豫的道：“等克拉星域的局势稳定下来，现在跟他们通话也只是争吵而已，没有意义。”
“那么这些呢？”墨元哗啦啦丢出一大堆的虚拟信函，堆满了提埃的办公桌，他一样一样的罗列着：“这是您的父亲，军务枢机大臣发来的调度公告，宣布调整第五军的供给，下调了几乎40%！如今正是需要资源的时候，没有供给我们怎么扩军！”
“没有资源就去从别人的手里拿，”提埃冷淡的道：“烟云留在克拉星域的所有基地，游荡在银河边缘的海盗，弱小的自由星际成员国，这些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海盗！”
“如今不比过去，你要明白，书记官，我们要效忠的人是谁。”提埃神色淡淡的道：“烟云、海盗、自由星际，都是她的敌人。无需有任何的顾虑。”
“……真是，”墨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你就不能用温和点的手段吗，非要直接跟军部对上。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克拉星域早晚都能收入囊中。只要扼守住这里，向外开发新宇宙不还是由我们说了算。”
“你认为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提埃冷淡的说道，伸手从信函中拿起两封，扔到墨元的面前：“这一封是联邦资源委员会发来的调研书，要求对第五军发现的生命星球进行评估；这一份是议会发来的昭告函，信上说有人指控第五军占用公共资源，侵吞军队财产，军纪败坏。将派出审查团队，进行调查；不久之后这调研团跟审查团就都会来到克拉星域，你还以为是我一步不让吗？”
“这些恶心的资本家！”墨元抓起信函草草扫了一眼，随即厌恶的说：“这么快就玩着花样想来分好处了！呸，我们拼死拼活了三年，他们动动嘴皮子就想分一杯羹？敢来就让他们永远留在克拉星。”
提埃轻轻颔首，目光里仿佛有一丝赞许：“书记官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
墨元摘下眼镜，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我只是希望事情能少一些，让我有时间去看看叶灵小姐，可不是怕了联邦那群鬣狗。”
“既然如此，”提埃支着下巴，将那两份信函摆到墨元面前：“回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词措严厉一点。”
“咦，可是我……”
“关于资源的事情，也要你多费点心，在联邦的人到来之前把这次的损失补上，”提埃继续说道：“另外，大洋岛的巡逻也不能松懈，虫族如今跟生根了一样，我们也不能落后于人，重新挑选精英组成护卫团吧。由我亲自领队。至于军中的事务，就要让你多费心了。我的办公室就交给你使用吧。”
提埃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墨元的肩膀：“辛苦了，书记官。”
然后走出了门外，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
提埃，你这个贱人！！！
===============【=v=小天使们觉得指挥官萌吗，是不是萌萌哒~】=================
用完早餐，叶灵又陪苏子说了一会话，眼看她似乎有些疲倦，便告辞离开。
莫尼克依依不舍的走了，港口来了新鲜的食材，他要赶过去挑选。只能不情愿的离开了。
叶灵来到林地间，白蓝无声的跟随着，红叶林的地面上铺满了鲜红的落叶，叶林在林地间的空旷处站定，拿出灵剑，开始练习剑招。
既然已经有了“习武者”的身份作为遮掩，她也不在避开人造种族的耳目——况且有王虫在，她的举动白蓝都了如指掌，也根本遮掩不了。
叶灵握着灵剑，这柄剑名为“亥以”，是小叔叔亲手锻造，据说用了非常之多的天地异宝，然而出炉就是残剑……小叔叔不死心，不仅自己亲自使用多年，妄图唤醒“沉睡的剑灵”，等叶灵开始习剑，就巴巴的将亥以送给她，说了三个时辰这是把多么难得的剑，甚至有晋级仙剑的潜质，如今送给她，她一定要好好修行等等。
年幼的叶灵高兴的和亥以缔结了契约，小叔叔才欣慰的打开了禁制，放进外面不停攻击着阵法的叶父……
叶灵抚摸着这柄陪伴着她多年的飞剑，其实她在引气入体的时候就明白这只是一柄残剑而已，说是灵器都很勉强，叶家的人好像都没什么炼器的天赋，比如小叔叔，再比如她自己，不过左右她也没筑基，炼气期使用亥以就已经足够了。于是这么多年，被叶氏赋予厚望的叶灵用的一直是把残剑。说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叶灵轻轻一弹剑身，亥以清鸣一声，泛起微微的光芒。
“白蓝阁下，”叶灵微笑着对银白色的王虫说道：“今日也有劳了。”
白蓝轻轻的动了动触角，站在原地，看着视线中黑发的少女一闪而过，迅速的贴近他，手中的武器朝着他的手臂划来。
叶灵如今的实力委实差王虫太远，她跟白蓝之间的过招，与其说是在切磋，不如说是白蓝矗在原地，像个木桩一样，挡住少女的攻击。于是就见叶灵不停的刺剑、旋身、后撤，又刺来。而白蓝则动也不动。
一直这样“切磋”了将近2个小时，叶灵才停下来，这点运动量对于白蓝或者叶灵来说都只是热身而已，只是如今叶灵身处绝灵之地，两个小时就能将每天打坐辛苦积累的灵气消耗一空，叶灵也只好停下。
叶灵削平一块石头，刚要坐下，便见白蓝无声的走过来，双手伸到她的肋下，将她举起来，像举着一个孩子那样，放到了一个由藤蔓编织的天然吊椅上。
“谢谢，”叶灵稍微有些惊讶，随即微笑起来：“白蓝阁下也休息下吧，辛苦了。每天都陪我练习。”
“主人。”一直沉默着的王虫开口了，足以充当教材的标准中文从他口中吐出，蛾状的触角轻轻的低垂着，银蓝色的双眸静静的凝视着叶灵。
——一直以来，在称呼的问题上，双方谁也不肯改口，人造种族坚持称叶灵为主人，叶灵无法阻止，便只好尽量将态度放平。称呼人造种族为“阁下”。
如今听白蓝这样理所当然的唤着她，叶灵的内心居然一片平静。她微笑着：“怎么了？”
白蓝举起手臂，他手臂上银色的硬甲仿佛蜕壳那样缓慢的收起，露出底下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手臂，那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王虫的硬甲，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更换，替换掉旧有的、在战斗中收到损伤的硬甲，更换为崭新的；宇宙各大种族们往往误会王虫刀枪不入，他们只是没有看到硬甲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
银白色的王虫轻轻的说：“主人，你看，”
他指着最长的一条伤疤：“这是第一次走出巢穴，与进犯疆域边界的吞星鲸战斗所留下的。”
肩膀上的硬甲打开，露出一半个凝固成火焰型的伤痕：“这是刺杀侮辱主人的自由星际前首相时留下的。”
然后是胸口，一个圆形的疤痕，仿佛还没彻底长好，表面的肌肤是淡淡的粉色：“这是与改造人战斗时，被光能炮击中后的伤痕。”
他执起叶灵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心口。暗影军团的首领，虫族最强大的王虫，他的声音轻之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勋章……”
“只有这些……”
这些不停的战斗着所留下的伤痕，和从今往后，永远为你而战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