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进入12月，贝克阿姨的身体每况愈下，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使用止痛剂的量也越来越大，几乎一刻都不能脱离它。

所有人都预感到剩余的时间不多了。杜尔多夫先生和村民们在前一段时间来探望了贝克阿姨，汉娜也增加了来访的频次。贝克先生和塞巴斯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每天的睡眠时间骤减到不足4个小时，常常是刚躺下就突然的从梦中惊醒，爬起来，灯都来不及开，一路碰撞着走到主卧床边再三确认，才敢重新躺回去。

在这种煎熬中，那一刻还是来临了。

那天飘飘洒洒的下着小雪，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白毯。在贝克先生的怀抱中，贝克阿姨静静的离开了，神态很安详。或许这段时间对她来说，才是最难过的，没有人能理解她身上的疼痛，那种来自身体深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痛苦。她还要强撑着，微笑面对贝克先生和塞巴斯，尽量不给他们造成负担。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放轻松，好好的睡一觉了，不用担心突然一股剧痛袭来，也不用害怕下一刻昏睡过去不能再睁开眼安慰丈夫和儿子。

葬礼结束后，河滨108号彻底安静下来。这里再也不会有温柔的女主人端着蛋糕出来招呼大家品尝，也不会有围着针织披肩的瘦小身影孤单的靠坐在门前的长椅上。

没过多久，贝克先生就恢复了原来醉醺醺的生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中，他才能得到短暂的平静。

塞巴斯呢？每天晚上十点通话时，安佳不止一次的听到足球敲击地面发出的梆、梆、梆的声音，那应该是他呆在空无一人的俱乐部里，迟迟没有回去。而回去后，面对的也只是一室寂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眠，还不如在冬歇期的俱乐部，在足球的陪伴下默默的舔舐伤口。这种情况下，安佳所能做的就是每天往俱乐部跑，督促他一日三餐按时食用。

对安佳来说，贝克阿姨与其说是她的长辈，不如说是她的朋友。共同的兴趣爱好让她们总是找得到话题来聊，因而安佳着实难受了好一段时间，有时会恍惚觉得生命真是太脆弱了。不过幸好有安妈妈的帮助。

自从得知消息后，安妈妈给了安佳一段时间让她释放情绪，然后开始强硬的把她拉出个人世界，推出外面走走。直到某天看着大街上色彩鲜艳的圣诞彩球挂饰、行人脸上欢快的笑容时，安佳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到月底了啊，圣诞节来临，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开始了，确实该打起精神了。

平安夜的前一晚，安佳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放任塞巴斯独自一人去练球，吃过晚餐就以要置办圣诞物品为由，拖着对方往圣诞集市走去。

圣诞集市在勒沃库森市政厅广场举行，并不算大。它和庙会、花市差不多，原本是人们集中采购物品的场所，后来发展成了一种传统的习俗，通常会从11月底持续到平安夜当天中午。

晚上6点，市政厅广场就灯火通明，通往它的主干道上统一亮起了五颜六色的装饰彩灯。两边商铺的橱窗也毫不逊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免费的艺术展厅。除了展示永不过时的圣诞老人、驯鹿、雪人外，还有别具特色的童话故事橱窗、动物主题橱窗、圣诞着装秀等等，让人目不暇接。不过两人都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塞巴斯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们，只是茫然的走着，安佳则在时刻关注着对方，一旦觉得对方还不能接受这么嘈杂的环境就打算离开。

不大的广场里挤满了洁白的帐篷，一顶接一顶的连在一起，两列中间仅留下容许四五人同行的过道。每顶帐篷的头上还顶着颗五角星，此刻也全部点亮，远远看去，星光璀璨。

安佳拉着塞巴斯从最边沿的过道一头扎进帐篷迷宫里面，寒风被挡住，瞬间就感到温暖起来。布艺的圣诞树挂件、闪闪的水晶吊坠、充满童趣的木质小玩具、各式各样的圣诞蜡烛，应有尽有。更不用说到处弥漫着的食物香气，欢快的圣诞歌曲。在这样的气氛下，塞巴斯看起来似乎都稍微精神了点，不过安佳明白，这只是她的错觉。

“那个，那个”、“我要那个”糖果铺前挤满了脸冻得红彤彤的小孩，他们不断窜来窜去，兴奋的看着店员拿出自己选好的糖果。只要轻轻舔上一口，脸上就会露出最灿烂、无虑无忧的笑容，看的旁人心痒痒的，想买一个看看这些糖果是不是确实具有神奇的力量。

五颜六色的橡皮糖、吊在半空轻飘飘的棉花糖还有玻璃柜里面的甜饼、热巧克力，安佳弯腰在柜台前仔细的观察了好一番才敲定。“我要个棉花糖，粉红色的。”在孩子们羡慕的眼神中，她接过棉花糖甜筒，飞快的跑回塞巴斯身边。

边走边扯下一缕蓬松的棉花糖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和童年时吃的一模一样，满满是美好的回忆。“要尝尝吗？很甜的，会甜到心里。”安佳认真的说道，竭力向塞巴斯推荐，也不等对方拒绝，直接扯下一小缕递到对方嘴边。

“好吃吗？”吃完后，塞巴斯继续往前走，安佳小跑的追在后面问道，对方轻轻的摇了摇头。

勒沃库森并不大，这让它的生活节奏相对慢一些，更宜居。但是它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那就是容易碰上老熟人。在安佳和塞巴斯继续逛下去的时候，接连见到了爱玛、诺亚、西弗克斯、洛姆。大家都默契的点点头，走开。诺亚和西弗克斯走过安佳身旁时，不约而同的指指中心游戏区的位置，示意到时他们可以去看看。

逛完几条过道，按计划收获了几件圣诞挂饰后，安佳捧着传统的热红酒，见塞巴斯还是没有反感的意思，想了想，朝中心区走去。能让大家都推荐的话，那里应该有什么特别点的东西，也许很适合塞巴斯。

圣诞心愿屋、旋转木马、投篮、套圈、射击，这些游戏都大同小异。走着走着，安佳突然眼前一亮。前面的帐篷外挤满了人，已经到要堵塞交通的地步，所有人都垫着脚尖眼也不眨的看向里面。

“哎呀，偏了”、“角度不对”、“射门的力度太大”、“这个游戏还是挺难的”，观众热情的为里面的挑战者加油打气。听声音，似乎是足球有关，那就是这里了。

安佳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靠近里面，帐篷上方挂着的游戏简介清楚明了：最新体感足球游戏机，可一或两人参加，机器通过捕捉、识别人体实际动作来完成射门、守门。挂在最顶端的奖品是罗纳尔多签名球衣，无怪乎吸引了这么多人的关注，所有的球迷、球员应该都无法抗拒那件球衣的诱惑吧，更何况这是足球游戏。

接下来的几个挑战者都以失败告终，惋惜声不断响起。

“请问刚刚就没有人成功吗？”安佳向旁边的观众请教。

“没有。”对方摇摇头，“不过倒是有两个小伙子分数挺高的。其中一个金色头发的帅气小伙子如果不是守门失误，差点就拿到满分了。”

“谢谢。”了解清楚情况后，安佳转头看向塞巴斯。对方还是很沉默，无动于衷，没有表现出一丝感兴趣的意思，这让安佳感到一丝气馁。

“塞巴斯，挺晚了，我们回去吧。”安佳走上去握住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