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珠株和颂曦轻快的跳下马车,人群中不断传来吸气声,连两个婢女都长的如此美貌,不知钟家这位嫡出的小娘子又该如何出色。
钟澜头戴帏帽,将自己的容颜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任由颂曦将她扶下马车。
女郎身量抽条,那纤细一握的腰身一览无余,两个容貌出挑的丫鬟在其身侧亦半分都夺不去风采,却偏偏叫帏帽遮住,臆想着帏帽底下会是何等绝色。
众人看着大司农嫡女入了府邸不见才陆陆续续散去,而府邸内此时一华贵妇人匆匆而来,穿着一身得体的秋香色绯织丝锦服,身后簇着一干丫鬟,婆子,和管家领着的小厮皆是弯身迎女郎入府。
妇人含泪拥住钟澜,“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快让母亲看看,可是消瘦了。”
说着就要掀开钟澜的帏帽,却被钟澜握住了手腕,清脆的声音传来:“母亲,我们母女两个几年未见,不如进屋再详聊。”
“就是就是,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快快,还不赶紧帮女郎收拾,我的儿,快跟母亲进去看看你的闺房,可还喜欢,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同母亲说。”
钟柳氏边说边拉着钟澜走,钟澜望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禁眼泪婆娑,能再一次见到母亲,真好。
钟柳氏带着钟澜直奔小院,进了屋,坐在榻上这才摘下钟澜的帏帽,火红的大氅更映衬着钟澜娇弱,仔细抚摸着钟澜完美无暇的面庞,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母亲哭什么,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吗?”钟澜靠在母亲怀中说道。钟柳氏这一哭,才真正将十多年的疏离哭断。母亲身子不好,早早便去了,她已有多年未见母亲,如今再一次感受到母亲的疼爱,也不禁掉下泪珠子来。
钟柳氏拥着钟澜,哭泣道:“阿姈,这十年你独自一人在吴地,身边也没有个玩伴,苦了你了。”当初母亲要将自个女儿带去吴地,她心中本是不愿的,可夫主劝说百孝为先,算是让阿姈替她在老夫人身侍奉左右,可……这是她的十月怀胎的心肝宝贝啊。
“母亲,可万不能这样说,祖母待阿姈自是极好的。”
“那是,你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大好呢。”
钟澜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可算的上吴地小有名气的贵女呢。
钟澜低头抹泪,不出意外地望见门口那纤细影子,不禁勾唇冷笑,她这位庶妹果然还是来了。
“母亲你看!门口可是有人?”钟澜离开母亲怀抱,指着地上的影子,轻轻说道。
钟柳氏闻言顺着望去,果然也见了那影子,只那鬼鬼祟祟的行径叫她不喜,遂皱眉喝声道:“是谁在门外,还不进来。”
人未进,话已传,“母亲眼睛可真厉害,阿彤听见阿姊归来了,就急忙地过来,刚至门口,母亲就看见了。”
说完,主动走了进来,给母亲和钟澜请安,丝毫没有被抓住偷听的不安。
钟柳氏见是钟彤脸上神情缓了缓,道是鬼灵精的,消息倒是灵通,招手叫了人到跟前对钟澜说道:“这个啊,是你彤妹妹,你们姊妹两个往常只能书信来往,现今可算是见到真人了。”
钟澜偏着头,仔仔细细的将钟彤从头打量到脚,钟彤是父亲纳的小妾阮姨娘所生,比她就小了两个月,母亲和煦善良,从不苛待庶女,且还一直将她当做亲生般的教养。
可谁知养出一个白眼狼呢……
上辈子,自己便十分喜爱这个妹妹,从未在意过嫡庶之分。阿彤乖巧伶俐,两人同进同出,那是能穿一条裙子的情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免不了一同幻想将来嫁的夫郎。
那时家中已经帮她定了与谢五郎的亲事,可她却意外见着了王情之,王情之温润谦和,一表人才,比之传闻中体弱多病的谢五郎不知好了多少,于她又是殷勤万分,她不觉深陷,最后为父亲不容连名字都从族谱划去,虽得偿所愿嫁了王情之,可名声却是一败涂地。
王情之待她的好,却是一场阴谋,充斥着权利欲望。而她乃至家族的悲剧里却有这庶妹推波助澜的影子……
钟彤被钟澜看的有些发毛,眨了眨眼,语调轻快地天真问道:“阿姊这样看我作甚?”
钟澜看着她那做派,若非历了一世,当真是看不出一星半点她对自己的怨恨来,她定定看着,嘴角缓慢勾起了笑意。这一世,她要好好爱护自己的名声,博个锦绣前程,还要让那些牛鬼蛇神被坑了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
“母亲,这位仙姿缥缈的漂亮女郎,当真是我妹妹?”
可不是,钟彤今天穿着对襟浅绿色上袄,下身配着一条绿色裙子,虽容貌不及钟澜艳丽,可也像个要乘风欲飞的稚嫩仙子。
“噗嗤”钟彤掩嘴而笑,脸颊粉红,隐隐可见眼中得意,“母亲,阿姊可真有趣,我哪比得上阿姊长的好看。”
钟澜望着略显青涩却野心勃勃的庶妹,与后来相比,要显得好对付多了。她笑笑,对她的说辞不置评论。好看与否,真正在意的是钟彤,为此难受的还是钟彤。
钟柳氏全副心神都在女儿身上,自然是看哪哪好,仿佛看得清清楚楚了才能觉得她是真回来了。
钟彤见榻上两人全然没有想让自己坐下之意,只好行礼欲走。
果不其然,望着钟彤小脸上的委屈,母亲开口挽留道:“你们姊妹两人刚见面,留这亲近亲近,我去给澜儿再寻些添置的东西,你们父亲兄长也该归来了。”
说完摸摸钟澜的小脸笑着走了出去。
钟澜眨着亮如星辰的眸子,对着钟彤笑道:“仙子妹妹快坐。我一直想见见妹妹,平日总听我那些有姊妹的闺友炫耀,自己妹妹有多么乖巧,今个见到妹妹才知,为何那些做阿姊的喜欢夸赞妹妹。”
钟彤被钟澜夸赞,心中甚是自得。一边心底里盘算这新来的嫡姐是个好脾气的,看着就好糊弄得很。
“妹妹也一直希望可以有一个能诉说心里话的阿姊!”钟彤乖巧说道,随后却是咬了咬唇,作势犹豫说道,“阿姊可知,今日为何父亲与兄长均不在家中?”
钟澜心中一跳,想起上一世初回家时她也是这般支支吾吾说起,于是顺水推舟应了道:“自是知道的,丞相打了胜仗,今天班师回朝,父亲与兄长肯定是因此恭贺去了。”
“那,阿姊可知,可知……”只见钟彤小脸上留下两行眼泪,欲说又一副不敢说的模样,双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衣襟,当真是一副为她心忧。
钟澜心底冷哼,面上却作了一片着急神色,“妹妹有什么话直说即是,你我二人书信往来可从没有不好说的话,怎的到了一处还与我生分起来了?”
钟彤拉着钟澜的手,拧眉忧虑道:“阿姊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亲与哥哥是要恭贺丞相,但我听大哥的意思,更是要趁此商榷阿姊与谢家五郎的婚事啊,我一想到阿姊要嫁给那不能人道,身子病弱的谢五郎,就替阿姊难受。如今谢五郎身子愈发糟糕,早就被批活不长,就算他是当朝丞相,就算他背后有谢家这颗大树,可他,对阿姊来说不是良人啊!”
钟澜适时身子一僵,也不开腔,钟彤顺势将钟澜搂进怀中,继续哭道:“阿姊莫怕莫怕,这样的人我们不嫁,阿姊放心,父亲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阿姊跳入火坑的。”
钟澜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焦急的推开钟彤,紧紧的扣住钟彤的胳膊,问道:“妹妹这是何意?父亲,父亲他……”
钟彤忍着胳膊传来的痛感,安慰道:“就算谢家是名门望族,也不好强要阿姊去成亲,父亲肯定已经在做退亲的准备了,只要阿姊向父亲说自己要退婚,父亲一定会同意的,父亲怎么可能同意阿姊嫁过去当活寡妇呢!”
钟澜猛的推开钟彤,倏地从榻上站起,却是径直冲出了屋子。
钟彤还坐在榻上被她推开,心中暗恼不快,可很快又高兴起来,当钟澜是被自己说动,怕自己嫁给那病秧子才如此着急忙慌找父亲去,眼中浮起得意。
这厢钟澜提着裙摆飞快走着,她是真怕,真怕重蹈上一世的悲剧,哪怕是嫁给命不长久的谢五郎,只要能保钟家平安就好。后面钟彤仍是在假模假样地喊道:“阿姊!阿姊!你这是做什么去,快些回来啊。”
珠株悄悄跟颂曦说道:“刚刚榻上那位哭泣的小娘子是我们女郎的庶妹,奇怪,女郎早就知道丞相身有顽疾,就连我们从旁劝说退婚,也从无任何反应,怎么今日听见,反应如此之大?”
颂曦回头望去,只见女郎眉目紧缩,周边奴仆大气不敢出一声,皱眉说道:“女郎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只需记得要时刻护着女郎就行!”
钟澜越走越快,眼见父亲书房就在前方,却突然停下脚步。
前世,自己刚刚归家,还怀揣着嫁给谢五郎的期待,却被钟彤挑唆,急忙的冲进父亲的书房,当着父亲谋士的面,言语激烈,定要父亲退亲,父亲大怒!婚没有退成,却惹了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家主,被限足三月,错过和世家弟子聚会的机会,也错过与五郎的见面。
钟澜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迈开步子,对着父亲门外的部曲说道:“我有事想要与父亲商讨,还望通报一声。”
那部曲沉默的点头,走进书房,不一会出来对着钟澜道:“二娘,你父亲让你进去说话。”
珠株拉住钟澜衣袖,张口欲劝:“女郎……”
“放心,你们在外等着就是。”
钟澜满脸平静地走进父亲的书房,丝毫没有刚刚的慌乱,让一众奴仆以为花了眼。
简丰帝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太子与安阳郡王早就开展了种种手段,意图登上皇位。
大司农钟平正领着府上谋士商讨今后该如何行事,就听自己的部曲来报,府上的二娘子来找。
面前这个背脊挺直,目光坚毅正在给自己行礼的女郎,是那个离家十多年的二女儿,钟平深深看了一眼钟澜,似要将女儿的相貌刻进自己心中。
“有何事?”
钟澜跪在地上,心中平复波澜,望着钟平一字一句的,似是再说和自己无关的事:“听闻父亲欲要与谢家退亲,还望父亲莫要如此。先不说丞相身后的谢家,单论丞相乃百官之首,就不许我们钟家如此行事。再者,我们钟家虽不如谢家,但也是吴地望族,身为钟家嫡女,阿姈自认为,为家族出力是阿姈的责任,还望父亲能改变主意。”
房间空气似是凝固了,半响,响起了钟平压抑的怒吼:“谁告诉你,为父要给你退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