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晦暗
“对不起、对不起……茜茜……”他哽咽道。
冯茜莺楞了一两秒，立刻用力推开冯谦人。但对方把她当成玩具熊在抱，冯茜莺脚勾不到地面，怕一会摔下来，只能用双手捉着餐桌，双脚使劲往对方身上踢，努力想挣脱开来。
这会许依林真拿不稳吐司了，吐司啪的一声掉在盘上，冯岳举着报纸，眼睛却直直盯着兄妹俩的“友爱”互动。
“放开呀…….”冯茜莺被他的手臂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死命拉住桌面，想挣脱出冯谦人的怀抱，整张桌子隐隐震动，冯岳和许依林两人这才回神，立刻上前要冯谦人冷静下来。
但冯谦人通红着双目，任凭许依林东问西问，死都不肯放冯茜莺下来，冯岳看好好的早餐变成闹剧，忍不住动气，报纸啪的一声扔在桌面上。
他低声微怒道：“读书读到发疯了吗？一大早闹什么？！”
冯谦人楞了一下，像是突然回神，这才小心把冯茜莺放回位上，冯茜莺被他亲密粗鲁的举动吓得不轻，狼吞虎咽吃完早餐后，立刻一溜烟冲回房间。
果然，过不久，有人来敲门，冯茜莺装作睡回头觉，不肯回应。
“是爸爸。”
冯岳？冯茜莺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打开门，冯岳沉着一张脸在等她。
“妳哥哥明年就要考高中了。”冯岳一开口就是冯谦人，冯茜莺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便乖乖点了头。
“妳现在放暑假，整天在家里没关系，但尽量不要打扰妳哥哥”
冯岳也没直说，但冯茜莺还是听出他话中的指责，有些不悦道：“我哪知道他发什么疯阿！？”
见小女儿一脸委屈，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冯岳一愣，但还是皱着眉头道：“你不是有朋友吗？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别老是打游戏。”
他扔下这两句就走了，冯茜莺压不下怒气，但还是赶在右手燃烧前，回头转移目标，啪擦一声，桌上的台灯瞬间爆开，灯泡碎片散了一地。
热度稍稍退却，冯茜莺冷静下来想了一下，突然大致明白了，她走过去拉开抽屉，将织梦框拿了出来。
冯茜莺皱眉看着织梦框，是这东西在搞鬼？这根本不是她要的！她只是想让冯谦人倒霉，不是让他变疯子好吗！
“扣扣！”她不耐烦开门一瞧……冯谦人。冯茜莺很谨慎，只开了一条缝。
冯谦人被父亲斥责一顿，慢慢冷静下来，回想方才自己干了什么，他也不太好意思，这次是鼓起勇气上门的，可是见妹妹一脸防备，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不过看到冯茜莺活崩乱跳的模样，冯谦人还是松一口气，失去后才会珍惜，说的就是人类的贱性。
“作甚么？”冯茜莺小心盯着他，以防他又干出什么诡异的举动。
第一次，冯谦人认真看着他的妹妹。
她还是很矮小，还不到150，永远只能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像黑葡萄似的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他和爸，所以………是像妈妈了？
一直以来冯谦人嫌弃冯茜莺，认为她是灾祸、是扫把星，却忽略了对方作为第二个孩子，与他同样失去母亲，甚至对母亲完全没有印象的事实。不说冯岳偏心，从小到大，冯茜莺得到爱就比冯谦人少了整整一半，她大概连母爱是什么鬼也说不出来，这样的孩子不孤僻不自闭恐怕很难吧？
脑中闪过千思万绪，冯谦人愣愣看着冯茜莺，她也在看观察着自己，表情很谨慎，浅眉微蹙，嘴巴不自觉嘟起，那表情就像…….就像乔雨嬅，那是她每次看到蟑螂和小昆虫的表情，是阿，她们是母女，一颦一笑自然是像的…….
亡母的音容样貌渐渐从回忆里鲜活起来，他死死盯着冯茜莺，好像可以穿透她看到遥远那端，那个女人逝去的影子。
“没事就走开，别害我又被爸骂！”冯茜莺被他盯的毛骨悚然，立刻要把门阖上，回去就把那个破烂恶梦咒给烧了，看冯谦人还不正常一点。
“他骂你干嘛？”冯谦人急忙要挡住，但瞄见冯茜莺紧张不安的表情时，他一个恍神，脑中竟晃过乔雨嬅苍白温柔的面孔。
“谦人作哥哥的，一定要保护茜茜，绝对不能让外人欺负妹妹。答应妈妈……咳咳、好不好？”
回忆轻荡，女人的声音模糊遥远，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声，似乎每一句话都在刮伤她的声带
片段的画面闪过眼前，彷佛一记重锤打在冯谦人头上，同时冯茜莺用力关上门，刚好夹住了冯谦人的手，差点没把对方的手指当成青葱夹断，冯谦人立刻痛得哇哇大叫。
许依林听到动静，上楼查看，冯谦人摀着手，脸色苍白，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事。
这是他活该。
要解除恶梦咒很简单，只要用刀片从中间割断每一条编织过的线。冯茜莺从没想过要诅咒自己的家人，对于冯谦人，也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可是这种结果…….她不但没出到气，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魔法这种东西果然不是万灵的，不如自己亲自来吧﹖
晦暗沉重的念头落下，宛如一颗沉甸甸的石子落入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同时也扰乱了某人的梦境。
“啊！”
女人从床上惊醒，她浑身冷汗，惊魂未定，想要起身，腹部立刻一阵剧痛，沉睡了整整两年，她的伤依旧没养好，女子轻叹，这是世界法则的制衡，怨不得谁。
她伸出纤细的手腕挑开幔布，唤来自己的使魔。
“几月了？”女子虚弱道。
“如今仲夏，正远离着大人的季节。”使魔恭敬道，同时拿起横笛，小心在嘴畔吹奏起来，轻盈温柔的音符穿透幔布，宛如一双细腻的手掌，安抚了女子紧蹙的娥眉。
她放松眉目，模模糊糊对使魔道：“是错觉吗？”
使魔与她心意相连，立刻安抚道：“那位大人已经离开很久，如果有继承者早就出现了，湘南大人一直在尽全力追捕所有可能的对象，就算有也已经被抹去了吧”
女子有些松了一口气，但随及不安道：“但这样对吗？刻意去抑制黑暗的出生……”
使魔理直气壮：“大人为何愧疚，自那位离开后，魔女在人界造成的伤亡已经下降到历史新低，我们的踪迹也越来越难被人类发现，这对所有两界的人民来说都是好事，那位的继承者根本没有必要出现，她的魔力和职位对两界毫无益处。”
但如果继承者不出现，她的伤也永远不会好，光暗没有意义，世界需要的只有平衡，没有任何一方能独占鳌头。
女子惨然一笑，腹部传来的浅浅疼痛像在讽刺她，她缓缓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当晚，冯岳跟许依林回来，冯岳累极，却敏锐觉得空气不对，他似乎闻到烟味，两个大人寻线摸索，竟摸索到冯谦人的房门口。
冯岳眉头深锁，捡起地上的黑色碎屑，拿起来嗅一嗅，脸色立刻一凝，联想到儿子最近古怪的行为，他立刻沉着脸用力敲了敲冯谦人的房门。
同时，察言观色的许依林悄悄往后退，心底知道某人要倒大楣了。
冯谦人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作在书桌前发呆，讲义根本没作几题，结果一打开门，看到是冯岳，不耐烦道：“什么事啊？不是说没事别打扰我吗？我在念书！”
“念书？”冯岳本来正要斥责，看到少年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火气一上，加上近日工作繁忙压力大，竟是失控挥了一巴掌过去。
“啪！”冯谦人脖子一扭，被冯岳用力搧到了旁边，头碰地一声撞到了墙，他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只是摸着红肿的脸颊，不解地看着冯岳。
“念书念到哪了？！学抽烟了啊？臭小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冯岳气不过，他性格严谨，从前就对长子冯谦人非常严格，容不得有半点差错，别说是抽烟，赌牌和打电动更是绝不可以，。
冯谦人一直很懂事，从没给他出什么问题，冯岳下定决心要勒止所有可能的恶习，对旁边许依林吩咐：“去拿我的藤条过来！”
这是要动家法了？冯谦人瞪大眼，虽然怕，还是剧理力争道：“你少诬赖我，我什么都没作好嘛！”
这是反了？冯岳气得翻了白眼，一脚往冯谦人身上踹去：“依林！快点拿来！”
冯谦人撞到后背，又痛又恨，眼睛一下就红，他对冯岳大吼道：“拿出证据来啊！！不要工作不顺就拿我出气！”
冯岳大怒冷笑，捏起手上的烟灰要给冯谦人瞧个仔细，却发现他的手上竟是空空如也，还捏成一个有些像兰花指的娘气手势。
冯谦人怒极反笑：“疯子！”说完碰的一声，竟是当着冯岳的面甩门。
冯岳爆跳如雷，也不管这事有多奇怪，拿过许依林的藤条就用力往冯谦人的门上啪啪抽去，试图发泄自己的怒意。
冯谦人不甘示弱，用手机找了一条充满英文脏话的摇滚歌，调到最大声，放在门口盖过冯岳的声音，这夜，注定鸡犬不宁。
许依林怕麻烦，悄悄往后退，脚上突然踩到一颗硬硬的东西，她皱眉，捡起来，是一颗暗褐色的豆子，把它凑在鼻尖闻了闻……..
恶！闻起来像自己最讨厌的臭垃圾味，她赶忙把豆子丢掉，但胸口却始终有一股郁气纠结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生气，她看着冯岳失控的表现，心头越来越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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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端的种子用来后一定要回收，不然它就会继续带来争端和不详。
之前洛雪芹转来，班上一直有人在嚼舌根子，冯茜莺原本是想用这个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没想到争端种子制作起来太费工，先是要拿到棋盘脚的果实作种子，再来是刺槐、颠茄、南蛇藤、番红花、柏树跟………光是收集十几种材料再调制成魔药就费了不少功夫，一直到暑假都还没完成，冯茜莺也就不小心将那瓶药水忘在微晶里，直到恶梦咒失效。
冯茜莺用火灵咒烧毁了那枚种子，但它带来的效应还在发烧，冯谦人好几天都是肿着脸出门，冯岳也借口工作老是三更半夜才回来，就连许依林也心浮气躁，约了几个三姑六婆，扔下家事跑去水疗。
家里很安静，冯茜莺很满意，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就当作是返校日前的无聊消遣。
不过也就这一次，她就让他们小打小闹、看看解气，冯茜莺没有愧疚，相反地，她很喜悦，她认为自己在叛逆、在成长，每个青少年不都要这样吗？
以前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和不满，她还是想依赖他们、期待兄长和父亲的关心，但现在冯茜莺无比渴望脱离冯家，她像是一只忽然发现笼子存在的小鸟，外面明明有更多、更美丽的事物，她何必非要钻牛角尖，求什么家庭温暖？
她这么想，看着自己右手上的烙印，这会金红色的光芒更加明显，恍如焰火中的凤凰，凶悍强壮
冯茜莺没高兴多久，返校日接近，剩下的假日她都在沈欣仪家忙着赶作业。
返校日当天通常是要来大扫除的，李老师虽然不和学生亲近，但威严和手段都摆在那，同学们也不敢迟到，一个一个都赶在八点前到了教室。
当白衬衫、高个子的洛司晴出现在门口时，聚在一起的女生们立刻一阵骚动，冯茜莺皱眉，觉得声音小了不少，抬头，果然没瞧见吕诗惠、萧佳琦、陈菱三名洛司晴的死忠铁粉。
她正想着那三个人会不会来学校时，另一边，顶着洛司晴的好皮囊，洛雪芹静静坐在旁边的位上，眼神偷偷瞧着若有所思的少女。
整整有一个礼拜没见了，她看起来还是很好，甚至根本没注意自己的到来，只有自己，像一个白痴，为了那晚的事反复难眠，好不容易挣扎过来打了几通电话，却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忍不住退怯。
少年盯着少女气色饱满的面容，目光越发幽深。
冯茜莺直到觉得右手上有些热热的，才注意到洛司晴的存在，她朝他点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洛雪芹想对她微笑，但对方的注意力立刻被刚进来的老师给吸引走了，附近倒是有几个偷看少年的女生被他这一笑迷得晕头转向。
返校第一天结束了，两人完全没交谈，当洛雪芹看着冯茜莺跟另外两个女生一起离开时，她心里惴惴不安。自那日后，洛雪芹反省了一遍，对方那种举动带给她太大的震撼，原来软弱的小猫也是有牙齿的，抓起人来还很痛。
洛雪芹承认自己的确无耻狠毒，但现在帐已经算完了，两人的感情总该有回到以前的机会吧？
洛雪芹在那边内心战，冯茜莺却完全没发现，她看着那三个空位，心里不禁升起淡淡不安，吕诗惠、萧佳琦、陈菱还是没来，老师说她们请了病假，但怎么那么刚好？三个人一起？
冯茜莺的怀疑很快在中午最后一节的国文课获得解答。
一下课，长发飘逸，气质出众的美女老师来到她桌前，轻启朱唇道：“可以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吗？冯同学。”
冯茜莺眨眨眼，见秦思虹脸不红、气不喘，不禁有些怀疑洪茉莉的说词。
这個正常、认真的老师真的是魔女？她可是当了自己整整两年的老师！现在的魔女都那么拼工作吗？
怀疑也没用，冯茜莺起身，决定跟着秦思虹看她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