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
四十四绝不放过你！（二）
李宁生老人的打算真的很好，他想着给老伴儿换了肾脏，老伴儿呢也就不再需要透析了，跟正常人一样了，两个人可真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儿，一辈子一起走，到死了都死一起，多好啊！
老头儿想得美，也就信了这个陌生的“好心人”。
可谁知道，这“好心人”是面善心恶，他那一张假脸下面藏着的是十足的阴险狡诈。换肾需要二十万，这位言说自己名字叫做李兆光的“好心人”又是说“哎呀老爷子我们是本家啊”，又是说“您放心吧，您就像是我亲伯父一样，我要给我伯母找个最好的□□的”，又说“□□不好找啊伯父，您不要担心啊，我已经找来了给伯母做手术的医生了，您先见见……”
李宁生这老头儿心里真的是美滋滋的，以为自己真的是遇到了好人，又觉得真的是本家的孩子啊，心眼儿就是实在。
可谁知道，这就是一场骗局。
这是一场真正的骗局。
无论是这个李兆光还是之后的“医生”跟捐肾者，都是一场戏……一出骗走老人这一辈子血汗钱的戏。
戏里，李宁生是真的需要给老婆子王娟换肾，想得做梦都能梦到王娟换了肾好了起来，身体也健康了，他们两个一起携手夕阳红……作死的儿子就让他去了吧，两个老人偶尔去跟女儿说说话，再回到家里，熬一锅汤，焖一锅大米饭……多美的日子啊！
戏外，李兆光带了几个人骗得了李宁生二十几万，再去找，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
找到警察，警察也只是搪塞：“老爷子，你们要买肾换肾也是非法的，别来了别来了，找不到的，那是个诈骗团伙，谁知道哪儿去了，就是找到了人也早把钱花完了，行了行了，别来了！”
“同志！俺……我家老婆子还等着这个钱治病呢……她的病不能拖啊……”李宁生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那不是你自找的？”警察瞪了李宁生一眼，“去去去，谁知道你这是真是假呢！”
失去了积攒下来的救命钱，又没有人给主持公道，李宁生这老爷子一个倔劲儿上来，一头撞翻了不给他立案的警察，夺门而出。
他跑出派出所，眼前一片黑。
脑子里循环的是他明天该去做透析的老婆跟那说自己能给人换肾的李兆光……
老婆说：“以后就咱俩了，老头子，咱俩好好的……都要好好的……要是我这病治不好了啊就不治了，你拿着咱家那些钱就去养老院吧，找个人伺候你比什么都强啊……我就下去陪姑娘……我……我离不开你们啊老头子……”
李兆光说：“伯父，你千万不要下不了决心啊，相信我，这是您家伯母最好的机会了，能找到个合适的□□可不容易啊！您家伯母血型是b，这捐肾的也是b型血，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等以后您二老就可以一起到处走啦，什么负担都没有了，多好啊！多好啊！”
是啊，多好啊……多好啊！
李宁生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以后该怎么办，他老婆子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走在马路上，他就这样晃啊晃啊……看着眼前的红绿灯，他就这样晃啊晃……这马路可真宽啊，他要是给车撞了，死了的话是不是就没事儿了？到时候谁把他撞了不就得给他老婆看病嘛……他死了就死了吧……他这么笨，活着还有什么用……
想着要去死，他刚一抬脚，又缩了回来，最终还是狠狠地跺了跺脚，回头去了农贸店里买了一瓶农药。
别死了还给人添麻烦！
害人家的孩子，他这么大岁数，哪儿做得出来这缺德的事儿？！
临死都做不出来缺德事儿的李宁生喝了农药，结果，就到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见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
王母娘娘叹息一声，问道：“老李啊，你可是真的好人呢……你们人间也总说‘好人不长命’啊‘好人不长命’，其实哪里是好人不长命呢？”她摆摆手，道，“自古以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说简单了呢，就是‘出来混迟早要还’，你只是把这些个‘出来混’的都遇到了个遍儿，与你根本无关，也不是你的错，所以死的，怎么也不该是你才对。”
她站起来，手指苍天：“这天道轮回，世事无常，多少邪神恶煞蛊惑人心？但也总要叫坏人自食恶果！老李，今日我西王母就为你做这个主！”
王母娘娘的话掷地有声。
李宁生点了点头，却听王母说道：“那你就该醒来了，老李，醒来吧，老身就不再与你多言语了，你且与尼尔好好合作，老身等你与你妻子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千万莫要再寻短见。”
“莫要再寻短见！”
呼啦一下，李宁生睁开了双眼。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发觉自己还在自己的老房子里，老婆躺在床上，他倚在沙发上……二十寸的电视里播报着新闻，他看向电视机，再看看床上熟睡的妻子，刚刚在那富丽堂皇的地方经历的，似乎就是一场梦。
一场梦，梦一场，梦里要什么有什么，梦里有位仙女说，莫要再寻短见……是啊，寻短见这种事，他若是做了，他家老婆子该怎么办？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闺女？
深吸一口气，老爷子挣扎着站起来，要去厨房给老婆子做饭。
他刚挪了下脚，就听到有敲门声。
他忙匆匆过去开门——门，吱扭一声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他梦里见到的那位……叫……叫什么来着？
“您好，大爷，我叫尼尔-凯富瑞，我是您的女儿李仙的未婚夫！”年轻人汪蓝汪蓝的眼睛闪了闪水光，“我是来照顾您跟您的妻子的！”
“那个……那个啥？”李宁生一愣，转而想起了在梦里，这个年轻人就说要以他死去女儿未婚夫的身份到他身边……他……他还是个画画的来着？对对对，是个画画的！
李宁生上下打量尼尔的时候，尼尔也在笑着面对他。
尼尔又说：“亲爱的大爷，又或者我可以叫您爸爸？要么您就让我教您爸爸吧！我会把您跟您的妻子当成亲爸爸妈妈的！我答应过李仙要照顾好你们！”
“阿生！阿生啊，是谁啊！”屋里，传来了他老婆王娟的声音。
“是……是阿仙的男朋友！”李宁生说着，就把尼尔领进了屋。
尼尔精湛的演技骗过了李宁生的妻子王娟，而王娟也因为见着了尼尔，想到了死去的女儿，不由得又伤心落泪了半天：“我家姑娘要是活着，也是配得起这样英俊的小伙子的！”老太太暗地里这么想，可是半点儿没敢说出口……她其实很清楚自己姑娘长得不够漂亮，配不上这么好看的男孩儿，可是谁让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就算长得不好，她也觉得女儿心地好，又聪明，正义感强，又勤劳能干，虽然学历不算高可是贵在能吃苦，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是个配得起皇帝的好女孩子！
唯独……现在没有皇帝了嘛！
王娟想到女儿，就觉得眼前的这个英俊得像是花儿似的外国小伙子是哪儿哪儿都好，她也就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啊，我这老婆子跟你大爷呢也都是半截入土了，你也别跟我们有什么挂靠的，没啥意思……等以后啊，你找得到更好的，更好的啊……”
她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尼尔忙过去给她擦了擦眼泪：“妈妈，我不会找到比李仙更好的女孩儿的，请相信我。”
于是，尼尔很快就成了这家的一员。
老李家有个外国干儿子的事儿，也迅速蹿红了这一片儿。
虽然说外国人现在不少见了，可是老李他们家住在一个十八线小城市里，外国人并不多见，再加上这外国人长得好帅好英俊，他一出门，姑娘们都偷偷打量，像是追明星一样。
又过了几天，传闻这个外国人是个艺术家，经常背着花架去作画。
再过了没几天，好多人都围在老李家门口，要这个外国人卖给他们画作。
啧啧，真是奇闻异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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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推着王娟在医院的草坪上散步，而李宁生则抱了个保温桶过来，把保温桶递给王娟，道：“这可是溜达鸡煲的鸡汤，营养着呢！”
“好好好，给尼尔喝啊！”王娟把保温桶打开，直接倒了汤在盖子里递给尼尔，“尼尔，你喝，你喝！”
尼尔笑着接过盖子，就蹲在王娟的轮椅旁。
外人远远见了，直叹息：“这可真是一幅画啊……一幅画……”
是啊，这是多美的一幅画啊。然而，总要有人来破坏这美。
毕竟，尼尔不是一般人，他手头上有拉斐尔的画作。
拉斐尔，文艺复兴后三杰中最年轻的一位，意大利画家，他画了大量的圣母像，他的画作的价格多少且不用说，只说价值，就足以让人震惊，一副圣母像价格多少都可以，但是拉斐尔画的圣母像，一副足以拍出天价。
而尼尔，他就有拉斐尔。
他不仅有拉斐尔，他还有梵高。
他还有一副毕加索。
以及德加的舞女。
他有这么多，每一幅画都可以让一个人衣食无忧度过几生几世……几辈子，而他竟然在这么个十八线小城市里照顾两个老人，真是匪夷所思。
同样匪夷所思的，就是那一步一步拖着脚，扑倒在王娟脚下痛苦的男人——李达。
李达痛哭流涕：“妈！妈——妈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妈！是我是我，我是阿达啊妈！我回来了，我给您磕头了啊！妈！”
李达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哭出来一样，可是……王娟却吓得腿一抖，把他踹了开去：“你谁啊！？”
“妈！我是李达啊妈！”李达大叫着转头给李宁生直磕头：“爸！爸我回来了爸！”
李宁生皱着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的确确是那个离家多年的李达，却也不是原本的李达……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他只是他们家的罪人，而不是他们家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