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实习
第七十六章
某一天，你心爱的枕边熊突然跑过来告诉你，她想动身去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旅行，但是她不会忘了你。在旅途中她会用手帐保留住所有往程车票，用精美的相机记录下绮丽的风景和有趣的人文，将它们粘合在一起，做成最精美的工艺品，存放在记忆小屋之中、寄给你。看着她充满了无限憧憬的眼神，你明白这个时候理应替她高兴，为她雀跃，应该用大把绽放的礼花来庆祝她获得了这个机会，但是你却做不到。
你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在此之后她欣赏过的所有景色都不再有你的陪伴；那放在信封里寄来的成摞相片中到处都是夺人眼球的美景，可圈可点，却再没有专属于你的小角落。即使你明白她记忆深处永远不会抹去你的存在，但是也不得不接受‘她不再是我唯一的枕边熊’这种残酷概念，在崭新的旅途中她或许会经历许多，或许会遇见危险的陷阱与诱惑，她，或许会歇息在途中相识的玩偶兔小姐家中...只是这一切都将与你不再有关联。
想到这些，你仍然愿意微笑着向逐渐远行的枕边熊挥手告别吗？大概有些人依旧会说：‘我会。’，但是这些人中，永远不可能有苏冉的身影。
让自己的瞳孔依附着那人离去时的步伐而逐渐发散、没日没夜的沉浸在曾经美好的经历幻象之中，痛苦着、哭泣着，这样的行径在她看来就犹如最荒诞夸张的喜剧笑话。说她冷血也好，说她自私也罢，一切都虚幻飘渺，可笑而没有实质意义。
所以在卧室中意识到孙挽清即将醒来的那一刻，苏冉就转身离去了。她很清楚，自己是不愿亲眼看到孙挽清醒过来后还来不及和自己打招呼就要告别离去、步入转生投胎的瞬间，也不愿知晓这人得到了完美的身份后将会过上怎样的与自己再无联系的无忧生活。
粗略算算，与她下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大约就是孙挽清新那个新身份死亡的日子吧？既然是完美的转生机会，那么也就代表着她的一生会平稳并舒适的度过如果孙挽清不到处胡乱作死缩短阳寿，或许她死亡的时间会在八十年后？亦或是一百年余年后？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冉清楚的明白不论下次与她见面的时间间距长短与否，等到那一天来临之际，孙挽清都再也不会想起自己是谁了。
再也不会想起，上一世她为了谁才将刀尖推入自己的胸膛，再也不会想起，上一世是谁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染湿了自己的肩膀。毕竟孟婆汤的作用并不是为了让你临走之前可以浑身暖和而存在的。
其实一开始苏冉也曾设想过，就让孙挽清按照冥界的规定，被派去当个永远留在冥界工作的鬼差好了，这样一来最起码她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能够在空闲时间和自己见见面，甚至可以动用私权让她搬出鬼差居住的公寓，来冥界大楼里跟自己同居，但是重新推敲一下这个思路就不难发现，这样想法的存在并不合情合理。
她就像是一只向往着自由且拥有梦想的金丝雀，苏冉无法允许自己因为一己私欲而将她困在这种华而不实的鸟笼里，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不管搬出多么伟大的‘爱’之名义来讲，这都不应该发生。让自然的精灵退化为脚腕系着红线，只能在自己手心里挣扎却无法逃脱的玩物，未免太过自私了吧？
苏冉不愿意等会撞见醒过来的孙挽清被简听偣带去冥界之门转生时抬头就能看到自己，所以尽可能的朝建筑物不起眼的角落走去，她沿着楼梯漫无目的的前行，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冥界大楼的顶层。
抬眼望去，几个阁楼似得小屋子排列整齐，中间的大厅被透过几面硕大落地镜子的阳光一照，显得分外宽敞明亮，如果精心布置一下，说不定可以做成别出心裁的豪华居所卖个好价钱呢。这里，原本是存储大量文件的档案室，但由于简听偣上任后立即设立了几个冥界工作人员专用的图书馆，并将重要资料转移存放进图书馆后，这里就变成了堆放杂物的空地，除了几张用坏的桌椅板凳、电脑沙发之外，看起来倒是空旷的不得了。虽然负责清理的鬼差每天清晨都会尽职尽责的将这里打扫到一尘不染，但这栋大楼里也没有什么鬼会吃饱了撑的会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散步，所以苏冉完全不用担心遇见什么旁人，有时倒也成她逃避简听偣纠缠时常常会来的地方了。
将闲置在一边，摔断了半个板面的桌子从角落的位置拖到其中一面落地窗前，苏冉选择了一个正对着窗外的角度坐下。其实她一直都很好奇，冥界这种聚集了无数亡灵的地方只是听着名号就让人觉得阴惨惨的，为什么仍然会有阳光这种仅仅属于地表之上生物的东西？在这里植物不需要阳光和水也能茁壮成长，不需要空气生灵也可以在水中来去自如，所以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是毫无意义的。大家都只是伪装成自己生前的样子，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人界，重新过上安稳而温馨的小日子。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停留在冥界的时间才是‘暂时的’吧。
不知在这里呆呆的坐了多久，外面的天空逐渐黑了下去，苏冉觉得自己有些困倦了，抬了抬头，无意间看到数层之下简听偣的车驶来，它亮起两束灯光照亮了楼前的空地，显然她已经和方才约了晚饭的人告别，回到冥界大楼，准备依照和自己的约定把孙挽清送去冥界之门投胎。
这一次，枕边熊小姐真的要离开了。长达百年的任务或许会让她感觉到无比兴奋，又或许会带来负面效果，只是苏冉希望那个已然令自己心动的幼稚鬼在疲倦时，能够想起自己这个‘陌生人’的存在，从而得到少许的宽慰。不需要很贪心，这样的会面仅仅在梦中就足够了。
转生的时间不会很长，十五分钟足矣。在顶层又呆坐了接近半个小时的苏冉终于愿意离开那张残缺不全的桌子，回到自己平时居住的楼层去了。和平日相比起来，拐角后的走廊显得更加寂静，就像是富有灵气的生物和孙挽清一同离开了似的。她颇有些高度的皮鞋踩在瓷砖地板上传出的‘哒哒’声，仿佛可以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持续回响。
“啊呀，小宝贝你终于回来了？下午去哪里玩了都不带人家一起？”
才刚一拧开门锁，双腿大张跨在沙发上玩手机坐姿无比豪放的简听偣就立刻将眼神从屏幕上移开投了过来，一副好奇的模样。苏冉回头看看自己还挂着钥匙的门锁并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挨着墙壁放置的一排仙人球也都是完好无损的样子，不禁暗叹一声究竟是自己已经退化到看不出有没有人动了自己的门锁，还是简听偣已经进化到可以随手配来自己屋门钥匙不再需要穿墙而入的地步了？
好在她今天实在是没有跟简听偣计较的心思，只是随手将钥匙丢在茶几上，就一同倒进了另一条沙发中。
“只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而以。倒是你，打完电话才过了几分钟，这么快就和人吃完饭回来了吗？”
“……小宝贝啊，你对于时钟和数字的认知有问题啊，来让姐姐给你讲讲...”简听偣听到苏冉这么问自己就皱起了眉头，从她原本坐着的位置挤到苏冉身边，准备挽起衬衣的袖子指着手表来好好地教教苏冉什么叫做几分钟什么叫做几小时。但是还没开口，却又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得，连连摇头，满脸失望至极的神色。
“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和别的小姑娘一起吃饭吃多久的问题了，你是想婉转的问我小清清走了吗对吧？”
苏冉盯着室内的木地板一言不发，却也不出言反驳。
简听偣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一个白眼送了过去。
“十几分钟前就走了，您的命令我敢不去办吗？我吃完饭就赶紧开车回来了，见到小清清的时候她正坐在你床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呢。我向她表达你的意思之后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说什么‘系统姐姐不可能这么残忍的。’，死活不肯走，我好一番连哄带骗各种承诺她新身份衣食无忧足以安详天年的好话都没说动她，幸好我手机可以自动保存通话内容，最后迫不得已把通话内容播放给她听了，才算是解决。虽然说这之后她在你床边愣怔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时一直重复着无限委屈哭成狗的状态，但是好在我哄女孩有一手，最终顺利完成了你给我布置的艰巨任务，怎么样，要不要奖励我呢？”
说着，简听偣就把自己的脸伸了过去，幻想苏冉会不会给自己一个爱的么么哒，但等了许久，脖子都伸疼了却还是得不到回应，她一回头这才发现苏冉完全没有在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双眼盯着地板出神，几乎要把那一小块木头盯出花来。
说真的，简听偣现在已经打心底里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想搞什么鬼了。
“...是你让人家走的啊！为什么又在这里演苦情戏！你有毒吧！！”此时此刻她已经有些怀疑以前自己熟识的那个高高在上，见谁都能冷傲应对，有着以不变应万变处事态度的苏冉走丢了，现在这个智障苏冉是假的，都是特效。
“算了，你的感情生活我是没辙，但是我可不想你工作时也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样吧，你等会安置一下来就职的实习系统，我会给出一段时间的带薪假，你考虑一下要不要休。”说完，简听偣就叹了口气，自觉的坐到一边去拿着手机聊天去了。
就在苏冉还在思考简听偣说的放带薪假为什么还需要自己考虑这件事时，一个身影就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她甚至忘了敲门。那过于熟悉的慌张表情出现在眼前太过突然，苏冉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睁大了双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吃惊神情。
“啊！找到了！”
门外人看到苏冉呆滞着坐在沙发上时，神情异常欣喜，三两步的就跑了过来，伸出双臂环抱住眼前的人。
“你好，我是来报道的见习系统。我叫孙挽清，以后还要请苏冉姐姐继续多多关照我了。”
此时此刻，苏冉突然明白简听偣那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休’，到底是什么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