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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首思年秋风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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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营往西,便是练兵场,此地已经紧邻山海关,离乌蒙边境最近。

陈婠到时,秦桓峰正在练习骑射。

篝火熊熊,他手执银枪,身背弓箭,将周围的草把子一一射落,伸手利落勇猛,大有破敌千军之势。

手下卫兵次第上场与他交锋,但皆被他杀得铩羽而归。

一时场内气氛热烈沸腾,仿佛身处沙场般热血。

陈婠在不远处,秦桓峰五官深邃,再配上雄健的身姿体格,还有那份勇猛无匹的势头,乍一看,竟有几分外族人的轮廊。

而这时,秦桓峰正从场中望过来,隔着篝火冲她扬枪一笑。

陈婠点点头,回身往外边走去,秦桓峰将银枪扔给周宁,旋即会意跟了过来。

越过重重卫兵,陈婠不知是自己生疑,竟能听到众人起哄的声音起起伏伏,大约更明了三分。

“陈姑娘找我何事?”秦桓峰拭去额头汗珠,明眸含笑。

陈婠转头对安平道,“你先回去备饭,我有话与秦将军讲。”

于是两人便远离营地,一路往山海关附近的山丘上走去。

“秦将军,”陈婠扶着半山腰的树干,先开了口。

秦桓峰似乎知道她的来意,面容也多了几分郑重,“军营里大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见了你这般貌美女子,自然是多有议论。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没那么多礼制讲究,传言总是有些的。”

这一席话说完,光明磊落,倒是教陈婠原先准备的说辞无处可用。

她忽而一笑,“既然秦将军如此开诚布公,那么倒是我多心了。明日就要和大哥回京,今日便算作与将军告别。”

说话间,不觉便登至山顶,尽可俯瞰山川河流,雄伟的石碑立在不远处,赫然刻着山海关三个大字。

风吹得更烈,陈婠裙角翻飞,只见秦桓峰忽然转过身来,猛地攥住她双手,抵在自己胸前,“今日一别,再见归期便至年关。我秦桓峰一介武者不会甚么甜言蜜语,只有一句话要问你。”

陈婠挣了挣手,丝毫不起作用,但心中已然隐隐有所预感。

“自当初陈府,对姑娘一见倾心。如今经历重重坎坷,心下更是坚定。不知陈姑娘,可愿嫁与秦某为妻,不敢妄言荣华富贵,但此生愿倾所有尽付与你,此心昭昭日月山河,决不更改。”

他背着夕阳,仍凭烈风吹打,但那面容上的坚毅却如山巍峨,如海深沉。

陈婠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承诺,即便是从前封禛也对她花前月下,说过不负天下不负卿的话,但如这般盟誓,她却是第一次经历。

她不曾想过,一个男人的誓言会说的如此动人,如此令人心生安稳。

秦桓峰往前一步,低头吻上她的手背,“若秦某得妻如你,必一心一意,再无其他。”

陈婠始终没有开口,他们之间,往事种种,情分自然是有的,但说到嫁娶终身大事,陈婠还仍不能决定。

情爱之事,岂能草率,开弓便没有回头箭。

与此事上,陈婠是自私的,她明知秦将军对自己有意,却并未拒绝。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怕了,对任何人都无法真正地信任依靠。

“数次相助之恩,我都铭记在心,”陈婠抬眸,“对将军心中感激。”

秦桓峰怎会听不出话中含义,良久,他松开手,“无妨,来日方长,我不会强迫与你。”

只是陈婠还来不及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忽觉身后冷风飕飕,秦桓峰霎时脸色大变,猛地将她拽至身后。

电光石火的瞬间,剑已出鞘,直劈来人面门。

登时杀意四起,陈婠惊恐地望着从四面涌来的杀手,约有数十人不等。

明晃晃的弯刀,刀刀致命。

秦桓峰伸手迅猛,一面护着陈婠,一面招架。

来人着异族服装,深黑色如修罗可怖。

“乌蒙来的探子,若是真英雄,就冲我一人来,伤害弱女子非男人所为!”

几人停步,似乎是听懂了,便扬起刀点了点。

秦桓峰猛地将陈婠一推,“去躲到石碑后面,那里往东走是一条密径,我缠住他们,你伺机逃走,越远越好!”

他力气太大,陈婠几乎是跌在地上,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生死关头,陈婠没有半分犹豫。

场中杀戮越发惨烈,秦桓峰以一敌十,丝毫没有落了下风,倒是利落地斩杀了数枚人头,骨碌碌滚到黄沙里去。

刺鼻的血腥味袭来,陈婠一低头,竟看到滚到脚边的人头,狰狞着大张双眼。

她强忍住惧怕,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只紧紧攥住手,将人头踢到远处。

逃离的密径就在不远处,陈婠望着激战正酣的秦桓峰,几次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天幕已然将黑,昏黄的沙土漫天飞扬。

不知过了多久,场中只剩下两名乌蒙探子将他团团围住,仔细看去,秦桓峰背上刀痕正渗出鲜血,但斗志丝毫未减,剑尖点在地上,一路拖出长长的印记。

陈婠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刚毅如天神,嗜血如修罗。

秦桓峰回头,望了陈婠一眼,嘴型比划,说的是一个字,走!

不知胸腔里,从何处涌来的气概,陈婠坚定摇摇头,“我不会独自逃跑。”

展眼间,两人齐齐发动攻势,一人突然改变方向,猛地袭上后方。

长久的战斗,体力渐渐有些透支,陈婠在看到那人扑向他后背的瞬间,突然猛地起身,做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无人注意小小的陈婠何时溜到了近前。

秦桓峰只觉背上一痛,猛地一剑将身前人刺穿,喷出一串鲜血。

再回头,背后偷袭之人,却惊讶地大睁双眼,站在原地再不动弹。

庞大的身躯抖了抖,猛地栽向一旁。

随着他缓缓倒下,陈婠纤细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

秦桓峰赤红的双目中,映出她惨白却坚定的神色,她紧握的双手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而那探子后脑上,赫然插着一枚金簪,齐根没入,正中要害。

秦桓峰突然间笑了,笑的狂放。

陈婠抹去脸上的血渍,双腿发软,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场浩劫,仿佛历尽生死。

秦桓峰刚要开口,却听陈婠惊呼一声,“当心身后!”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用力抱住秦桓峰的腰,扑在地上,向山崖下滚去。

“不!”陈婠几乎是扑倒地上,却抓不住他的衣角。

来人发力极狠,已是毁灭的力量,眼看有同归于尽之势。

秦桓峰攀住崖边石块,奋力搏斗,要紧牙关大声喊,“快走,别等我!”

陈婠跑过来的脚步,戛然而止。

就在那一瞬间,秦桓峰的身影从崖边猛地坠落,彻底消失在昏黄的天幕。

她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挪不动一步。

“秦将军…”她嘶哑地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秦桓峰!”陈婠突然提高了声线,尖利的喊声回荡在旷野。

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陈婠真的慌了,他就这么突然地消失…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陈婠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忽然肩头一沉,她猛然抬头,秦桓峰无限放大的俊颜恍如幻觉。

陈婠站起来,颤抖地用手捏了他的脸颊,秦桓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宵小之徒,怎会能伤的了我。”

陈婠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大悲大喜之下,竟是用力锤了他一拳。

“方才是谁哭的那般伤心?”秦桓峰轻柔的抚着她的背,似在安抚。

此刻的拥抱,虽然早已超出预料,但陈婠竟然不想离开他宽厚安心的怀抱,索性就由他抱着未动,“早知道便不哭了,原是骗我的眼泪。”

秦桓峰笑的颤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婠儿,答应我的求婚么?”

陈婠静立着未动,不过是半个时辰,两人却经历生死变故,在那一瞬间,陈婠的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良久,陈婠瓮声瓮气地道,“容我再想想。”

秦桓峰一愣,而后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原地转了几圈,“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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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家中,满城菊花已谢,秋霜更浓。

到底是如期归家,父母询问时,陈婠便托词在谢家照顾谢晚晴,加之陈道允朝中忙碌,此事便皆未深究。

不久,沧州传来噩耗,谢晚晴病重不治身亡,永远留在了二八芳华。

安平拿信回来,问她可要会沧州,陈婠想了想道,“不必去了,想来大哥已经去见过,她应无憾,就让她安生去吧,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当晚,陈婠在小花园里,将一盆君子兰烧了祭奠,爱花如爱人,谢晚晴最喜欢君子兰,正如她的人,清新婉约,善良美丽。

安平听小姐时有叹息,却不知为何。

秦桓峰的信,一段时日便会寄到陈府,陈婠不明白封禛为何又允许她私受信件。

每每读信,只言片语,却字句珍重。

只是陈婠心意仍不定,她明白情爱这般事情,从来都强求不得,譬如大哥和谢晚晴。

但,若非要找一人托付终身,秦桓峰未必不是良人。

回京后不久,王惠儿便时常来寻陈婠一处顽,每次都不会空手,总是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果子,相处下来,陈婠对她并无太多厌烦。

只是,王惠儿的消息十分灵通,京城里的坊间传闻都了如指掌。

那日,她神神秘秘地说起,太子上月从天河城回宫,并非空手而回,更带回来了个女子。

不久便封为昭训,据说十分宠爱,时常宿夜,此举自然引得太子妃不满。

陈婠彷如听戏本一样,笑了笑,表示附和。

王惠儿却显然兴趣不小,又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那女子的样貌,说是绝美非凡,蛊惑太子。

陈婠联想起洛芊芊那张并不算出众的皮相,不置可否。

但说太子专宠,她是不信的。

因为他最爱的,始终是江山,绝非美人,这一切,只怕是做戏给太子妃和皇后娘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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