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一桌饭,吃得梁语陶身心俱疲。
待用完餐,梁语陶迫不及待地就借口去厨房洗碗,离开了餐桌。
厨房里,水龙头下哗哗流出的清水,窸窸窣窣地留进水池里。梁语陶挤了点洗洁精,匆忙地往盘子上擦。水声很大,能盖过很多细小的声音。于是,在这样细小的声音下,梁语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啪嗒一声,一滴眼泪留进了水池里。
身后,有人端了盆子进来,乒乒乓乓的盆子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
梁景初向来有饭后帮母亲白梓岑一同收拾的习惯,因而此刻,梁语陶对他的到来也不以为然。
梁语陶赶忙用肩膀抹了抹眼泪,吩咐道:“景初,把盘子拿过来,我一起洗了。”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日倒是破天荒地想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梁语陶正打算收敛情绪,转身嘲笑他动作慢。结果刚一回头,却蓦地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确是曾亦舟。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
曾亦舟抿唇微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百洁布,说:“我来吧,你那双手是用来拉琴的,可别洗盘子洗糙了,岑姨可要舍不得了。”
他修长的手指被浮起的泡沫浸没,笑道:“平时让你洗双筷子都嫌油腻,今天倒是勤快得不像你了。”
梁语陶想起刚才在饭桌上,他欲言又止的暧昧,以及姜瑶羞红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完全不理会他,只将水龙头别过了一个弯儿,将另一边的水池盛满水,挤了洗洁精又重新开始洗刷。
梁语陶彻底跟他杠上了,他洗一个盘子,她定要洗上两个,比他快。
曾亦舟慢悠悠地洗着盘子,布满泡沫的清水开始变得浑浊:“我听说那天我们回来之后你去见了谢绍康。”
“对,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最终还是打算跟他在一起?”他试探着,微蹙的眉宇间有些细微的不悦。
她吐字淡定:“与你无关。”
说完,她就又开始卖力刷盘子。水色变得浑浊,她的手浸润在各色酱汁残留的水里,显然无法看清水下的任何事物。猝不及防地,她“啊”地一声就叫了起来。
曾亦舟闻声,赶忙将她的手从水里抽出来,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替她冲洗。她食指处被扎开了一个口子,虽然不大,但十指连心,她已经疼得满眼的泪花了。
曾亦舟探手伸入水池里,取出了罪魁祸首,竟是一个豁开了口的盘子。她大约是洗得急躁,又赌气忙着跟他比拼,就弄伤了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指,用流水洗刷干净食指上的细菌,待到血流停了。他才不紧不慢地取出创口贴,替她贴上,哭笑不得:“你那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比赛洗盘子。”
梁语陶不答,低头看着他替她包扎的温柔动作,愣愣发呆。
“疼吗?”他又问了一句。
她眼神迟钝,半晌后,才答非所问地吐了一句,语气带着忐忑的迟疑:“曾亦舟,你会和姜瑶结婚吗?”
曾亦舟贴创可贴的手猛地一顿,片刻后,才终于仰起脸来,眉眼里都是笑意:“所以……你刚刚跟我赌气,故意激我,跟我拼洗盘子,就是因为这个?”
“我问你,你真的会和姜瑶结婚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故意笑着,不答。
梁语陶沉不住气,偏生赵成所说的事她还不够笃定,她不敢直说,只好旁敲侧击道:“我是说,如果姜瑶可能不是像我们俩想象的那样单纯简单,她可能城府很深,你还会打算跟她结婚吗?”
“我什么时候打算跟她结婚了?”他冷不丁地打断了她。
她微眯眼眸:“什么意思?”
他眼尾上扫:“陶陶,‘打算’这个词,要慎用。没头没尾,甚至连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事情,叫什么打算?”
“可我刚才都听曾叔说了,他……都准备让姜瑶迁出户口,让你们俩结婚了。”
他忽而笑了起来,眼神宠溺地握住了她的手,之后十指相扣,交握着,抵在他的胸口。他静默地笑着,眉眼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还多了点得意之色。
“你觉得,你心里藏了一个人,还能再爱另一个人吗?”
闻言,梁语陶一时怔楞,竟也说不清是气,还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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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初生日当天,曾亦舟因为公司事务繁忙,晚饭过后,就直接回了久江市。姜瑶则是趁着周末假期,在久江市逗留了两天才回去。
前几日,梁语陶接到姜瑶的电话,说是她医院的同事听说她是远江市来的,特地让她带点远江市著名的糕团特产过来尝尝。可偏偏姜瑶之前在远江市的时候,时间紧忘了买,她总也不好大费周章再赶回来一趟,百般无奈之下,就想让梁语陶这个趁着学校暑假留在远江市的人代为采购。
是日,一大清早,梁语陶就提了一塑料袋的食物回家,累得直喘。
食品类的东西沉得很,塑料袋吃重,不到一会,手提处就被拉伸成了狭长的一条带子,直勒得梁语陶手指发红。换手拎的时候,她一时大意,忘记了食指上尚未结痂的伤口,等到回到家里,才发现手上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红色的腥血已经干涸,突兀地在手心里开出花儿来。梁语陶瞧了一眼手上的血,就开始止不住地干呕,等到用水洗净,那股血腥味散去之后,她才稍稍好了些。
她用酒精棉花给伤口消了毒,重新拿了张创口贴刚准备包上,白梓岑却忽然走了过来。
“怎么又是拿酒精消毒,又是贴创可贴的,是哪里受伤了?”
梁语陶坐在一大堆食物里,朝白梓岑抬起头,解释道:“前几天洗盘子的时候划伤的,刚才拎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又流血了。”
“我看看。”白梓岑坐在梁语陶身边,又重新给她消了一遍毒,才贴上创可贴。
待弄完这些,白梓岑才抬眼打量着周遭的一切,问道:“怎么买了这么多糕团回家,是要送人?”
“不是,是姜瑶的。她同事想尝尝久江市的特产,我就顺道做个好人,替她买了寄过去。”
“是这样啊……”白梓岑看了梁语陶一眼,欲言又止。
梁语陶显然并未察觉出白梓岑的异样,她一门心思地收拾着食物,正打算找个盒子装起来。白梓岑却意外地走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迫使她坐在她的身旁,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陶陶,其实妈妈并不太希望你跟姜瑶这孩子有过多的接触。”
“为什么?”
白梓岑握住梁语陶的手,轻叹一声:“妈妈也不是不喜欢姜瑶这孩子,只是这孩子太懂事,懂事到让人摸不透她的心理,让人难以放心。当年她孤身一人来投奔曾家,妈妈对她刮目相看,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敬佩这孩子。也因此,对孤苦伶仃的她也格外上心。只是相处之后,才发现这孩子实在太成熟懂事……”
白梓岑蹙眉:“或许说,这孩子的思想城府,远比我们这些大人想象得还要深。”
“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语陶不解。
然而,白梓岑却并不直面回答梁语陶的提问。只是温柔地抚上了她的手,说:“总之,你还是离姜瑶这孩子远一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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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岑意味深长的话语令梁语陶颇为疑惑。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像是含了一团浆糊,所有的思维全都凝结成了块,她只盼望着赵成能快点来消息,联系到当年那名道上的大哥,从而弄清楚当年的始末。
脑袋里昏沉沉的,梁语陶正准备随手玩会儿手机打发些复杂的心思。结果,才玩了不到五分钟,就兀自睡着了。
等白梓岑叫醒她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
梁语陶从睡梦中转醒的时候,床头柜旁就多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嫩滑的皮蛋配上鲜香的瘦肉,加入葱姜,炖煮三个小时,这是白梓岑的拿手好菜,也是梁语陶的最爱之一。只是此刻,梁语陶看着那一碗粥,胃里却翻江倒海地在闹腾。
白梓岑走到梁语陶旁边,枕了个软垫在她的身后:“陶陶,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回来没几天,没日没夜地都在睡觉。这嗜睡可不是一件好事,该不会是前一阵子去山区当打拐志愿者累伤了吧?”
“妈,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生活不太规律,睡得太晚了。”
梁语陶随口敷衍着,但她的心里却早就有了想法,只是思来想去,那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况且,假使真的发生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幸,她就做个缩头乌龟,不管不顾了。
梁语陶笃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她总觉得,等到哪天瞒不住了,再行坦白也不迟。
“年纪轻轻的少熬夜。”白梓岑嘱咐了一声,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粥,递给梁语陶:“快趁热喝了吧。我刚才都没注意到你没下楼吃午饭,倒是管家跟我说了我才发现。今早还看见你趴在垃圾桶旁干呕,我想着你大概是胃口不好,索性就煮了碗粥给你喝。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喝这皮蛋瘦肉粥的了。
“谢谢妈。”
梁语陶抿唇一笑,接过白梓岑手中的皮蛋瘦肉粥。她舀动了几下勺子,却没有下口的欲望。鲜香的粥味在勺子的搅动之间,弥散在空气里,透过空气间细小的分子,流进梁语陶的鼻息。
“唔……”
胃部不适感上泛,梁语陶立马将粥扔在床头柜上,捂着嘴,趿拉着拖鞋就往卫生间跑。白梓岑焦心地跟了过去,却见梁语陶趴在马桶旁,不停地呕吐着。可偏偏她一天都未曾进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不停地胃里反酸,折腾得她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待胃里的不适感被压下去,梁语陶整个人都脱力了似的,倒在了洗手台前。
白梓岑心急火燎地蹲下身,查看她的状况:“陶陶,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干呕的现象已经不止一次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道最后,白梓岑无法再淡定下去,拎起了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外拽:“走,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梁语陶将后脑勺贴在洗手台上,赖定不动:“妈,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你这孩子!生了病不去医院这是什么道理?”白梓岑干脆陪梁语陶一同坐在地上,跟她讲理:“你看你,不分白天黑夜的嗜睡,连饭都不吃。难得给你端碗粥,你还没吃就吐了。这不吃不喝的,铁定是要生病的!”
“妈,我真的没事。”梁语陶扶着脑袋,苦口婆心地劝白梓岑。
白梓岑一句都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地想带梁语陶去医院。她也顾不得听她说话,只自顾自地说:“你说你又不是怀孕了,嗜睡加呕吐,倒还算是正常。你现在年纪轻轻的……”
话音未落,白梓岑就被自己的想法给怔住了。
她年愈四十,又是两个孩子的妈,哪里不懂怀孕加嗜睡的症状,就暗示着怀孕。可是医生早就无情地宣判过,照梁语陶的身体状况,怀孕的可能微乎其微。白梓岑想穿了脑袋,也总很难绕到这里去。
白梓岑不敢笃定,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陶陶,你例假多久没来了?”
梁语陶决计没有想到,事情会暴露地如此之快。
白梓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神像是在审视犯人。梁语陶不敢囫囵吞枣地糊弄过去,只好和盘托出:“两个月没来了。”
“是不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