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近期,周丽忽然开了窍,打算放弃朝九晚五的程序员工作,开办少儿音乐教室,教小朋友们学音乐,以回归大学时期的音乐梦想。
听闻周丽的想法后,梁语陶也是颇为支持,甚至还生出了入股投资的想法。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合。
在时间的推移中,少儿音乐教室终于颇具雏形。现下,只等着找一处最适合的地段,将少儿音乐教室开办出来,就彻底完工。
时值周末,周丽特意约了梁语陶,到久江市周边的学校地段去看房子。心念已久的计划终于要正式启幕,梁语陶自然也高兴地不能自已,特意一大清早地就爬了起来。
现如今,她虽是身怀有孕,但适当的运动能有利于胎儿的成长。因而,曾亦舟听完她的想法,也难得地点头认同。只是她每次出门,他总不忘嘱咐她注意身体、路上小心之类。
梁语陶跟周丽四处跑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最后,两人辗转来到了母校市中,倒是意外地看中了街角的一处房子,立刻就租了下来。
租好房子后,两人就各自回家了。
时间已近傍晚,都是些上下班的人在赶着回家,路上已然堵成了一团。梁语陶站在街上,连等了好几辆出租车都是满客。因为大着肚子,亲自开车已经让梁语陶感到十分吃力,连平日里去学校上课,她也都是由曾亦舟接送。现如今,没人将她送回去,她倒是犯了难。
不过也没事,她仍有最后的一招。拨通曾亦舟的电话,立刻随叫随到。
毕竟在她二十五年的岁月里,曾亦舟就是她的及时雨。任何她需要他的时候,一通电话,他便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思及至此,梁语陶就从包里取出了手机,打算拨通他的电话。
可偏偏电话刚拨出,就被一阵忽来的汽车鸣笛声所打断。彼时,梁语陶专注在打电话上,竟是被这声音吓得一愣,连拨出的电话,都在慌乱中挂断了。
她以为是自己妨碍了车辆同行,特意退了几步,退到人行道的高地上。
于是,那辆车顺势就开了过来,在梁语陶的面前停下。车窗降下的那一刻,里头露出的人脸,令梁语陶有一瞬间的怔愣。
片刻之后,她才有些僵白地笑了起来:“姜瑶……你怎么在这儿?”
姜瑶显得十分从容:“你忘了我们医院就在市中隔壁呀,我刚才看到有个人影像你,就特意开车绕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周丽在物色地段办一个少儿音乐班,正好选址在了市中这儿。”
“那你以后倒是经常可以去医院找我了。”她笑笑,又说:“不过医院那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毕竟阴气重。”
“也是。”梁语陶回以一笑。
“在等车吗?”姜瑶又问。
“嗯。”
须臾后,梁语陶听见咔嚓一声,大约是车门的遥控锁被人打开了:“赶紧上来吧,我送你一程。现在是下班时间,路上到处堵车,更何况现在是在市中心,找一辆出租车比登天还难。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梁语陶踌躇片刻,最终应道:“也好。”
姜瑶开的是一辆suv,悬空的踏板,令梁语陶够得有些吃力。因为怀着孕,她也不敢动作太大,只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探进车厢里,最后整个人安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姜瑶问:“不系安全带吗?”
“不用了。”
怀孕三月有余,梁语陶的肚子已有些显怀,安全带搁着隆起的小腹,委实是很难受的。
闻言,姜瑶点点头,便松开了刹车,任由车子一路往前。临近高架桥的时候,遇上红灯,姜瑶就停了下来。此时,车内空气凝固,两人皆是各怀心思地诡异。
许久后,姜瑶才将目光定格在远处,幽幽地问出了声,嗓音里听不出情绪:“陶陶,我听曾叔说,你怀孕了?”
梁语陶沉默片刻,才慎重地点了点头。
姜瑶的脸有些白:“恭喜你。”
梁语陶埋下头,说了声:“谢谢。”
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梁语陶是心生愧疚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无耻的侵略者,剥夺了姜瑶最珍视的东西,也一并毁了自己曾经对她的承诺。
姜瑶慷慨一笑,十分大度:“打算什么时候和舟哥结婚?到时候我一定包个特大的红包过来。”
“应该快了吧。”梁语陶低眉顺眼,不敢多作回答。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不疏不落地听完梁语陶的话后,姜瑶握住方向盘的那只手却逐渐开始收紧,指尖隐隐泛白,浑圆的方向盘轮廓都险些被挤压变形。只是,姜瑶很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这些愤怒地情绪,她都能完美地收敛着。以致于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从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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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话之时,车厢内气氛阒静,只偶尔有簌簌的风声,从车窗的缝隙里穿行而过。也就是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任何细小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躁动的手机铃声开始在车厢内蔓延,梁语陶感知到包里的细微震动,信手就取了出来。
在夕阳昏黄的光线里,手机灯光都好似一盏敞亮的明灯。梁语陶看见来电显示上出现了曾亦舟的名字,不经意地犹豫了一会,方才接了起来。
“喂。”
那端传来曾亦舟一如既往地温柔声线:“怎么还没到家,要我过来接你吗?”
“不用了,我路上碰到了姜瑶,她顺路送我回去。”
“姜瑶?”他的声线带着质疑的反问。
“嗯。”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那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
“好。”
彼时,梁语陶与姜瑶仅是隔着几十公分的距离。加之车厢内又极为安静,梁语陶与曾亦舟的所有对话,几乎都收进了姜瑶的耳朵里。
听到自己从小珍视的男人,语气温柔地嘱咐另一个人路上安全,却对自己只字不提。甚至于,在那么多年里,她倾情的付出却从未得到他偶有的回报。现如今,他更是要转头娶另外的女人。
这一刻,姜瑶嫉妒了,愤怒了。
怒火蹭蹭地从脑里翻涌开来,她无意间瞥见梁语陶未着安全带,忽然心生一记。
趁梁语陶挂断电话之际,她故意在高速行驶的高架桥上转换车道,眼见要和前方的车辆撞上了,她才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
电光石火之间,天然的母性,令她在发生危险时,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的小腹,捂得死死的。
由于强大的惯性,梁语陶手中的手机猛地甩了出去,在车厢内划出了一个夸张的抛物线。还未等她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整个人往前倾,额头猛砸在车窗挡风玻璃上。恣烈的疼痛,令梁语陶仿佛觉得脑子都快被人撬开了。
然而,得益于身上的安全带,姜瑶仅仅是在方向盘上碰擦了一下,其他毫发无损。
车停稳的那一刻,姜瑶准确无虞地看到了梁语陶满脸的血。那一刻,她忽然心慌了。她只是想小小地折磨她一阵,却不想将事情变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她张皇地扶住她,将她按到座椅上,用安全带固定住:“陶陶,你别动,我送你去医院。”
须臾间,姜瑶看见梁语陶朝她虚弱地笑了笑,细若蚊蝇的嗓音从她齿缝间透出来。
她说:“姜瑶,你何必呢?”
姜瑶猛地愣住了。
细微地通话声音在车座地毯上肆意播散,里头是曾亦舟焦急地询问:“陶陶,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快回答我!”
姜瑶顺手接起,声音有些疲累的虚弱:“舟哥,我和陶陶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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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护士用喷壶在给诊区的病房消毒。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令人鼻腔发痒,迫不及待地要用一个喷嚏,驱赶这股刺鼻的气味。
然而,此刻的曾亦舟,显然没有这些闲心思。
抵达医院的第一秒,他连车都未来得及上锁,就立刻火急火燎地跑进了急诊区。
他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着梁语陶的身影。最终,终于在急诊区最末的病房里,找到了梁语陶。那时,她正躺在病床上,周围有医生在给她检查。听见门口迫切的脚步声时,她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看向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却一句话都不吭声。
曾亦舟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抱住她,只说了一句“我来了”,她眼底的水儿,就彻底滑了出来。
所幸,在梁语陶的保护下,孩子并没有事。只是她的额头有些轻微的擦伤,不过,在医生消毒包扎后,也彻底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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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亦舟是在取药房遇到的姜瑶,她的手背也有轻微的擦伤,医生配了些消毒的药膏给她涂抹。药膏数量较多,包里放不下,她就一股脑地揣在怀里,一个人抱着药膏往外走。
此时,曾亦舟正好迎面而来,两人撞得正着。
见了曾亦舟,姜瑶似乎有些忐忑:“舟哥,见过陶陶了吗?她怎么样?”
说完,她还不忘理了理零乱地鬓发。即使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她也不愿在曾亦舟面前展露任何的丑态。
曾亦舟并未回答她的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说:“姜瑶,别伤害陶陶。”
“舟哥,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曾亦舟一字一顿,声线严厉:“我说,适可而止,别再对陶陶动手了。”
“你这是质疑我的意思吗?”姜瑶强装镇定:“有关今天的车祸,我已经跟陶陶道过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冷不防地,曾亦舟打断了她无辜的辩驳。
“姜瑶,别解释了,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么?”
曾亦舟慢条斯理地说:“十五岁那年,你为了尽快取得陶陶对你的信任,故意□□你们,假装被人□□未遂,来取得所有人的怜悯。还有,陶陶出国的那一年,你故意制造车祸弄伤自己,就是为了拖住我,不让我去美国找她。”
姜瑶瞬间惨白。
“你说,这些……我说的对吗?”曾亦舟质问道。
“呵,你居然都知道。”姜瑶冷笑一声。大概是知道真相已经败露,她也不屑在装出那副无辜地模样:“既然知道真相,那为什么不直接在梁语陶面前戳穿我。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那个策划了所有事情的人。”
面对姜瑶的咄咄逼人,曾亦舟冷静从容:“你知不知道,她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她嗤笑:“最好的朋友,就是趁我不注意,抢走我一直最爱的你。就是明知我一无所有,还要把我唯一的你都抢走?这样的朋友,我实在是承受不来。”
“你一直知道的,我从没爱过你。我只把你当做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他说。
“你以为我稀罕的是一个妹妹的称呼?”姜瑶摇着头,满脸无奈:“舟哥,我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妹妹。我只是恨,恨自己比不过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曾亦舟跨向她一步,轻叹一口气:“姜瑶,停一停吧。陶陶虽然表面看起来坚强,但实际上,她很脆弱。”
“她脆弱?那我呢?我难道不脆弱吗?”姜瑶猛地一颤,怀里的药盒也因为她激动的情绪,纷纷砸落在地上。她语气里裹挟着无边的固执:“舟哥,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
闻言,曾亦舟罔顾歇斯底里地表情,无情且轻蔑地笑了起来:“姜瑶,你到底还是不懂。她是梁语陶,她的手段远比你多得多。她一直不戳穿你的面具,只是因为……事到如今,她还珍惜你这个朋友。”
“你、你说什么?”
姜瑶彻底慌了。
如果是在一个瞎子面前,做掩耳盗铃的游戏,那她一定没有机会发觉。但,如果是在一个明眼人面前,做掩耳盗铃的游戏,那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她尽收眼底。
回想起在车祸后,梁语陶对她说的那句“姜瑶,你何必呢”,她忽然打从心底地开始恐惧。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摆弄戏局的人。却不想,这竟是一场局中局,而她,大概只是演独角戏的那只牵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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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亦舟回到病房的时候,梁语陶正把玩着电视遥控器,她时不时地还抬头瞄一眼频道内容,片刻后,又顺手换了个台。
如此往复,她竟是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于,连曾亦舟站在房门口好一会了,她都未能察觉。
等到听见脚步声重新踢踏在地砖上时,梁语陶才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之后,两人均是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笑。
“这么久,去哪儿了?”她跟个管家婆似的,问得事无巨细。
曾亦舟按下房门口的开关,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的光明:“刚刚在取药房碰上姜瑶了。”
梁语陶握着遥控器的手,猛地一顿。她试探性地问道:“耽搁了这么久,是跟她聊了些什么吗?”
他不着急回答,舒展的眉宇,展露着他此刻的闲适。片刻后,他语气不疾不徐地对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
“姜瑶很讨厌你,是她一直在设计你。”
“你怎么知道的?”梁语陶眉眼微蹙。
曾亦舟了然一笑:“看来你是真的知道。”
“我只是偶遇了当年试图绑架我的混混之一,无意间得知当年□□姜瑶的那个人,似乎和姜瑶有往来。后来,辗转得到了那个人的消息,才确定了心中的所有猜测。”
他漆黑的瞳孔里,有些细碎地无奈:“那你今天怎么还是中招了?”
“大概是因为亏欠,所以不忍拂逆她的任何意愿。所以,她让我上车,我就听话地乖乖上车了。”
“为什么是亏欠?”他走上前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动作轻柔。
她笑笑,趁他不备,顺势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的脖颈。她的声音有点轻,类似呢喃:“因为……我始终觉得,是我亏欠了她。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明知道,比起她,我生活富足,家庭美满。而她,却一无所有。”
她喉头发涩:“可明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义无返顾地,把她唯一的你,也一并抢走了。”
耳旁忽然传来他的笑声,幽幽地,带着点细微的温柔暖和。
“傻瓜。”
他揉揉她的发心,像是在爱抚心上的宝物:“爱情里从来没有亏欠,况且……我从来都是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