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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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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淑昭看了一眼衣物,再望了望面前上衣滑落的美人,脑袋蓦地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卫央是要让自己当她面换上这身衣物?

对面的卫央见她仍旧无动于衷,微微皱了眉,说道:“表妹,你怎如此慢?”

沈淑昭忽然深感无奈,于是她道:“公主……原来你带臣女过来,只是为了换衣服。”

听见她这样说,卫央回道:“左不过是省些时间,若你在清莲阁,还要宫人送过去,耽搁一番以后,你怎知那个甄氏还留在他的宅邸里?”

沈淑昭想了想,卫央说得的确挺对,她只好红着脸拿起了衣物,尽力避开不去看对面的人。卫央的衣裙脱落至地面,露出的那洁白的玉臂与纤长的腿,她已经忍住不去看了,可是那白得似雪的玉肌总和她作对般,惹得她频频无法集中视线,而卫央明晃晃的长腿总在她跟前来回走动。

赤足的卫央有条不紊地穿戴着,沈淑昭这边却才刚刚开始,女子之间若关系亲密,这样当面脱衣也并未有何不妥,可沈淑昭却背过身去不再多看,因为她知道倘若多看一眼,自己就会移不开目光了。

缠上裹胸的白绫,待换好之后,她才敢转过身来,熟不知卫央早就已经换好了,在一旁静静等着她。

她看到面前的卫央一席白底罗衣,外罩碧水青色衫,身段修长,颇有儒雅的君子之态,只是仍散着一头青丝,女子慵懒之姿尽显其中,若这身是女子的青白色衣,想必穿在她身上会更加的美丽吧。

卫央看着她,嗯了一声,道:“你穿上这身风度也不输一般的贵门子弟。”

被卫央头生夸上一句,沈淑昭莞尔一笑,回言:“公主谬赞了,公主这身打扮也足够让大家闺秀为此倾心,臣女自愧不如。”

那人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么这其中可有表妹?”

沈淑昭听到后羞怯了一下,才回道:“公主莫再拿臣女开玩笑了,不然以后臣女可不敢再夸公主了。”

卫央没有回答,却淡淡笑着,她左手拿着碧玉竹簪赏玩着,这时候宫女们出现在门外禀告,卫央出声允了她们进来,这些宫女便都鱼贯而入,然后马上就开始为沈淑昭和卫央梳挽起男子的寻常发型。

这样一番打扮后,卫央和沈淑昭一同走了出去,高德忠在外早就等候多时,上了卫央的车舆,她们朝着宫外走去。

因为宫内步舆等级明显,长公主的八凤车舆比起一般贵妃的车舆格外显眼,所以守卫直接就放了沈淑昭他们过去,而他们也直奔着甄富商的府邸过去。

到了地方以后,高德忠告诉她此人全名叫甄尚泽,随后一行人都走上了长长的台阶,沈淑昭知道虽然现在算上卫央的那宫女才区区四人,但是在不远处跟着她们的暗卫,恐怕不下数百。

门童应声开门后,沈淑昭递给这小儿一张名贴,并说道:“我是沈公子,想见见你家主人。”

小孩让她们在外先等一等,拿着名贴进了屋内,过了不一会儿,他回来之时身旁还多了一个新的男人,看起来年龄同高德忠差不多,眉眼之间也和他一样显得老道。

那人开了门,说道:“我家主人就在屋内等着你们,公子请进。”

这个甄尚泽答应得意外豪爽,这让沈淑昭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见到这个与上流官员交往密切的大商贾。

走入里面,绿竹环绕,飞鸟成群,清溪冉冉流动着水面上的竹叶,此地真是好一派闲情逸致。卫央走在沈淑昭的身旁,绕过两侧被绿竹簇拥的长廊,终于来到了正门前。那个人为他们掀开用名贵的珠玉串起的帘子,恭敬地让他们过去。

看着这一切,沈淑昭情不自禁心想,连宫里都尚未做到这般奢靡,看来这个甄商人的确是有钱至极。

她最后终于在屋内见到了这个甄尚泽,这个不过三十五岁出头的男人,发丝却大部分泛了白,身材是稍微有些臃肿的富态样,也不难为他是洛阳城的第一首富。

而他右手边的一排绣竹青翠屏风背后,传来声声曼妙动人的琴声,光是一个颤音一个尾音,就余音绕梁着,久久不肯散去,沈淑昭前世看了那么多场宴会上的琴乐,她知道这屏风背后一定是个不逊色给皇宫第一乐师的人。

带领他们过来的那个人道:“主人,沈公子、李公子和高公子到了。”

甄尚泽之前手里把玩着白卵石,闭着眼安静听着乐声,听到这话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三个陌生的男人,说道:“在下甄某,因鄙人在家养病所以没能亲自接见各位,还望见谅。”

沈淑昭道:“阁下就是传闻中的甄先生吧,在下久仰大名,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才知先生原来在养病一事,愿甄先生切莫怪罪。”

甄尚泽说:“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陪在下一起把这首曲给听完吧。”

说完,几个下人就上前给她们搬上紫檀木华雕椅凳,卫央一言不发地坐着,高德忠也不说话,沈淑昭知道,高德忠是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三人陪着甄尚泽将曲听完,其曲如怨如诉,一时如深宫长门怨妇独自怜哀,一时如抑郁不得志的才子,对着波涛大海倾诉官场的不满之情。一个转轴拨弦间,几首婉转悲凄的故事就已经道了出去,令人回味无穷,深思远虑。

沈淑昭觉得那弹琴的人当真是好,方才还有不安的情绪,皆被琴声抚平静心,又带染了几分悲伤的调子。卫央神色漠然地听着,只是不再只是看着上首的甄尚泽,而是微微侧目瞄向屏风内的黑色人影。

一曲终了,甄尚泽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慢慢舒展开来。

“沈小姐觉得此曲如何?”

他这样开口问道。

沈淑昭忙拱手,有礼道:“甄先生好眼力,民女方才有欺瞒之处,请先生体谅。”

甄尚泽摇摇头,“沈二小姐能从宫中出来特意拜访在下的寒舍,令甄某觉得荣幸之极。”

高德忠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看来这个甄尚泽的确是对政场有野心的人,对宫中的时态把握得当。另一边沈淑昭回想起来,这个甄尚泽是在她前世入宫后两年才在官场上慢慢有话语权的,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富商而已。

但是洞悉宫内的事情,实在有些手段了得。

于是她顺着问:“先生怎知民女一定是二小姐?”

他笑了笑,说:“沈二小姐如今是太后身旁的红人,同一些后妃交往也甚好,以往有何事太后都会选定二小姐出马。甄某曾有幸在说书楼里听过,就一直记于心上。”

好一个甄尚泽,即使他语气平淡,言辞委婉,但沈淑昭已经知道他在向自己示好。

说书楼?她没有想过原来宫外的人们还有这等兴趣。想当初她花了六年才让自己孝名京城,而自己才入宫不过半个月,就已经被文人提及,她不得不感慨越是接近权术中心,就越是受人关注,犯不得一点错。

“甄先生过誉了,”她说,“民女不过是为太后略尽绵薄口才之力,以让有用之人能真正择到良木可栖。”

甄尚泽笑而不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他沉默着,却看着沈淑昭,这让她不禁想起前世在太后身旁时,太后授过她的一件事,如若一人对她话只收到一般意犹未尽,就只是望着他,若有利可求,对面之人必定下一句就会说到重点上来。

这是太后在后宫与前朝中领悟的一些经验,在她入宫没几天后,就总是有意地说给她听。

沈淑昭接着笑道:“阁下刚到而立之年就已在京城取得如此巨财,太后在宫中早就颇多关注,听闻阁下一直想入官场,民女也认为阁下天资聪颖,识人慧眼,又心怀天下,太后对此愿给阁下一个机会,不知您是否愿意顺手推舟呢?”

甄尚泽回道:“甄某对入朝为官一事顺其自然,若天子青睐于我,那自然有那么一天,甄某现在暂时只想凭借一己之力走到圣上面前。”

听后沈淑昭心里只无奈想到,这个甄尚泽对自己的本领也是十分自信,但是是他高看还是本身如此,还需要等时日来说话。

沈淑昭道:“阁下固然想法虽好,但民女看在与阁下同为喜赏琴乐之人份上,还是要先说几点。”

“沈二小姐请说。”

“阁下和李司直走得如此相近,那么您可否知道,今日下午所发生的事情?”

甄尚泽蹙眉说:“何事?”

她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李司直是不可能会跟他说的,所以她道:“今日有刺客在暗地跟踪他,而我们正好与他们发生了冲突,出了人命后李司直已经不见其踪影,而且至今还未归府。”

她看到甄尚泽隐隐挑了眉,暗中揣摩着他的一举一动,她觉察到他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甄某为友人感到万分担忧,不知他可有受伤?”

“没有,阁下友人先逃开了。他在临走这几天,时常和阁下在茶楼碰面,而且阁下也是唯一被他见过的人士,可见对于前司直来说,甄先生的确是个重要之人啊。”

“李司直性子好,甄某也愿与他多有接触。”

“阁下,您得知此事后只知关心他是否受伤,即使阁下如实回答民女的其他询问,那您就没想过是何人派来行刺的吗?还是说……您早就已经知道,行刺是必然的?”

沈淑昭这么说到,她看着甄尚泽停下了活动手里的白卵石。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把玩着,只是道:“沈二小姐心思灵敏,口舌如簧,怪不得太后对你如此栽培。可惜甄某的确与此事无关,二小姐再继续问下去,也不能从甄某这问出何所以然。”

沈淑昭道:“阁下切勿动怒,民女觉得您未必就和此事没有关系。”

“此话何意?”甄尚泽冷冷说道。

沈淑昭继续说:“不论阁下是否早就心有择木,但是就单李司直被跟踪,阁下最近又称病避人一事,就已知阁下对整件事有一丝了解。阁下已接触到了此事中最为关键的人,于是民女们前来拜访您,那另一方也肯定知道阁下的事情,入朝做官后不是必须要依附于其中一方,就是要受到二方的打压。毕竟阁下是通过各种人脉,对这事有所接触的人。而对于太后来说,并不希望看到阁下的友人有何性命之忧,但是对另一边那就截然不同,他们希望李司直出现意外,那这正对他们有益。如果阁下这两年内只想平淡地倚靠自身才华上位,那么不会得到他们的青睐,甚至有可能加害于您。如今的朝夕举止,却关乎着日后一两年的命途,阁下当真要如此轻率吗?”

甄尚泽轻蔑道:“沈二小姐所言甄某早就有所考虑,多谢二小姐关心,甄某还在养病,不如你们就此回去吧。”

沈淑昭连忙道:“阁下且听民女最后肺腑之言,若阁下已经选择了另一方的船,那对民女这番话自然不屑一顾;若阁下还在等看谁的船更大,那毋庸置疑,天子的阿母自然是永远的好船。李司直辞官告老还乡,太后就少了一个一把手,而那高位空着却无主坐,太后现今青睐上了阁下,您要知道司直的头上只有丞相一人。阁下所投靠的,最多也就是被丞相提拔为次居一品的高官,而依靠太后……民女对此只有一句话,您,难道就不想当一国宰相吗?”

看着甄尚泽略微沉吟,她说:“阁下若是倚靠官员,可能终其一生都只能在那人之下;阁下若依靠太后,太后只是后宫的第一人,她可并未能对您的官位有何限制,甚至阁下爬得越高,对她就越为有利。您可以好好考虑,民女这一番话,就到此为止。”

沉默了片刻,甄尚泽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冷笑还是自嘲:“沈二小姐如此聪慧,想必一定是皇妃的不二人选了吧。”

沈淑昭听后只是客气地微笑:“妃子一事由天子说了算,民女哪能擅自做主张?”

“并不一定,二小姐的权谋头脑,天子一定甚为欣赏。”甄尚泽似笑非笑。

卫央听后,手忽的紧紧攥住长袍。沈淑昭觉得他只把自己当成了一心为权术,争着想要做皇上和太后爪牙的女子,于是淡淡回复:“姻缘在天,事在人为,一切皆由命数。”

甄尚泽长笑:“好,一切都由天命来定。甄某就告诉沈二小姐一件事,劳小姐转告给太后陛下,这李司直死了——可就麻烦了。”

一句话,让沈淑昭心头冷冷一惊,她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墨瞳里的意图如深水般深不可测,这样英气的双眸,若是再回往十几年前,应当是一个才貌皆出众的男子吧。她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一个关键点,往后这个男人出现在历史中的次数,将要比以往更多了。

而卫央在一旁看着失神的沈淑昭,她的眸里逐慢染上一丝怜惜。

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卫央低下头,黯然想到,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她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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