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兄友弟恭父欣慰
晨曦落在馨德殿飞檐斗拱的吞脊兽上,把龙头上落的雪都暖化了,苍青的龙头湿漉漉的。
各院妃妾陆续从馨德殿走了出来,侧妃乘轿撵,夫人有貂皮套子的小轿,侍妾只能踏着雪水慢慢走回去。
梅怜奴最后一个出来,身后多了几个宫女,她来请安才被告知升了位分,太子妃说是太子亲提的,梅怜奴不禁想,太子还是怜惜她的吧,真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太子呢。
梅怜奴坐上新分到的黑貂皮套子小轿,轿帘落下时,她叹息了一声。
馨德殿里,莺莺燕燕一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黎明心歪在软枕上感叹,“咱们殿下的这些女人啊个个都是不俗的,林侧妃博学多才,虞侧妃清冷自持,杨侧妃……”
想到杨侧妃那体型,黎明心便和绿袖促狭道:“杨侧妃犹如杨贵妃再世,魏夫人谦卑谨慎,文夫人贤淑圆滑,小文夫人小巧温柔,李夫人心如止水,若都能真心相交,姐妹们一块玩耍一块起卧一块赏花饮酒,热热闹闹的,多好。”
绿袖将剥好的松子放到玛瑙盘里,笑道:“遑论您说的这般和谐美好,只要她们不绞着脑汁子想歪主意,奴婢就阿弥陀佛了。”
黎明心自己倒笑了。
“你去拜拜梅夫人吧,那相貌真跟我屋里摆着的那尊玉观音似的,她那性子吧,又跟奶猫似的,真让人生不出厌恶来。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容不得我不多想,人不可貌相,谁知道这些女人肉皮底下都藏着颗什么心。就拿昨夜里的事儿说,我在外院的耳朵虽不灵便,却是知道,事情和梅怜奴一点牵扯都没有的,殿下为保梅怜宝,给梅怜宝升位分的同时还不忘给梅怜奴升,我昨夜里听着太子跟我说的那些话,一壁哭笑不得一壁又咬牙切齿,殿下真是有浑水摸鱼之嫌。他是真可怜梅怜奴啊,什么好事都忘不了她。”
绿袖知道这会儿并不需要她答话,她只要做个耳朵就好,遂安安静静的坐着绣墩剥松子。
“一个男人怜惜一个女人,那便是深情的开始,本宫绝不允许。”
说着话,门外传了消息进来,绿袖道:“宝夫人进宫门了。”
“还是阿宝可怜。”黎明心一下软了心肠,“人家梅怜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殿下的怜惜照顾,可阿宝呢,为了得回宠爱,真是把小命都豁出去了。快去请进来。”
人未至,嬉笑声已从门帘缝隙里传了进来,清凌凌醒脑,活泼泼让人禁不住就笑起来。
“太子妃,阿宝好想你呀。”
黎明心笑的越发开怀,“我也想你。”
梅怜宝由红珠引着到了近前,要行礼来着,被黎明心拉住,赏了绣墩坐,黎明心摸着梅怜宝的小手道:“可苦了你了。”
“呀?”梅怜宝赶紧道:“不苦,阿宝现在是宝夫人了,升位分了呦。”
“还是个小傻子。”黎明心又笑了,把绿袖剥给她吃的松子放梅怜宝怀里,“算上这次我虽只见了你两面,可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性子,我是个喜欢热闹的,有你一个顶十个,还是个没心眼的,往后你常来我这儿玩,我这儿呀好吃的好玩的多的是。”
梅怜宝一拍巴掌,笑道:“我就说太子妃你是个好人来着。”
惹得黎明心主仆三个都痴痴笑起来。
“殿下也真是的,你这么活泼,偏把你弄到随园去,从随园到我这儿将近大半个太子府呢,你且等着,有机会我给你换个院子,秋夕斋就很不错,离着殿下的端本宫和我的馨德宫都近便。”
“那阿宝就当真了啊,这秋夕斋就是阿宝的了。”
“行,我给你留着,谁都不给。”
说笑一回,黎明心便说起正事来,“若皇后召见,我领着你去,你不要怕,把实情说出来就好,你虽有错,却是内帷争宠的小事,论罚也该是本宫来罚,更是本宫管教不严之过。”
黎明心冷笑一回,“大皇子敢轻薄太子的夫人,可见是一点也没把太子放在眼里,今儿能轻薄个夫人,明儿就能轻薄了我去,后儿咱们娘儿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此事自有太子和本宫替你做主。”
梅怜宝有些心虚,孟景灏昨夜到底跟太子妃怎么说的。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身边的掌事儿宫女果然来了。
散朝时,太阳都升的老高了,今日是个大晴天,凡有屋檐处都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雪水。
长平帝在廊子上赐了大臣们朝食,这会儿正在上菜。
通往乾清宫的回廊上,长平帝在前面走着,孟景灏跟在后头。
“朕听闻老大昨夜在你府上伤了喉咙,怎么回事?”
孟景灏挣扎了一会儿,坚定的道:“父皇还是废了儿臣立大哥为太子吧。”
“混账东西。”长平帝甩了孟景灏一袖子,气的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此时已摆好了饭食。
“父皇息怒。”孟景灏紧跟其后,“实在是大哥欺人太甚。”
长平帝往炕上一坐,冷着脸道:“说,是什么事。”
孟景灏“咕咚”一声跪了下来,长平帝不忍,呵斥,“你不要你的膝盖了。”
“儿臣昨日生辰,兄弟们带着礼物来为儿臣庆贺,儿臣感激摆了酒宴好生招待,谁知大哥自称身热离席后,却是轻薄儿臣的夫人去了,幸好儿臣发现的及时,及时制止了,但大哥恼羞成怒,却诬陷儿臣设计杀他,父皇,儿臣就是再蠢也不会在自己的府里,让一个娇弱的夫人,用一块碎瓷片谋杀大哥,大哥实在欺人太甚!”
“老大闯到你的后院去了?”长平帝一针见血。
孟景灏的脸就涨红了。
长平帝眯眼打量孟景灏,敲敲桌子,“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父皇,都是儿臣内帷不休,儿臣的确也有错处。”孟景灏羞于启齿,顿了顿才低声道:“那差点被大哥轻薄的夫人儿臣不喜,就把她发落去了随园,就是离儿臣的端本宫最远的一个院子,她无宠就想尽办法邀宠,偷偷溜到儿臣宴请宾客的体和殿偏殿舞姬们更衣的暗间,想偷穿舞姬的舞衣博得儿臣的注意,谁知大哥就闯了进去,她明言自己是儿臣的夫人,大哥却、却还是……父皇,大哥昨夜能不顾忌儿臣强行轻薄儿臣的夫人,他日会不会直接羞辱儿臣,父皇……”
“闭嘴。”长平帝闭眼往引枕上一靠,斥责,“有朕在,他还翻不过天去。”
玉莲生从外面悄悄走了进来,察觉气氛紧张,轻声道:“圣上,福郡王求见。”
“让他滚进来。”长平帝睁开眼,对孟景灏道:“你起来,站到一边,朕听听那混账怎么说。”
福郡王,也就是大皇子白绷带缠着脖子就进来了,高高举着一张状子,哭的稀里哗啦的,往长平帝跟前一跪就沙哑着嗓子哭喊一声,“父皇。”
其状甚为可怜。
一看大儿子这样儿,长平帝抚额,“你是受了多大的冤屈啊,状子都写了,拿过来朕看看。”
玉莲生就把状纸从大皇子手上转到了长平帝手上。
在长平帝阅览状纸期间,大皇子一直瞪着孟景灏,孟景灏也是一副怒气冲冠的模样。
长平帝瞥了这俩儿子一眼,哼笑,“两个加起来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你们不嫌丢人朕都嫌丢人。”
二人才收敛起来,一个安静跪着,一个默默站着。
“这是什么?”当长平帝看到附在状纸后面的诊断书,一把将状纸连同诊断书都扔了大皇子头上。
大皇子愤怒的指向孟景灏,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叫了几声。
“你看看。”长平帝一指孟景灏。
孟景灏心下诧异,捡起状纸和一张太医惯常用来写药方的纸,片刻,孟景灏却笑了,神情笃定,安然自持,“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长平帝抄起炕几上的果盘本想砸大皇子脑袋上的,可见大皇子已然那么凄惨,就作罢了,“你说太子给你下了春|药,这才致使你失态,朕亲立的太子是有多蠢在自己的生辰宴上,自己的太子府里,用自己的女人给你下套害你,老大,武夫!”
长平帝缓了缓,道:“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父皇。”大皇子急了,爬行过来想要去抱长平帝的大腿。
长平帝踹了大皇子一脚。
起身,背手在后踱步,片刻停在大皇子面前,“既是太医院院正苏长的诊断,那就是真的。老大,你跟朕说实话,那药是你自己吃的,还是真的喝了掺了药的酒?”
大皇子指天发誓,愤怒的指向孟景灏。
长平帝盯着大皇子看了许久,才对孟景灏道:“对此事你怎么看?”
孟景灏面色青白,攥紧拳头,“父皇,儿臣愿意相信大哥的的确确是在儿臣的府上喝了有问题的酒才失态的。”
孟景灏又跪了下来,“请父皇做主,有人想陷害儿臣,挑拨儿臣和大哥的关系。”
大皇子迷茫了一下,一把抓住孟景灏,沙哑着嗓子道:“你、你是说……”
孟景灏点头。
看着脚边跪着的两个儿子,又想到另外的几个,长平帝仰头深吸了口气,“灏儿,你回府自查。”
灏儿,孟景灏的小名。
“是,父皇。”
“奸细之流防不胜防。灏儿,老大到底是在你府上受伤的,你要向老大赔礼,你服不服?”
“服,是儿臣的疏忽,儿臣该当的。”说罢,本就是跪着的孟景灏,转身向孟景湛一拜,“大哥,都是弟弟的不是。”
孟景湛连忙将孟景灏搀扶起来,也向着孟景灏一拜。
长平帝看着儿子们兄友弟恭,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忧虑。
“你们都起来,跟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