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凤起东墙》九
林素琴以一个高音吸引了帝王注意之后就开始了她的演奏，首段是一段低沉却又不厚重的开曲，表现山谷的幽静。
明明表现的是幽静，但是这一段杂合的事物和模拟的声音却并不少，山泉，微风，鸟语，虫鸣，皆在其中，有一种燥中取静的意味。
林素青坐在殿中，水衫衣摆扇开一个圆形弧度，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显得胸有成竹，一连串空灵的琴声从她指下流出，仿佛一阵阵幽冷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心静如水。
就算洛晰对于琴曲没有多大兴趣，也渐渐被吸引了心神，除了琴声之间时有时无的凝滞感，林素琴这首曲子确实是弹的不错的，至于那一分凝滞感，应该就是源于她的技法不够纯熟了。
一曲完毕，殿中有瞬间的寂静，就算是不懂琴的人也为刚才的演奏感到了惊叹，简而言之就是堪称天籁之声。
当尾章落下，林素琴先是靠在琴上喘了几口气，才有些疲倦的站起身来对着段劫和凤祥太后拜了一拜，无论是晕红的脸颊还是汗湿的鬓角都表现这首曲子巨大的演奏难度。
其实从林素琴方才那快到看不清动作的指法已足够窥见一二《空谷幽兰》的难度，如今林素琴的状态不过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这首曲子被推上那般高的高度，天下能够完整演奏出这首曲子的人不超过五人，就算是在场的王公贵族，这次也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一次听闻此曲了。
凤祥太后对于林素琴这次弹奏十分满意，但是她却没有急着开口赞扬林素琴，而是转头看着段劫身旁的洛晰，用一种上位者的口吻开了口。
“人称卿公子是天下第一琴师，也曾弹过《空谷幽兰》此曲，不知卿公子认为素琴弹的如何？”
凤祥话落之后，所有朝臣就将目光转向了帝王身旁的男子，好奇的等着他回答，就算是林素琴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尚可” 洛晰沉默了片刻，对比原身的能力，给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评价。
“只是尚可？难道在卿公子眼里素琴十五岁弹奏出这支曲子还只是一般吗？哀家记得卿公子可是十六岁才弹出《空谷幽兰》的。”
凤祥的神色虽然还保持着温和，但是语气依旧有些不悦了，她本想从卿微澜这里为林素琴争取几句赞扬，然后顺势让段劫收了她，却不想卿微澜是个不识时务的。
凤祥太后只是听过卿微澜的名声，到底是没听其弹过，也就不知道林素琴与其的区别，不过就是是知道了她依旧会不满吧，其实这说白了就是优越感（也可以理解为古代对人权的藐视）作祟。
凤祥从心底里看不起卿微澜，卿微澜入宫之前出身于无官无爵的平民家中，凭着一个虚名才有幸入了宫，就算如此他也不过是成为了身份卑微的乐师，宫廷乐师说的难听点就是皇室圈养的一群宠物罢了。
主人赏识你，你就几分地位，主人要是不赏识你，你比尘埃里的虫子高贵不了几分。
凤祥充分了解段劫这个人有多不可理喻和无情，他以前也宠过一名妃子，名唤淑妃，段劫宠淑妃宠的毫无缘由，为其废除礼法，大兴土木，重用赵家人（淑妃的娘家），搞得朝廷上乌烟瘴气，怨声载道。
几位老臣死谏都没有阻止帝王走上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作死道路，当众臣以为凌云国就要败落在段劫手上时，段劫忽然将淑妃打入了冷宫，赵家在朝之人全部问斩。
后来虽然查出赵家人有通敌卖国的事，死有余辜，但是众臣还是被段劫狠辣的手段震住了，一个前一秒还对你温柔小意的男人，后一秒就将你推入深渊，这才是最深的绝望吧。
连系统都觉得这一点上段劫十分渣，简直渣到一种境界了，不过幸好段劫还没有丧心病狂，最后还是放了淑妃和赵家的妇孺一马，没有赶尽杀绝。
之后段劫又断断续续的宠过几个妃子，其中大多遭了难，众妃这才看清楚了，不受宠的还能在宫中平平安安活一辈子，反而是那些受宠的，没准第二天就挂了。
于是乎，只要不是特别有野心或是不信邪的妃子，一般都不会有女人主动往段劫面前凑了，段劫的后宫一时安宁无比。
至于为什么还有许多人想要进宫，这就是因为后妃的位置可以给她们或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带来数不尽的好处，还有的就是一些憧憬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单蠢少女和野心家了。
正是因为知道段劫的性格，凤祥对于段劫突然厚待一个乐师毫不奇怪，但也不会因为段劫的厚待而对卿微澜另眼相待，因为她知道卿微澜得意不了多少时间。
其实朝上朝下，宫内宫外关于段劫喜新厌旧，凉薄无情的认知不少，不过是没传到段劫耳中罢了。
自古帝王多薄情，段劫这样做并无不对，但是他对欺骗别人感情没有兴趣（没有兴趣不代表他觉得这样做触犯道德底线，好吧，其实这就是隐性渣，楚邃那厮是显性渣。）。
至于之前那些‘无辜’的妃子，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由此看来，段劫是一个理智到冷酷的人，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自视甚高的人了，在凤祥看来卿微澜就是这种人，这种人就算她不针对他，他自己也会走上死路。
凤祥的猜测其实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原本剧情中卿微澜就是因为高傲被段劫厌弃，然后软禁宫中，直到后来女主受宠，才被释放出宫。
本来就是前路暗淡的人，如今还招了太后不满，下方有不少文人已经在给洛晰点蜡了，段劫要是知道他的宠爱被人看成洪水猛兽，不知道该多郁闷。
洛晰很轻易的察觉出凤祥太后话中的不悦，但是他并不打算解释，这符合卿微澜的性格，也顺应了自己的心意。
卿微澜确实是十六岁才弹《空谷幽兰》没错，但是那时卿微澜弹的已经是完整的《空谷幽兰》了，像林素琴这种级别他十三岁就弹奏的出了。
别以为那一分凝滞很容易解决，当人的手速快到极限，再想提升一点都会比先前所有还难。
卿微澜的沉默让众人以为他是无法可说，一时有些唏嘘不已，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怀疑他这天下第一琴师是否属实。
林素琴从小也是被人称做才女长大的，傲气不必卿微澜少，如今好不容易献一次艺，竟然被人贬低，心中也有些不愤，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只得温婉的开了口。
“素琴自知琴技不佳，还请卿公子指教。”
林素琴这意思就是要卿微澜当场与她pk了，若是卿微澜赢了也罢，毕竟名声摆在哪里，若是输了，林素琴轻而易举就可取而代之，真是好打算。
果然后期能成为恶毒女配的人，就算曾经再小白花也小白不到那里去。
“哀家也正想看一下天下第一琴师的能耐，来人，给卿公子摆琴。”
凤祥的话可以说是再明显不过给林素青撑腰了，以卿微澜的身份，还真是拒绝不得。
宫人很快摆好了琴，众人也兴致盎然的等待着接下来的弹奏，就在洛晰起身之际，一只手突然环住了他的腰，将其按在了座位上。
“母后可是忘了朕方才的话？”
段劫这语气绝对说不上友善，下面的众臣一听立刻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再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朕说过取消微澜的献艺，母后可还记得。”
“哀……哀家自然记得。”
“那母后让人设琴是为什么？” 段劫好似没有发现殿中突然凝滞的气氛，似笑非笑的看着身旁雍容华贵的妇人。
凤祥被段劫看的脚底生凉，因为紧张有些不自然的拜了拜手，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把琴撤下去。”
她始终心虚，担心段劫发觉她当年做的事，尤其是在见识了段劫的手段之后，这份心虚就变成了恐惧。
众人都觉得她活的风光无限，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有多煎熬，段劫就想一把悬在她和儿子头顶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悲哀的是她还无法躲开。
段劫并没有阻止凤祥的举动，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段劫的动作却让她险些吓晕过去。
“林素琴是吧？林御史真是教出一个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