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慕和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昨儿终于把小小姐送出了门,才总算能喘口气。
本想着等家主大人晚上回来后,再伺候他洗漱就寝,谁知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猛地跳起来,急慌慌地就往主屋冲去。上午公子还打算去送别小小姐和姑爷,要是起迟了,公子还不知道得怎么懊恼呢。
此时主屋大门紧闭,慕江抱着剑靠在门口的廊柱上闭目养神,听见慕和的动静,睁开眼施舍了个眼神给他。
“公子还没起吗?”
“尚未。”
“奇怪,这么晚还没起,公子不会生病了吧?”
“公子昨夜喝多了。”
“哦,原来如此,昨天是你照顾公子就寝的?”
“不是。”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不是慕和,不是慕江,那是谁?
恰在此时,屋内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同时一惊,公子屋里还有别人!
等不及慕和拍门,慕江直接一脚将门破开,两人便冲进了屋里,然后直接傻眼了。
只见自家公子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而地上,公子的好友柳栖雁正抱着被子揉腰,嘴里还在哼哼。
这是什么状况?
慕和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脱口而出道:“公子,是不是这个登徒子占你便宜?!”
慕长云本就脸色不善,听闻此言更是额角冒青筋,慕江来不及阻止慕和开口,见此情景,赶紧捂住慕和还想说什么的嘴,无声一礼后,疾步把人拖走了。
临走不忘把门关上。
“长云,你怎地如此狠心。”柳栖雁揉着腰,慕长云那一脚踹得实打实,痛死了!
“哼!”慕长云只想再给他一脚。大清早揽着他睡得跟死猪一样也就算了,喊他起来,居然还搂着他的腰蹭他。慕长云被他蹭的毛都炸开了,飞起一脚便把人踹下了床。
蹭什么蹭,当他是软枕吗?!
慕长云才不理会他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装模作样,下了床直接跨过去,整理起自己的衣衫,随后把慕和唤进来。
慕和被拖出去后,慕江就警告他不许多嘴,但仍然掩不住好奇心,一边做事一边偷偷瞟向地上的柳栖雁。
等慕长云全部收拾妥当,柳栖雁堪堪能抱着被子坐起来。
“准备些吃食,一会儿在马车上吃。”慕长云看看时辰,觉得早饭是来不及用了,抓紧时间出门吧。
“公子,柳公子他?”
“不用理他。”说完,慕长云就带着慕和与慕江,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地上的柳栖雁,揉着还在痛的腰,觉得自己特别凄凉。
“好你个慕长云,不知道男人的腰伤不得么?这么用力是要谋杀亲夫啊……”柳栖雁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可惜,他也只敢自言自语。要是让慕长云听见他说的这话,估计会再给他一脚。
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柳栖雁抱了抱手中的被子,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收拾自己。这可是他和慕长云一起睡过的被子呢,可惜摔在地上,估计等会儿就会被拿去洗了。
“楼主。”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倏忽间出现在屋内,俯身向柳栖雁行了个礼。
“何事?”
“昨日婚宴上,赵岚夕就在一直跟着王城领的几人当中。”
“哦?”
“知道他为何而来么?”
“不清楚。”
柳栖雁沉吟片刻,继续道:“既然他此前光明正大地代表逸王来云曦楼下单,想必没有恶意,无需多理会,尔等稍加关注即可。”
“诺。”一闪身,蓝衣人就失去了踪影。
赵岚夕就是此前拿着逸王府令来云曦楼要求保护慕家之人,自称逸王门客,此时前来——应是冲着慕长云来的,或许他可以为他们解惑。
之前他暗中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慕家与逸王有什么关联。
想了一会儿,他就把这事丢开了,横竖慕长云若是知道了什么,总会告诉他的。
果不其然,晌午过后,慕长云在王家用过午饭,便把赵岚夕带了回来。
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不过片刻,慕长云便匆匆将叔祖父子一起找来。柳栖雁并没有去凑热闹,只是让人配合慕江一同将周围守卫好,自己则随意找了根钓竿,呆在院子里的小荷塘边钓起了鱼。
屋内的慕长云正蹙着眉,刚才赵岚夕说了一堆,但他其实基本没有明白过来:“阁下所言何意?”
武林可能动乱,关他慕家什么事?慕家的安危,又如何关系重大了?
另一边赵岚夕也是满心无奈,他本以为此来只需要说服慕长云出手,谁知他说了半天,对方竟毫不知情,只好叹了口气,组织语言将整件事完整告知。
“此事要从百多年前,茂帝死于祸乱,伪皇乱政说起……”
当时还是太子的豫帝随其母圣武明德皇后自宫乱中逃出,隐匿于民间长大,暗中联合边疆军卒与朝中隐忍多年的清流人士,起兵逆袭。而伪皇则倾尽手中兵力镇压,使得国家多处兵力空虚。两军对垒长达数年,当时行止山庄初代庄主程怀,因与豫帝年少相识成为知己好友,遂联合众多武林世家,助其复位,甚至于危难中不惜重伤救其数次。
因此在豫帝登基后,特用皇室收藏的影移山绝脉矿,打造武林大诏令一枚,赐予程怀,以彰其功,并令其行止山庄镇守武林。
而当时南海群岛国琨虞趁云国国乱来袭,欲侵占云国东南沿海土地。东南沿海兵力不足,琨虞军队登陆后一路挺进,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慕家先祖慕正轩与友人一道奋起反抗,联合诸多江湖中的散人志士一同坚守海城获胜,随后凭借其出色的文韬武略,渐渐成为了民间抵抗侵略义军首领,多次与琨虞军队交锋,一直坚持到豫帝登基后重新派兵驰援,终将琨虞军击败,赶出了国土。
战争胜利后,豫帝为感激其义举,同样赐其武林大诏令。然而慕正轩表示自己散人一枚,无心权势,虽在豫帝的坚持下接受了诏令,而后却遁于民间,专心家业,并不过问武林中事。
几代过去后,行止山庄凭借大诏令在武林中地位超然,缘其处事公正严谨,因此人人信服。而慕氏隐居千苍后,则在几代人的经营下,成为了千苍望族,但当年的功绩却已无人知晓。
若只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家自有兴衰。可是琨虞国当年领军的将领中,有一位乃是琨虞皇族公主。
琨虞皇族的女性,据说有一种名为落星女的体质,可修习特殊的功法落星神功,因此,所有皇族女皆为琨虞圣女候补,每一代都会选出一名圣女,一生守贞,为国祈福,地位崇高。
而当时那位带兵的公主,就是那一代中神功修习境界最高的一位。她来到云国,为的是军功与民间的声望,希望以此成就被选为圣女。
却没想到,她在与慕正轩的几次交锋中,对其心生恋慕,芳心暗许。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相爱想杀,最终或可化干戈为玉帛。可慕正轩早有心爱的妻子,对琨虞公主没有半分情意。
当时琨虞颓势已现,公主情急之下,设计诱捕慕正轩,而后趁其神志不清时,强行与其交欢。后慕正轩虽然逃出,其妻却听信了公主特地放出的传言,道其与敌国公主有染,愤而离家,再无音讯。
随后琨虞大败,国中子民怪罪公主抓到慕正轩后却留其性命,最终琨虞驱逐了这位失贞的圣女候补。而慕正轩当时一心寻找失踪的妻子,亦无心与之多计较,最后这位公主便在云国北方失去了踪迹。
听到这里,慕长云顿觉厌烦,又是一个喜欢插足别人感情的女人,插足的还是自家祖宗的感情,实在是没意思。
“但这已是多代以前之事,与现如今又有何关联?”
赵岚夕闻言摇了摇头,道:“于我等确实是早古之事,对那位琨虞公主,恐怕不是。”
“此话怎讲?”
“后来我国人对琨虞有了诸多了解后才知道,琨虞圣女之所以为民众敬仰,就是因为以其体质,修习落星神功后,寿命可达两百载,且容颜不老,十分神奇。”
“……所以对方是来复仇的?”慕长云有点想不通,感情之事本不能勉强,最后自家祖宗也放其一条生路了,她还有何仇可复?
“也有肯能是琨虞卷土重来。”
“可在下家中无一人知晓此事——”所以会不会是搞错了?
“在下也没想到,正轩先生竟未将此事告知后人。”说到这里,赵岚夕也是无奈苦笑,“前日里王爷查看武林中事时,才发觉到行止山庄行事有异,暗暗追查之下,发现慕家多次遇险难。本以为是其有不轨之意,因而畏惧慕家所留的大诏令将其牵制,但细查之后却发现,其中有琨虞人的首尾,才将此事与那位公主联系了起来。”
慕长云对此十分无语,想起了之前那几个怪人和怪虫。看了看自家叔祖,说起来,那位慕正轩先生,应是慕玄霄的祖父,但叔祖同样一脸茫然。
慕玄霄幼时祖父就已去世,去世前常与小孙子讲些武林传说,才让他从小埋下了对江湖的向往之情,但却也从未听过关于祖父自己与大诏令的事。
“或许在下可在历代家主手札中寻找些线索?”慕长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这东西存在,里面记录的都是些琐事,因此虽然小心保存,却基本没人会去翻看。
赵岚夕觉得自己今天说得也够多了,剩下的还要慕家人自己慢慢消化,便接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过几日再来拜访。王爷的意思,是江湖事,江湖了。若慕家能祭出大诏令,查明行止山庄的情况,并维护武林秩序,吾等都将感激不尽。”
……听上去好复杂,他一个地主商户,没多久前才刚下定决心,步入江湖,如今突然要他去维护武林秩序,而仇家还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妖婆——想想都觉得内伤。
待赵岚夕走后,慕家三人便来到家中存放各种资料的库房,找出慕正轩的几本手札开始翻找。
手札中的记录十分凌乱,大多是遇事的体会,生意的心得,也有对武学的感悟,慕长云看得头昏眼花,才终于在一页中找到了几句话。
“……吾恐终身难见爱妻,心伤难言。家中子孙皆热衷家业,无心江湖纷争,不欲使其为难,遂将大诏令封存于无殇湖底,若后人有心,终能寻到……”
慕家三人对着书页相顾无言。
所以说,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慕家倒了那么许多霉,最后死的死散的散也不明白究竟为何,就是因为祖宗结了个仇,却忘了告诉自己的子孙?
想到之前柳栖雁跟自己说起大诏令时,自己还满心听故事的心情,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故事就直接成了个烫手山芋被扔到了他手上。
慕长云简直想要仰天长叹,要不要这么不靠谱,专业坑子孙一百年啊!随后旋即心中默念,不可对先祖不敬,不可对先祖不敬……
慕玄霄更是无语凝噎,想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在武林中有了些跟脚,对行止山庄更是向来敬仰。如今突然告诉他,他其实也是武林大诏令的传人,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意义何在啊……
心累!
所幸三人都不是会将祖辈留下的东西看得很重的人,就这么心神恍惚默默腹诽了一会儿,便也丢开不再去多想,而后各回各院去琢磨该怎么办了。
柳栖雁钓了一下午鱼,什么收获都没有,只好百无聊赖地等着慕长云回来,见他神色不对,心中不免担忧,莫非那逸王同样不安好心?
慕长云疲惫地挥了挥手,此时他也没力气去与柳栖雁生早上的气了,见到这人,反而有种依靠与倾吐的欲望,于是便将整件事向他叙述了一遍,之前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其实一直处在一种茫然震惊的状态中,被刺激得快要麻木了。
柳栖雁听完慕家祖辈的八卦故事,也是呆滞了许久,喃喃道:“原来你还是个大人物……”
“栖雁兄莫要取笑于我了。”慕长云心中苦笑,这大诏令对于别家来讲,或许是个荣耀与地位的象征,但对他来讲,却只代表着无尽麻烦,实在不是什么好物。
柳栖雁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原来心上人麻烦缠身就是这缘故。难怪他总觉得慕家倒霉地有些不合情理,毕竟几代慕家人都与人为善,光是生意上的一些对手,谁会这么下死命地针对。即便是那刑部尚书苏长乐,官职虽高,却也能量有限,并不能说动那么多武林势力来纠缠慕家。
而祖宗留下的情债,一切就都说的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到了别的什么,哈哈笑出声来。
“栖雁兄,何事可笑?”
“长云,我突然发现,原来你这么没心没肺,是家里祖传的!”
慕长云顿时怒目而视,你丫才没心没肺!你全家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