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三章
无论慕卓有多想避开,现如今被堵在药园子里,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肉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
“大小姐,您若有事,何必亲自前来,遣个人过来就行啦。”必须装傻。
可惜,慕长思压根就不给他装傻的机会,开口说话时语气依然温温柔柔的,内容却是开门见山,气场也是不容反驳:“慕管家,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只问你一事,此前兄长唤你赶去别庄,是否因为他受了重伤?”
闻言,慕卓心中倒是松了口气,这么问的话,他还是能周旋的,但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低着头语气恭谨道:“回大小姐,在下前去并非是公子有事,而是因为柳栖雁公子被人暗算,中了一种奇药,公子找不着人救治,才急急地将在下唤去。”
“哦?这么说来,哥哥一切安好咯?”
“呃,在下前去时,公子无恙。”这不算说谎吧?他去那会儿,自家公子肩上的伤只剩下疤了,自然就是无恙了……
慕长思闻言低头想了一会儿,盯着慕卓的目光沉沉的,让他不自觉就有些紧张。大小姐威严日重,公子彻底放手不管事了,可他还担着管家的职责,且不说与公子的妹子多有接触,他总觉得不太自在,偏偏如今大小姐就是顶头上司,躲也躲不开。
如今他只盼着慕和赶紧长大接了他管家的活计,他就能过上理想中美好至极的,安安静静只当大夫的,收个徒弟就能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幸好慕长思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着他的话问起了柳栖雁的情况。
慕卓觉得这完全没什么问题,就一点不敢做假,乖乖将柳栖雁的伤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说,他与哥哥两人闯入那地穴,结果出来时,哥哥毫发无损,他却一身是伤?”
呃,被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奇怪。且不说当时自家公子身上连一点小伤口也无,而柳栖雁却是手掌四肢后肩都伤痕累累,慕卓又回忆了下柳栖雁中药时的样子,除了公子谁都不能近身,又回忆了下公子那时的反应,简直是无原则的各种纵容。当时他完全没多想,现在再从头到尾过一遍,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怪怪的。要说好友,公子好友也有好几个,比如池天蕴池公子,王凌飞王公子,与公子相处时,可完全不是那样的。
可还没等慕卓想出个头绪来,慕长思却是点了点头,道一声:“我明白了,多谢慕管家相告。”便转身离去。她身后那一串侍女齐步伐一致,刷刷地跟着一起离开了,动作十分迅速,目不斜视,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
可是大小姐,您究竟明白了什么?在下没明白啊!求别走,求解惑!
最后他只能一边自己想得脑袋打结,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家大小姐留下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
慕长思一路往回走,一路就在沉思。
先前那位柳公子来家里拜访时,她就只是觉得此人对待哥哥的态度,有些太过殷勤。那种亲近讨好,给旁观者一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哥哥总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却与他相处十分融洽,自己也就没再多想。
哥哥今天刚回来,她跑去堵慕卓,本来是想打听明白哥哥的身体状况,却不想,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
这让她心中不由再次起疑。
照哥哥以前的说法,那位柳公子的身手怕是比他还要好上一些,江湖经验也多。两人进了地穴,一路同行,等出来时,囫囵个儿的却是身手弱些的哥哥,即使她心里总觉得自家哥哥无所不能,此时也不好太违心地去相信,那柳栖雁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太弱造成的。
只怕是,他一个人,却拼了命想要护住两个人,才终究力有不逮。
如此厚谊,当真只是好友兄弟情么?
她几乎可以断定柳栖雁对自家哥哥,存了远超好友之情的心思。那么自己的哥哥呢?他知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态度?
再联想其兄长之前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家产统统都给了她与长忆两人,她就不敢对此做出什么太过乐观的猜想。
若非完全没考虑过成婚与子嗣的问题,哥哥又岂会这么做?即便自己和长忆在哥哥心中分量十分重,合理的分法,也该是将家产一分为三,不是吗?
思及此,她一下就把整件事都圆了起来。
那柳栖雁对哥哥百般好,是因着爱慕哥哥,而哥哥,怕是也存着同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两个男人的事,她这些日子在外奔波,也不是没有听闻过,但多半是没什么好结果的。他们即便在一起,也不能缔结婚契,没有束缚;而周围的人还经常会有看不惯的指指点点。自家哥哥一向重情重义,动了心,怕就是想着一辈子了,若是将来……哥哥又该怎么办好?
心中担忧,她因着柳栖雁对自家兄长的照顾而来的感激也淡了几分。
哥哥还总是担心她们姐妹会被狼叼走,现在要被叼走的分明是哥哥自己!
越想越觉得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慕长思一抬脚就想往哥哥的院子走。可刚迈出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哥哥心中总是极有成算,自己若就这么跑去质问,会不会让哥哥为难呢?
自己与那位柳公子相处极少,之前他在家时,几乎都是跟在哥哥身边,她对这人只知表面,实在是不了解。
不如——顿时,她转头看向身后站得离自己最近四位侍女,这是那位柳公子安排来保护她的暗哨。既然是下属,应当对上司有些了解吧?她想,不如先回去仔细问问,这位柳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来考虑应对之策,更为妥当。
慕长云可不知自家大妹凭着之前的观察和慕卓几句话,就猜到了他跟柳栖雁之间的事,还在屋中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小妹的来信。
头一次出远门,丫头乐疯了,见着什么都新鲜,巴巴地就写了厚厚一摞纸寄来给自家哥哥,全是她见到的新奇人事。慕长云看着,也觉得十分欢乐。小妹这么开心,显然过得还不错,王凌飞也纵着她四处游玩,并不会像许多成了婚的男子一般,将妻子关在家里,这让他甚为满意。
而信的后面,则细数了不少他们到了任上后遇到的事,人际相处,产业置购,各种琐事也写得井井有条。如今小妹经营家业的手段也颇有模有样了,行事间很有章法,胆子也大,新置办的产业都发展得挺好。
慕长云也知道,信里写了这么许多,却必然是报喜不报忧的。但从小妹的笔触中,也看不出有什么刻意压抑的委屈愤怒伤心忧虑之类情绪,所以他也还算放心。只是长忆显然对家里还是十分思念的,从信的末尾,她特特写了一堆话叮嘱自己与长思及时回信就看得出来。
提起笔,慕长云就打算写回信,家中的情况想来长思也写了不少,他这些时日奔波在外,反而对家里了解得少了,不若就写写无殇湖的风光,湖底洞的奇异机巧,还有沿途的乡土民风吧。
妹妹显然对外界的事物颇有兴趣,小妹这么喜欢,大妹不知是不是也很想出门?
慕长云一边写,一边就开始盘算着,等将来带着自家大妹出去游遍名山大川,赏遍人文景观的事来。
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大妹还是先留在千苍更安全。横竖长思好像也没看上谁家的狼崽子,暂时不用忧虑她出嫁的问题。等事情都了结后,不如他们兄妹两个一起去探望长忆好了,一路游玩过去,看完人再绕个路回千苍,想来也是很逍遥的。
这么一作打算,慕长云心里美滋滋的,吹干信纸,便带上出了屋,往大妹院里走去,打算把长思写的信带上放一起寄去。
却不知慕长思屋里,正进行着一出三堂会审。
要说会审其实也不至于,但慕长思确实将四名暗哨留在了屋外,而后一个一个叫进来,询问她们关于她们家楼主的事。
而四位暗哨之前也得过上头的关照,要对慕长思恭恭敬敬,除了楼中机密,其余几乎是有问必答。
先问的当然是一些比较寻常的问题。例如:
“那位柳公子在楼中是何身份?”
“柳公子他可有婚约在身?可有红颜知己?可有恋慕的女子?”
“柳公子除了云曦楼,可还有什么私产?”
“你家楼主为人如何?待下属友人可好?”
“你家楼主平日里有何爱好?都是如何打发时间的?”
“你家楼主……”
一大串问题砸下来,四名女子都是冷汗直冒,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位慕小姐,是看上自家楼主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跟着慕长思,也处出了些情谊,自家楼主哪怕什么都好,但性格却是不靠谱的。全楼都知道总执事楼寻每每为了逮着楼主干活,天南海北地跑!
这么一想,她们一点都不希望慕小姐会看上自家楼主,嫁给了楼主,那得多糟心!
可是,慕家小姐又这么有手腕,家里的产业经营得样样都好,为人又宽和,若是真能嫁进他们楼里成为楼主夫人,定能把事情处理得极好,楼执事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些,说不得还能把楼主管得服服帖帖!
这么一想,她们又有一点希望慕小姐能看上自家楼主,她嫁给楼主,那简直是全楼下属们的福音!
心中纠结之下,这四名女子对答时,就常常前后矛盾。前一个问题还在把自家楼主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后一个问题就把自家楼主贬得哪哪儿都有问题,听得慕长思直皱眉。
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结果就是,等把四人全都问过了一遍,慕长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禁不住就想仰天长叹,难啊!
她一个没出阁的闺秀,哪里懂那些个情爱之事?反而越听越迷糊,越听越不明白这么个人,是怎么跟自家兄长凑到一块儿去的?只差在脑门上写上三个字:想不通!
于是,等慕长云一脚跨入院子时,见到的就是独自一人坐在亭里沉思状的妹妹。
丫头们都站得远远的,四名暗哨也各自守在院子四角。妹妹蹙着眉头托着腮,似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团,想得入神。
见状慕长云心中微微一笑,神情越发缓和,也不让旁人惊动自家妹妹,就这么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妹妹身后。
“长思在想什么?竟连哥哥来了都没发觉?”
慕长思被惊了一跳,前一刻还在替哥哥发愁,后一刻哥哥就站在背后,要不要这么惊悚?
转头对上自家兄长戏谑的双眸,顿时心中来气,学着自家哥哥之前教训小妹的语气就道:“哼哼,哥哥与那柳公子相处可好?就要给妹子找嫂子了,还不许妹子发发愁?”
慕长云闻言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里的信。
妹妹这是知道了?
不对,妹妹这是从哪儿知道的?
也不对,妹妹这是知道了什么?
还是不对!妹妹你究竟在说什么,不要这么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