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慕长云只觉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收越紧,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身边人一眼,却见对方神情专注地盯着徐立辰,再一细看可以发现,他眼中满是讥诮之色,显然是看堂下这人不顺眼到某种程度了。
据说多数人看到与自己性格相似之人,都会觉得特别讨厌。柳栖雁觉得,哪怕这人跟自己仅有一点点相似——眼光相似,也已经讨厌出天际了!
慕长云不是很明白柳栖雁为何突然暴怒,但他还是安抚地用另一手拍了对方的手背,而后满意地感觉到对方紧绷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过被心上人安抚过是一回事,对着堂下这人想找茬那就是另一回事儿,柳栖雁虽然放松了心神,确信这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却依然忍不住开口嘲讽,若是能在心上人面前将对方打击得一无是处,那便更好了:“阁下将山门之仇放在嘴上,却又为何连问都不问那茶村中三人的下落?如此前后矛盾,岂不可笑?!”
这徐立辰闻言却依然一派坦然,丝毫不见慌乱恼怒,从容应对道:“这三人将山门领向万劫不复,实乃罪人,徐某对他们憎恶尚且不及,又岂会去关心他们的安危?且他们本就是那位夫人手中弃子,必然是不会有何好下场的,徐某何必多此一问。”
哼,倒也可自圆其说。柳栖雁还是有些不爽,倒也没就此问题多做纠缠。
在慕长云看来,此人虽心思不纯,却也算是个明白人,对局势看得透彻,便问道:“徐公子可知,贵山门缘何入了那位夫人之眼?”
徐立辰闻言,表情顿了顿,似是没想到慕长云会问到这一出,思索片刻,才决定照实说:“我门四代前的门主,乃是那位夫人母亲的下属,夫人自幼于我门中长大,自然将我门中人视作可驱使的仆役。只是之后继任山门的门主们并不愿如此行事,便在夫人离开后,将此事隐下,并渐渐与那位夫人断了联络。直至十年前,在下师兄出任门主。师兄有一女,生性刁蛮,被那夫人以‘保颜丹’诱惑,便自此执迷,再不肯听劝,一意听从那夫人调遣,更是闹着徐某那极为宠女的师兄,将整个山门拖下了水。”
说罢,他也是摇头叹息,字里行间颇有痛恨之意。
慕长云听闻后,低头沉思。
照此言来看,自己此前的推断倒是正确的,这些拥有屏风的势力,俱曾是那琨虞公主安插在云国的下属。
可惜他说了这么多,重点却一字未提,柳栖雁看着他装模作样地叹气,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说了一堆全是废话,于是在心上人开口前便抢先问道:“口说无凭,若说贵门曾为那琨虞公主下属,可有何凭证?”
徐立辰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慕长云似乎并无阻止柳栖雁所言的意思,才斟酌着开口道:“那位夫人做事十分谨慎,山门中早先曾保存过琨虞公主留下的一座蓝翎石屏风摆件,但在师兄再次投入夫人麾下后,便将之收走了。”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慕长云对此并未太感失望。
还打算再开口问些什么,却被柳栖雁阻止了。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长云还是早些休息吧,若再熬夜下去,恐赶路时精神不济。”
想想也对,一说到休息,慕长云刚攒起来的一点儿精神头瞬间跑了个没影,颇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让柳栖雁做主处理剩下的事,便摇摇晃晃地回主屋里去了。
临走不忘加了一句:“你也早些回来歇着。”让柳栖雁瞬间露出一个明亮温暖的笑容,把慕长云几乎看呆了。恍恍惚惚地往前走了一段路,才醒过神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色迷心窍,可偏偏那笑颜却如同在脑海里扎了根一般,挥之不去。
徐立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特地跑来所为的目标就这么离去了,临走前还当着自己的面跟别人秀了把恩爱,顿时面色不大好。
正待出声挽留,却被那姓柳的一个眼神钉在了当场,浑身冰凉。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个跟在慕公子身边,原以为只有一张脸的家伙,远不是那么简单的角色!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在此之前,他竟将一身气势收敛至此,让自己毫无察觉!
而那位夫人也从未说起过此人,莫非,同样是不知么?
徐立辰原本确实可以远走高飞,即便之前做下的各种布置俱遭破坏,但只要他不去管别人死活,凭着自己一身本事,想要隐姓埋名逍遥世间并不是难事。可偏偏在他打算彻底放弃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让他见着了慕长云。
他知道自己素来偏好男子,而第一眼见到这位让夫人咬牙切齿的慕公子时,他就有些移不开眼。这人只是站在船头,迎风远望,他便看呆到差点忘记握住手中的长篙。
平日里,他所见的武林人士大多直率凶狠,要不就是算计颇多,而慕长云身上却流转着的,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淡然宽和的气质。即使佩着剑,也依然不似江湖人。
就他所知,在夫人与苍先生的安排下,慕家经历了许多危机,若换做自己,恐怕早就恨得满心仇怨了!可为何这人明明也身在局中,却依然这般风轻云淡?
他有些不能理解对方这种凡事皆可放开的胸怀,却莫名的被吸引,于是他趁着山门被灭的机会,制造了这一出忍辱负重,投奔求援的戏码。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演得再深情并茂,也换不来慕长云多看一眼。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慕长云身边还有这个姓柳的!
若说之前他并没把这人当回事,那现在,只是对方一个眼神,他就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再不敢有半点旁的心思了。
此时的柳栖雁送走了心上人,转身懒懒地坐回堂上正位,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冲着徐立辰露出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阁下还有何要交代的,不妨,一并说了吧。”
……
第二日,赵小四来拍门喊起,慕长云勉强醒来,觉得脑子有点晕,随意动了动腿,顿时脸就红了。
亵裤里有点,咳咳,那啥,最好能立刻换洗一番。
偏偏那张搅得他半宿都在发梦的脸,正近在咫尺,睡得人事不知,神情就如同稚子般纯洁无瑕。可这人的手臂却完全不似表情那般无害,正紧紧揽着他的腰,让他根本无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坐起身。
顿觉,慕长云只觉心中憋了口气,想抬脚把人踹开,但又深怕这人醒了发现自己身下的异样。
若被发现了,该有多丢脸?!
可怕什么来什么。
外面赵小四还在拍门,柳栖雁眉头皱了皱,似是不堪其扰,紧闭的眼皮下,双目也开始转动,眼看着就要醒了。慕长云心中一急,蜷了蜷身子,直接闭眼装睡。
哪知闭上了眼,身上感觉却越发鲜明。耳中只听柳栖雁似是将醒未醒地咕哝了什么,腰上的手臂却是使了些力气,把自己向他身上拢了拢,而后这人竟突然一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对方的皮肤上的温度仿佛能将他灼伤,这让他几乎要惊跳起来。
“长云……”柳栖雁哑着嗓子撒娇般地唤了声,又在爱人身上蹭了蹭,还想睡,不想起。转而又发觉身下这人似乎有些紧绷,疑惑地睁开眼,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轻声道,“醒了么?”
见人没反应,他有些奇怪地坐起身仔细看了看身下人,双目紧闭,眉头轻皱,似是睡着的样子,可他眼尾处染着一层旖旎的薄红,却将人真实的状态给出卖了。
顿时,他有些明了又有些惊喜地笑开了:“长云,快醒醒,莫要装睡了,男子这般反应实为常事,何必害羞?”
慕长云听着他沙哑又满满都是笑意的嗓音,简直要恼羞成怒了,他也知道男子这般反应是常事,但做了两辈子老处男,当着人的面儿,这还是第一次!
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对方柔和而盈满神情的双眼,并无半分促狭,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禁呆了呆。
心底却如同被挠了挠,大清早的笑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直到柳栖雁起身穿衣,慕长云才迟缓地坐起了身,一时没想好该如何行动。恰在此时,柳栖雁递来一条干净的亵裤,倒是记得给爱人留面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长云傻住了片刻,最后也索性豁出去了,两辈子老处男,有些火气怎么了!
于是,等几人在外集合准备出发时,慕思归总觉得自家大侄子周身的气势有点儿吓人,阴风惨惨的。这让本想躲开池天蕴唠叨攻击,跑来与侄子蹭马车的他,最终还是选择跨上自家老爹所在的马车。
车里慕玄霄一脸肃然,挑着窗帘看着车外自家侄孙与那位柳少侠相处的情形,半分都没理会这个儿子。
这让慕思归心中松口气的同时,有些好奇。
“爹在看什么?”
“云儿与那位柳公子的相处,你可有察觉半分不对?”
“啊?什么不对?”慕思归对此一脸茫然。
慕玄霄忍不住给自己这蠢儿子送了个白眼,之后便不再理他,径自闭目养神,徒留下慕思归一人坐在那里冥思苦想。
到底有什么不对?老爹你别说话留一半啊!
慕长云并不清楚自家叔祖的想法。与柳栖雁一同上了马车后,晃晃悠悠,忍不住有些犯懒,昏昏欲睡中,被人直接扶靠在对方身上,他便也懒得挣开了。
这柳肉垫子,暖暖的,怪舒服的。
“昨夜那人可还交代了什么?”
说起这事,柳栖雁手上没停,继续自己暗戳戳的吃豆腐大业,口中却无比正经地说道:“其他倒没什么有用的,就一条,他交代曾无意中发现行止山庄内的一条密道。”
“哦?”
“这人心眼多得很,他师兄前往行止山庄拜见那位夫人时,他曾仗着易容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过。据说那密道通往山庄最深处,丁王星特地为他夫人修建的一处秘密院落中。”想起昨夜里,这姓徐的心不甘情不愿却被逼得不得不老实交代的模样,柳栖雁就觉得心情颇好。
“也即是说,那些落入她手的屏风,极有可能藏在那处?”
“他没亲眼见过,只是猜测。”柳栖雁耸耸肩,并不抱太多希望。
慕长云倒是有几分兴趣:“有个方向,总好过漫无目的。他可有说详细的进入方法?到时你我可前去一探。”
“已俱在我脑中。”柳栖雁唇角微勾起,给了爱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
随后,这笑容便在慕长云意味深长的一声:“哦——,过目不忘嘛!真是太好了。”中,僵在了脸上。
一座屏风里的线画,就折腾得他□□,而若是能找着,行止山庄里至少还有好几座,然后邱范两家各有一座……
他现在跟自家长云改口,说其实他什么都没记住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