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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大司马桓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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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桓温(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儿越来越冷,一呵气眼见着缭缭白雾,院子里仆从来往俱是揣着袖子。

屋子四角铜炉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热气烘的整个屋子暖暖的,绿萼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登时舒服的喟叹一声,在帘后站了一会儿抖去身上的寒气这才近前。

见她进来,顾棉抬头问道“可是弄好了?”

绿萼点头,犹豫道“公主,今儿天这么冷,外头都结了霜了,就不去了吧?”

虽是这么说但她也知道自家主子决定了的事轻易改变不了,遂乖巧上前伺候顾棉换衣梳妆。

主仆俩人临到屋门口,章嬷嬷从外头进来,见这样子就知道她们公主又要去军营中了,她皱眉道“公主稍等。”说着快步进了里屋,没一会儿手上捧着件大红滚银边披风并着个小手炉过来,把手炉塞进顾棉手里又为她理了理衣袖,把披风交给绿萼叮嘱道“仔细着伺候,别让公主受了凉。”

绿萼自是连连点头,一叠声儿的保证,章嬷嬷这才放行。

主仆二人坐马车约莫半个时辰在城郊停下。

马车刚停下,军营外头站岗的兵就上前牵了马把马车赶到了后方马厩旁,顾棉一路过去将士们皆停下拱手“长公主!”

面上带着真心的尊敬和感激。

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前些日子金城外的几个村庄里遭了流匪,金城驻军前去剿匪谁知那流匪原来是后赵边军所扮,一场恶战双方各有损伤,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棉正巧在,就跟着桓温去看了看。

这滴水成冰的冬日里打仗本就不易,更别说对上后赵那些个凶悍的骑兵,顾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地的伤兵,帐篷不够,伤比较轻的兵将就只能在帐篷外搭个棚子勉强待着,营里人手不够,军医忙得大冬天的出了满头的汗,顾棉当即就挽起袖子做了帮手。

那军医叫赵恒,本来以为这公主就是为了在太守面前装个贤惠仁心,谁知道几下下来他才发现这位公主竟然是一位杏林好手,使得一手好针法,就连他觉得颇为棘手的一些伤处她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熟练,后面竟然让他这个正统的军医都甘心给她打下手。

于是没几天,营中将士口里心里都真心敬佩起这位长公主,不说别的,就说这公主大冷天的愿意跑来为他们治伤看病,不嫌脏不嫌累的,那就是他们心里最好的公主!

军营里的人表达感激和敬重没别的方式,就是每每见了顾棉都会停下来声音嘹亮的喊一句“长公主”。

桓温正在营里跟几位将领商量回击的策略,就听得外头一声声的“长公主”,他抬头看去,那人已然掀帘进来。

她身披大红披风,头发简单挽了髻,不施粉黛不戴环佩却令营中数位将领齐齐起身。

进了营帐,顾棉呼出一口热气,解了披风递给身后的绿萼,露出里面的黛色襦裙,桓温着眼看去,眉头微蹙。

他这个公主妻往日里穿得都是些素色衣裳,尤其偏爱杏色和月牙色,这些天却是日日着黛青墨蓝。昨日他与她一同乘车回府,她身上的血腥味儿浓重,他定睛去看才发现她一身衣裙竟有不少地方被血染了,偏偏她还泰然自若,一副不自知的样子。

桓温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对顾棉越来越关注。

顾棉从绿萼手中接过一红漆食盒放在帐中一小木桌上“本宫从府里带了些热汤,天儿冷,各位趁热喝,不多,一人只一碗。”

说完她把绿萼留下为他们盛汤,自个儿转身出了营帐往后方的伤病处去了,如果说刚开始她是为了博得桓温的好感才主动去治疗那些将士,现在确是纯粹的想要让他们无病无痛。

正是有这些男儿镇守家国她才能安然做自己的长公主。

绿萼为他们盛好汤,避嫌出了营帐。

营中众人又争论了几句才草草结束话题,端起碗一饮而尽,一个个都露出满足的神情,其中大大咧咧的一人扯着嗓子道“这汤真好喝!比那些大酒楼里做的都不差哩!”

边上有人应和“是啊,大人府中的厨子这炖汤的手艺真不错!”

众人纷纷点头,桓温摩挲着手边的碗眸子深深。

这汤他不是第一次喝,前些日子也喝过一次,是他的公主妻一时兴起下厨的成果。

***

后方的营帐中,伤病士兵躺了一地,最里面的一处,一个面容黝黑的士兵袒着胸膛,他身侧,顾棉手持银针细眉紧蹙半晌落针,那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口黑血。

赵恒站在顾棉身后激动道“淤血出来了!出来了!”

顾棉点头,抬袖擦去额角的汗伸手正准备拔针被赵恒拦住“等等!等等!我再看看,一会我拔!”

顾棉无奈,细细叮嘱了那士兵几句这才起身去看下一人。

这些日子她医治这些人用的医术尽是【医者手札】中记载的,这本手札融汇了中华千年的医术精华,自然有些手段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或是已经失传的,赵恒这几日见到她就跟狗见到了肉骨头似的,恨不得扑上来让她把所有的医书尽数传给他。

是以金城驻军众人总能见到他们往日脾气又臭又硬的军医赵恒这几日就跟吃错了药似的,跟在长公主身后当小跟班,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把长公主带回家供着。

身后赵恒念念有词研究着她方才落针的位置和力道,顾棉摇头一笑对着面前的伤兵道“解开绷带让我看看伤口。”

这个伤兵是被箭射中了胸口,就在心口上一寸,当初被送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赵恒都断定救不活了,偏偏让顾棉给拉了回来。

胡泉脸一红,支吾了半天还是伸手打开衣衫解了绷带,顾棉低头仔细看了看,伸手在伤口附近轻轻按了按,点头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养些时日就能痊愈了。”

抬头见胡泉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起了戏弄的心思挑眉道“你当初胸口插着箭送到我跟前的时候衣裳都是我解的,如今还害羞?”

胡泉脸更红了,他是整个营中年龄最小的,今年过了年才堪堪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遇上顾棉这么一个姿容人品皆是上佳的女子,很难不生出好感来,更何况顾棉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只不过顾棉身份尊贵不是他能企及的,又已经嫁了人他这才狠狠压住了心里的想法。

桓温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的公主妻敛裙蹲在地上对着一个袒胸露腹的年轻士兵笑,那年轻士兵一张清秀的脸从耳根红到脖子,一双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她。

桓温不知道为何心里生出怒意,大步上前把顾棉从地上拉起来。

‘调戏’了一个小正太顾棉心情正好,猛不丁被人拽起来,她蹙眉扭头看去,见到是桓温压下心里的不虞问道“驸马何事?”

桓温擒住顾棉胳膊的手僵了僵,若无其事道“无事,”他顿了顿,终于找到一个借口“绿萼似乎不见了。”

说完他呼出一口气,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胡泉,皱眉,心道这么一个白面小子是怎么进了军营的?打起仗来能好使吗?!

绿萼不见了?顾棉抬眼看了看桓温,迟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跟赵恒打了声招呼,跟着桓温出去。

顾棉先去了她吩咐绿萼待的营帐,绿萼正坐在里面做绣活,见顾棉进来连忙行礼。

这人不是在这里吗?顾棉回身看身后的桓温,却见他一脸坦然,她皱眉问道“绿萼你方才去哪里了?”

绿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辜道“公主,奴婢听从您的吩咐一直在帐中未曾随意走动啊!”看着顾棉和桓温俱是一脸严肃,她噗通一声跪下“公主,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分虚假!”

顾棉忍住心里的疑问扶起绿萼,安抚道“本宫相信你,起来吧。”

绿萼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奇问道“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棉摇头,叮嘱她安心待在帐中。

出了营帐待走得远了些,顾棉才停下问桓温“驸马为何要骗本宫?”真是莫名其妙。

桓温仍是一脸坦然“方才确有一小兵来帐中通报绿萼不见了,公主若不信臣可以找出他当面对质。”

“不用了,本宫相信驸马便是。”顾棉哪有那时间去等他找人对质,后面还那么多伤病等着她呢!

绿萼的话顾棉是绝对信的,她打小入宫就跟在司马兴男身边,性子有些活泼从来藏不住事,再说她也没什么要骗她的必要。

至于桓温,呵呵!谁知道他发什么疯。

顾棉提步往伤病处走去,桓温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抬手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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