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王希音原本见了这许多孔武大汉心有惴惴, 但知道王德普也在, 便安定许多, 甚至还有些好奇地去看那些护卫。
长公主的护卫她是见过的,与宫禁中常见的肖似, 都是黑色镶红边的皂绸深衣, 初时看着气派但身量上与这些侍卫大为不同。这些人穿得是粗布麻履可就是这么直白得一站顿时叫人有种坚不可摧的感觉。王希音对军士、武艺了解不多, 却还是觉得他们更胜一筹。
“哥!”王希音正想着,秦书宁已经朗声招呼起来:“你今天怎的有空过来?”
她忍不住投目而望,就在古松根旁竹席软垫上盘腿而坐的两个少年人,那穿深紫色织锦缎窄袖长袍的,闻声抬头见着她眼中微露笑意的正是王德普, 而他对面披着玄青色遍地金鹤氅于软垫上闲坐, 听到叫唤目露无奈与宠溺的却是个生面孔, 那人深目温润, 满是和色地看着秦书宁道:“没个规矩, 见着我有客来竟也敢闯。”他声音粗厉低哑, 说话时刻意压着嗓音,鲜见是在变声。
这情形在王德普身上也有, 尤其是近些年王德普轻易不吐字, 说话也格外低沉,王希音倒不觉什么稀奇。
秦书宁却不理他,径自拉了王希音上前:“我也有客人呢, 我们正在游览后山, 恰巧遇上你们, 哪里算得硬闯。”
秦书臻拧了眉头,因着王希音衣着简洁,又一直站在秦书宁身后,他竟是未曾注意到还有位官家小姐,顿时冷了腔调:“既是待客怎的不去庭院,到这儿胡闹什么。”他却是以为妹妹在作弄人,故意将小姐带到生人多的地方好叫那些心思不正又格外拘礼的娇客知难而退。
此时却是王德普笑着拦道:“无妨,舍妹虽说不常出门,却也不是那无胆的小女子。”他招手叫王希音过来:“快给秦少爷赔礼,上门作客扮成这副模样没得叫人笑话。”
王希音连忙红着脸颊行礼:“……因着听说我二哥也在,这才怂恿了秦小姐与我一同过来,打扰了秦少爷雅兴是我不对。”
秦书臻只得起身回礼:“方才未能认出小姐,是某疏漏,也请小姐勿怪。”
这二人一个落落大方一个温和有礼,身量有差却也格外和谐,落得旁人眼里有了几分深意。而那个旁人自然不包括秦书宁,她大小姐挥手道:“你们礼来礼去好生烦人,王二公子,听闻你机敏聪慧,我皇舅舅也是夸赞过的。想必你已经认出我了罢?”
见秦书宁这般,王德普自然也没有行礼的意思,但到底还是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是,秦小姐为人爽快,我也是早有所闻。”
秦书宁扬起下巴,将手中剑穗递出:“旁人都说你骑射技艺极强,有没有兴趣跟我赛一把?”
“书宁!”秦书臻低着嗓音叫了一声,再不管妹妹的闺名适不适合叫外人知晓:“休要无礼!”这丢身上玩意儿下战书的行径也是秦书宁在北疆沾染的习气,拿到京城只会叫人觉得她粗俗。
王德普看了眼那摇摇晃晃的剑穗,脸上笑容未变,袖了手却是不接地道:“鄙人技艺粗陋,只堪在猎场耍几把花枪算不得什么。我瞧着你们像是从山下徒步过来,怕是走了不少路,不如先饮些茶水,去去燥意。”
秦书宁皱了眉头,还想出言再激却是被秦书臻挡下:“过来喝茶。”秦书宁瘪瘪嘴,金刀大马地跪坐在席子上,秦书臻看着自家妹妹形如男儿的坐姿,又看了眼对面把狗递给丫鬟,敛容正坐的王家三小姐,暗自头疼,但还是对着王德普抱拳道:“舍妹叫家父惯坏了,少了些规矩,二公子莫怪。”
王德普却还是笑着将小厮端上的新茶递给王希音,道:“随性自然很是难能可贵,我倒觉得我这个妹妹规矩太多了些,要是秦小姐愿意带她散散性子也是好的。”
王希音接过茶盏,闻言撑圆了一双杏眼忍不住叫道:“二哥!”很是不依的样子。
秦书宁听了笑道:“我也觉得静姐儿拘谨了些,如今有了二公子这话,我可就要好好带她了。”
“那就多谢秦小姐了。”王德普才不管身边王希音怎么借着衣袍拉自己袖子,痛快应承下来。
四个人闲话一番,也不过就是秦书臻和王德普在说,秦书宁偶尔会横插几句,倒是王希音一直在旁边听着,那三人聊的是北疆,间或还有些粗浅的朝政,她却是不好插嘴,只能不停地递杯续茶好叫他们说个痛快。
最后说着说着连时辰都忘了,好在这是别院没有长辈,秦书臻留了王家兄妹午饭。秦书宁不愿意回院子去吃,折腾下人就在巨石旁支炉子烤肉,再叫人炖了羊骨汤另要了几盘小菜来吃。这地方处在半山腰,景色是不错,却可怜下人传个菜跑得气喘吁吁,好在那些护卫体力充足,接连跑了几遭也就是气没喘匀,若是别家小厮怕是要跑个半死。
然而秦书宁还是不满意,拿筷子尖捻了两片薄如蝉翼的白肉还要说:“哥,你的护卫要多训训了,这么几步路还跑出粗气实在不该。”
秦书臻满脸的无奈:“食不言,没见王三小姐是怎么用膳的么?”
王希音正在分汤,因着多说了些话,却也不再拘谨,将羊骨汤递给秦书宁道:“这也是书宁不与我外道,秦公子多虑了。”
王德普点头:“席上的规矩该守的时候自是要守,如今不过是闲人小坐,哪需要这般死板。”
还不等秦书臻说话,秦书宁也抱了屈:“瞧瞧,王二公子这才是当兄长的模样,秦大公子可要好好学着点。”
秦书臻只得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一逗留,王德普兄妹到了傍晚才告辞,由于已经去了信到平阳公府,知道王希音与王德普在一起,府上并没有派人来接。王德普没有骑马,将妹妹扶上马车,自己一掀门帘也跟了进去。
他脸上再不是先前闲适玩笑的模样:“怎么与秦家小姐在一处?”却是来问讯的。
王希音道:“之前长公主花会上见过,约好了一起爬山的,就一同来了。”她眨眨眼,很是困惑:“有什么不对么?”自己交友,王德普向来不会出言相问的。
“我瞧她行事与一般女子迥异,不按常理出牌怕你吃亏。”对着他一个男子都敢挑衅,遇上静姐儿这样好性的不定会想出什么歪招欺负。就如今天,百丈的山一路攀行,连个侍从婢女都不带,渴了累了就只能忍着,也是秦书宁这般野玩惯了的人能忍受,静姐儿平日哪里受过这种磋磨。更别说见了秦书臻的亲卫,那秦书宁完全不顾身边有娇客就要硬闯,得亏今日秦书臻的客人是他,若不然还是静姐儿委屈,他可不信秦书宁会在乎秦书臻身边是否有不方便见的外男。
见妹妹一双大眼直直盯着自己,王德普肚子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他嘴上说着不重规矩,其实骨子里对这些极为看重,但那些话都不好对静姐儿说,好似自己在说静姐儿新识朋友的坏话:“我不过白说几句,你自己掂量着行事罢。”
“知道二哥对我好。”王希音忙说,却再不想多说秦书宁,反而问:“二哥怎么遇上的秦公子?”
王德普看了她一眼,闲闲将背靠在马车壁上,捻了腕子上的菩提道:“这有什么稀奇,若说起来他们还与我是姨表亲,知道秦家兄妹回来,厮见一番是应当的,总不好叫亲戚疏远。”
这却是实话,但也不是完全的实话,王德普看着王希音白嫩的小脸仍旧懵懵懂懂心下叹息。安乐长公主一早就叫他去拜见秦家大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十分清楚。只是秦家再好,把女儿教养成这般模样也是叫人无福消受。王德普虽然也练武,但更重的还是文士,是以对秦书宁格外看不上眼。
马车上兄妹两个在说秦家,那秦家的兄妹自然也在说他们。
秦书宁看着解了大氅,着七彩织锦程子衣的兄长,突然叹息一声:“之前你就该脱了这件,好叫静姐儿看了挪不开眼。”
秦书臻好笑道:“说什么怪话,难不成你看那王德普看直了眼,觉得我被比下去了?”
“他?”秦书宁哈地一声嘲笑:“文弱书生还恁的没有胆气,真不知道皇舅舅瞧上他哪里,竟还给了他四品实职。叫我说,哥你去当丞相也使得。”
秦书臻皱了眉:“真是越发放肆了,连皇舅舅也敢混说。”之前在北疆不曾约束秦书宁,如今到了京城处处是眼线的地方,她再这般口无遮拦可是要给家里招祸的。
秦书宁吐吐舌头:“我知道分寸,这不是跟哥哥你说话么,到外面我可不乱嚼舌头。”她跳脱地扒住秦书臻胳膊,小狗讨骨头一样眼放精光地问:“今天见了真人,觉得静姐儿如何,你老妹儿我的眼光不错罢?”
秦书臻刮刮她的鼻头;“是,我们秦大小姐的眼光最是毒辣,瞧上的人哪有错的。”
“啧,我跟你说正经呢。”秦书宁不满道:“虽然阿娘觉得静姐儿家室不衬,但我觉得咱们家也差不多是顶了天儿的,再要好家室怕是要哥哥尚主才行。倒不如在身边看看,更何况家室好的为人大多娇纵,真成了那水豆腐一样的人而碰着都怕碎的,咱家也不敢要啊!”
“家室好的为人大多娇纵,这话说的极是。”秦书臻大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