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然而还没等到杨老先生的消息, 朱家那边就来了帖子, 招呼三太太和王希音过去小坐。
“小表姨定亲了?”王希音凑在三太太身边看帖子, 直把眼睛看愣:“怎的这般快!”
三太太却没觉得:“早就相看着,该是定下的时候了。人家也不错, 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儿子, 今年中了进士, 如今被选入翰林院,可谓前途似锦,很是难得。”
“国子监祭酒……”王希音转着眼珠,算道:“四品官阶,一年也就一百多两银子, 小表姨一季的衣裳就差不多啦, 这也算好人家?”
三太太不期女儿会说出这等话, 连忙肃了面孔:“哪里学来的怪话, 看人家先去瞧人家年俸几何, 叫人听见还当你多贪这些俗物。”
王希音缩了脖子, 眼巴巴地看着三太太。
三太太瞪过她才又道:“方大人品性端正,小方大人也是学业有成, 方家家人丁兴旺、家世清白, 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你怎的就钻到那钱眼儿里去。用你的话说淮南倒卖私盐的家里各个腰缠万贯,岂不是一等一的好人家了?”
“我想差了, ”王希音赶紧认错, 她这几日那一腔扑在薪俸上的热火被三太太浇了个透心凉:“可是娘, 您也说过量亲讲究门当户对,表舅姥爷是二品尚书,又宠小表姨,这方家听着很是……有清正之风,小表姨嫁过去能适应么?”
三太太这才觉得之前敲打女儿别在亲事上昏头的话把女儿敲打歪了,缓了口气道:“女子嫁人好比重投一胎,初时总是不适应的,但要过一辈子哪里还能强拧着不知变通。我说的门当户对可不是比着来,什么二品对二品,三品对三品的,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女子结亲要看什么?”
“我记得,品性、家底和前程!”王希音道。
“那你看,方大人的品性朝野皆知,若是不好,今上也不会给他教书育人的活计,小方大人如今在翰林院点卯,可不是便宜一个进士都能被选入翰林院的,这在以后会是他升迁的资历。喏,品性、前程都是极好的,便是家底薄一些又如何?勿说朱家与宁国侯府是姻亲,便没有这层关系,以你表舅姥爷的能力也不会叫女儿过苦日子。”三太太说得有些苦口婆心:“十个手指还有长短,挑选人家又哪有四角俱全的好事,便是有轻易也轮不到一般人家身上。”
听着隔间内王希音闷闷应是的声音,陈嬷嬷在外间默默叹了口气,三太太是好心,但这般教导,也难怪静姐儿到现在对情|事无知,这却是叫她越过了风花雪月直接去看柴米油盐了。
想必,这也是三太太经历所致。
不一会儿,因着开春先生开堂,王希音带着夏椿几个进学去,三太太叫了陈嬷嬷进来。
陈嬷嬷倒也直言不讳,承认是她教了王希音官员俸禄的事情:“……奴婢自作主张,考虑不周,还请太太责罚。”
三太太揉揉额角,苦笑道:“嬷嬷是个聪明人,我对您一向放心。您教静姐儿这些倒不能说不对,只是静姐儿性子直,偶尔还爱去钻那牛角尖,我也是怕她想偏了。”她招呼陈嬷嬷坐下:“您是好心,我也明白您的意思,日后会让静姐儿也看看账本,知道点俗务。”
陈嬷嬷没接这话茬,她是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又一向直白,当即道:“太太相中了卫国公秦家?”
三太太一惊:“您怎么……”又惊疑不定地去看同样瞪大眼的元嬷嬷。
陈嬷嬷自嘲笑笑:“不是旁人说的,是奴婢自个儿猜的,这想法从固原长公主来请帖的时候就有了。”她温和地看着三太太依旧没有平缓下去的眉毛:“况且以静姐儿的身份,即便不是秦家也会是别的勋贵。您刚才说方祭酒千般好,到了静姐儿这怕是一个也通不过。”
听陈嬷嬷说的肯定,三太太也只得调整好表情,叹气:“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要为她做好打算。只是实话与嬷嬷说,长公主那边意思不大,但好在殿下没有一口回绝。”
陈嬷嬷垂眼抚着袖口的素银绞花镯子,她不信佛只信自己,是以佛家的物件很少沾身:“太太在这方面,有没有问过姐儿的意思,毕竟这是她的亲事……”
她话没说完,抬头就看到三太太和元嬷嬷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又是自嘲一笑:“奴婢失言了。”
“您确实是。”三太太在陈嬷嬷面前难得强硬道:“婚姻自古以来就是女子的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是静姐儿乖巧懂事,我也不会这般早教导她结亲的诸多事宜,而问她心仪哪家更是绝无可能。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花好月圆的,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跟她说这些,没得叫她起些不该起的心思,以后过什么日子都会叫苦。”
说罢,三太太沉了声音:“我希望,陈嬷嬷懂得分寸,不会再在静姐儿身边多嘴。”不然这样的嬷嬷,拼着跟婆婆起过结,她也要把人从静姐儿身边换掉。
陈嬷嬷叹息一声,跪下对三太太行了大礼:“奴婢知错了,再不会妄言。”
待陈嬷嬷走后,三太太皱眉道:“真是一个二个不叫我省心。”原当这陈嬷嬷是个千般好的,怎么在男女大事上如此糊涂!
“太太不必忧心,老奴这些日子多盯着点儿紫簪楼,绝不叫这婆子带歪姐儿。”元嬷嬷道。
三太太点头又摇头:“多注意些就好,盯太紧反倒叫人不快,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给的,又在宫里伺候过贵人,既然我已经警告了她,这点分寸相信她还是有的。”
想了想三太太又叹气道:“越是到这种时候,事情就都过来了。前儿个薛家又拒了老夫人一次,让老夫人差点犯了心绞痛,我瞧着再来一次那边该要拿元娘的事来拿捏了,跟咱们家拉扯了这般久,怕是就等着这一回呢,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对静姐儿的事上心这么早。”她最近事情多,总压在心上十分憋闷,忍不住就絮叨了起来:“上回老爷过来闲话的那句你可听到,静姐儿去侯府别院时,那薛小爷还想对老爷行晚辈礼,就算年岁有差,可无亲无故的他来行什么礼!平日也没见薛家是知礼的,每次想到这,我就烦。”
元嬷嬷瞧她脸色苍白,心疼得不行,三太太这些日子确实劳累得狠了,王家不安生,梁家也不落停,虽说是二房出了事,但朱氏为人祖母的为此也是着急上火,甚至还叫三太太去四野八乡替梁荔相看人家,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太太还是歇一歇罢,给朱家的礼单明日再列也使得。”
三太太点点头,扶着元嬷嬷的手去了里间:“……最近事多,我也确实乏得厉害。”
***
朱安安的生辰在三月下旬,三太太被邀作正宾为她加笄,王希音也跟着去凑热闹。
因着这一天事忙,直到礼成,王希音才能在着大袖礼服的朱安安面前道贺:“小表姨双喜临门呀!”
朱安安扑哧一乐:“巧嘴。”叫身边丫鬟给了她一个红封:“喏,长者赐不可辞。”
这可是实打实的长辈,王希音收红包收得问心无愧,她看朱安安面若桃花,一双眼睛潋滟生辉,再没有之前愁云满布的模样,忍不住道:“小表姨如今可是不愁了,看来我们表姨夫还能有安心定神的功效。”
“哎呀!”朱安安双颊飞红,咬了唇角:“没大没小的,连长辈也敢胡乱编排起来了!”她瞧王希音笑得没心没肺,白她一眼:“等着罢,再过三年就轮到你啦!”
王希音才不怕她,更是道:“说得对,到时候还请小表姨给我作正宾呀!”正宾一向是请有贤德、姻亲美满的女性长辈,就如王三太太父母、公婆俱在,且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才被朱家请来给朱安安插簪。王希音这话一出,可不是就在暗示朱安安三年后也有儿有女了么。
“坏死你了!”朱安安这回可不再装什么长辈、大人的模样,跳起来掐把王希音:“不知跟哪个学的油嘴滑舌,什么话也敢说了!”
王希音笑嘻嘻的却不说话。
朱安安不肯饶过她:“前儿个宝琳还说起你,最近你不去梁家也不到别处,轻易在京城瞧不着人了,可是交了密友再不愿理会我们?”之前在梁家别院,郑宝琳和朱安安聊起来兴趣相投,后来也没断了联系,一来二去竟是比旁人还要亲近。
“那倒不是。”王希音摇头:“我梁家二表姐的事,你当日也是看着的,现在侯府为了她急得跟什么似的,我哪里还敢再去添乱。更何况,我娘最近看我看得也很紧呢。”
梁荔的事情闹得不小,之后被退亲也不知道从哪家传了出来,更是吵得沸沸扬扬,如今各家对女儿也严加看管了,若非如此,朱安安的亲事也不会定得这般突然。想着,朱安安就叹息一声:“我虽与梁二小姐不熟,却也觉得她在这里头受了委屈,可这世道如此,咱们又能怎样呢……”
把朱安安说得心情郁闷,王希音哪还敢多说,借着旁人来道贺,她连忙溜了出去。
三太太作为正宾自是受到朱家礼待,瞧着似乎要很晚才回平阳公府,王希音见朱安安现在无暇他顾,宾客里也没她能说得上话的,便借机到三太太旁边耳语,想提前回去。
三太太也不知是杂声太多没听清还是没多想,竟然点了头叫王希音先走。还不待王希音细问就有别的人来跟三太太攀谈,王希音寻思片刻便去叫车夫备车,然而刚出朱家胡同没过两个街口,马车就叫人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