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豚哥儿的一封信总算是叫王希音在冬日的严寒里体味到了一丝暖意。
但也给她新添了烦恼, 一封信有去无回算怎么回事。豚哥儿做她弟弟的, 都能千辛万苦把信送到, 难道她这个姐姐还要不如他么?
这般想着,王希音频频到三房那里去, 可三太太带着池哥儿并不轻省, 没什么心思去听女儿的烦恼, 更何况冬季往凉州去的节礼早就走了,王希音就是想问也找不到由头。正急得她抓耳挠腮的时候,看见淳哥儿一个人在厢房练字。
这些日子王希音倒是很少见淳哥儿,当然不是她对淳哥儿不关心了,而是王敬中举之后除了在外四处疯跑, 一有闲暇就会拎着淳哥儿说教, 偶尔也会带淳哥儿外出见识一番, 很有当爹的模样。对于这种情况, 王希音又怎么会打扰亲爹教养亲弟弟, 是以今天见了淳哥儿安安生生在书桌前习字, 王希音敏感地觉出不对来。
“阿姐!”见了王希音,淳哥儿连忙起身行礼。
“淳哥儿在习字么?”王希音过去看了淳哥儿刚抄的文章, 看样子王敬教得很好, 淳哥儿的字虽说还十分板正,但已经比去年小了好多,笔画端正, 排列也很整齐, 王希音看着一脸惊喜:“想不到几月时间, 淳哥儿的字又好看了!”说罢她心里有些别扭,淳哥儿才八岁,字迹已经十分工整好看,可十岁的豚哥儿却还在凉州混玩,连“瘦”字都忘了怎么写。
淳哥儿听了姐姐的夸赞微微低头,脸上并没有多少欣喜。
王希音低头看他:“怎么啦,被姐姐夸奖也不高兴么?”
淳哥儿却难得闹脾气似的扭过头:“阿姐从来都是夸我,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一点一点地揪着袖子边。
王希音噎住,回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她总怕淳哥儿被人说书呆子不聪明说的失去信心,老想着从自己这边补救过去,可这么一来叫人听到耳朵里确实不够信服。
她放下字,不在这上面多言:“今天怎么没去外院,自己在屋子里练字?”以淳哥儿的年纪已经可以多读一些经史之作了,实在不用将大把时间拿来练字。三太太前几天还说过一嘴,年后想让淳哥儿进国子监读书,以前叫淳哥儿去还多少要费些周折,如今多了朱安安这么一条路倒是更容易些:“我记得父亲最近不是让你看史书么,你现在看的是哪个朝代?”
淳哥儿嘴巴抿成一条线,半晌才道:“史记头一卷刚读完。”说罢他看了王希音一眼:“阿姐,我已经大了,你不要再像以前那般考校我。”
王希音确有考校之意,正在脑筋里找问题,闻言不禁讪讪道:“看来我们淳哥儿果真大了,都不愿意被阿姐提问呢。”她有些失落,但也知道随着淳哥儿长大,只有王敬这般经过科考的人才能给他最恰当的指点。她问的那些真的是小儿玩意。
淳哥儿本不想说话,抬眼看姐姐的目光有些受伤,他到底是个心善的孩子,顿了顿才道:“我已经长大了,阿姐不要再拿我当刚开蒙的小孩。”
王希音赶紧笑笑:“好罢,姐姐以后不考校你了,叫父亲给你说学问。”说到这儿她才想起来:“父亲今天没叫你过去么?”
她不过随口一问,淳哥儿眉宇间却多了些郁气:“父亲最近日日都在忙,怕是顾不上我。”便是他那一肚子关于姨娘庶子的问题都还没机会跟王敬探讨,淳哥儿多少有些郁闷。
虽说父亲一向不爱在家,但对淳哥儿的学业还是十分看重的。经淳哥儿这么一提,她隐约也觉出最近很少在三房院子见到父亲的身影了,难不成是被雪芽和碧姨娘挤兑走的?见淳哥儿低头摆弄纸笔的样子,王希音忍不住皱眉:“你这般练字也不是办法,父亲还不知道何时才有空,你不若先看些书免得父亲考问起来……”
她犹自在说,淳哥儿脸上却渐显不耐:“我知道了!”他忍不住大声道:“阿姐是有事找阿娘么?阿娘现在也忙,阿姐可以等会儿再来。”
王希音说到一半的嘴巴都合不拢,她还是头一回见淳哥儿发脾气,顿时觉得是自己太罗嗦:“好罢,那,你练字罢,我过会儿再来。”
“姑娘,哥儿怕是心里头有什么不顺,您往日对哥儿千般好,哥儿是知道的。”夏椿见姐弟两个有了口角,连忙开解。
王希音却完全没在想淳哥儿,她也觉得自己叮嘱太细了,淳哥儿毕竟已经八岁,又跟着王敬读书识字,她说的那些怕是淳哥儿早就知道,倒也不怪他对自己不耐:“我哪里怪他,我是在想……”她顿住,回避了:“没什么,咱们先回罢。”
豚哥儿的来信是秋槿私下给的,王希音也不想把信的事说给夏椿听。
下午她抱着金小胖梳毛,有一下没一下的,心思却还飘在豚哥儿稀里糊涂的信里,同样是弟弟,豚哥儿甚至还要比淳哥儿大些,可在做学上差距竟是这般大。淳哥儿现在都已经觉得她这个做姐姐的叮嘱太麻烦可是豚哥儿……想到宁国侯府对豚哥儿的离开视而不见,王希音拧起了眉,手上的动作停下金小胖在她怀里呜呜两声邀宠,上次荻姐儿还打趣她想要回金小胖,她偏不要还回去,荻姐儿再是豚哥儿亲姐姐,那狗也是跑到她这里来的。想到这儿,王希音眉头忽地一舒,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虽说她不能太麻烦小舅舅给豚哥儿寄信,但荻姐儿是他亲姐姐,给豚哥儿寄一封家书不能再正常。
王希音心里大喜,抱着金小胖亲了一口:“小胖你真是我的福星。”说罢就把它抛弃在脚边,一步不停地去报备出门,徒留小福星委屈地嗷呜一声却无人理会。
***
三房院子,雪芽对已经收拾清爽、刚出了月子的三太太耳语:“太太,婢妾觉得老爷似乎在外面有事。”人人都道雪芽进了三房就换了一副脾性,其实不然,有那明眼儿的一下就瞧出来这是三太太收服了雪芽拿她当自己的一支红缨枪来使。
碧环最能作夭而三太太刚生产完无暇他顾的这一段日子,要没有雪芽生拉硬拽说不得就叫碧环从三老爷那儿哄去多少好处。如今碧环再有一个多月临产,三太太也保养得宜地出了月子,雪芽自是要把这些日子的情形说给三太太。
“有事?”三太太挑起眉头,去看正给她拭干头发的雪芽:“什么事?”
“婢妾也说不清楚,”雪芽咬了唇,索性将手巾收起来,认真道:“感觉已经有段时间了,老爷的脾气阴晴不定。虽说老爷一向爱在外头玩乐,可最近他是整日整日地出去,偶尔大喜,但更多的时候似乎压着怒气。就是前儿个老爷回来,碧环就守在二门口等着,没等到老爷她便去了书房。往日里,老爷即便对婢妾二人的口角不耐,却也是顾忌碧环肚子里的孩子,可那日他发了好大的火,隆冬腊月的碧环站在外头生等了半个时辰老爷就在屋里不闻不问,婢妾听燕儿说,依稀还听到老爷在屋里摔东西呢!”
三太太听着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段日子因着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妾室,又要有庶子女出生,三太太心中难免有怨对三老爷并没有多关注,她只当王敬还跟以前一样就是在外头走马观花,偶尔逛逛花楼附庸风雅倒也没什么大事。
可听雪芽这般说起,却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你说老爷摔东西,可知道是为着什么?”
就是摔东西,也是雪芽从燕儿那里问出来的,又哪里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她在平日里也记下了王敬的一言一行,是以,想了想道:“老爷有阵子手脚很大,见天儿地给婢妾和碧环东西,但有几次他许下的诺没有兑现,而每到那时候,都是老爷暴躁发怒的时候,甚至有一次婢妾听碧环追问了一句,老爷连院门都不进,甩手走了。”
许诺,大手大脚,没东西,暴躁……
三太太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赌……?”
雪芽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婢妾实在想不到旁的地方,还请您明察。”王敬这些日子夜不归宿,对身边事物不闻不问,雪芽有心打问,可她到底只是个姨娘,而且还是新人在院子里没什么门道,谁又能给她交底。
若不是事关重大,雪芽也不想主母刚出月子就来添堵。
“去,你把……”三太太还没说完,那边元嬷嬷过来通报。
“太太,三小姐来了。”
“娘!”王希音欢快地进来,竟看到雪芽匆忙站起,踉跄地退到一边。她顿时怔住,似乎没料到雪芽会在,扯了扯嘴角:“雪……姨娘也在。”习惯性地要叫一声雪芽姐姐到嘴边还是换了词儿。
“你先下去罢。”三太太当着女儿自然不会说丈夫的事,淡漠地将雪芽送出。雪芽也不敢多留,自她来三房,三小姐和四少爷对她的态度十分微妙,她冰雪聪明的人当然看得出来,也不想给小主子闹别扭,得了主母的话连忙下去了。
“娘,您、您在跟雪姨娘立规矩啊……”王希音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话说回来,自打雪芽进门,池哥儿出生,她娘这里很久没有“是时候”过了。
三太太笑着道:“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我是你娘还好,要是到了你婆婆那里也这般,就叫人笑话了。”见王希音低了头,她也不多念叨:“这会儿急着过来做什么?”再过一时半刻的就是去正院请安的时辰,今天三太太出月子,理该带着静姐儿一同过去的。
王希音再没有刚才的兴奋劲,低声道:“我想外祖母和四表姐了,想明天去趟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