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跟着后面的王希音还有点傻。
小舅舅……抓到了亦力把里的贼首马哈木?
这在前世也是没有的事情啊!若是她没记错, 那个贼首在她自尽前都还逍遥于世, 犹记得当初贵女们谈论秦书宁的时候, 还说过秦书宁对着祖宗牌位发誓要亲手擒获马哈木,这件事被几家人议论纷纷, 不过想到卫国公与马哈木的仇怨, 倒也没什么人说秦书宁不懂规矩, 只说她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马哈木被小舅舅抓到了,秦书宁的誓言呢?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有一瞬间,王希音似乎跌入了似真似幻的境界,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过去。周身的一切与曾经的记忆极其相似又迥然不同, 她不过重活一次, 世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改变。难道说除了她, 世上也有人带着先知而来, 又在改变一切?
“……静姐儿、静姐儿?”王三太太叫了两遍才把女儿叫回神:“你这孩子, 想什么呢, 快过来扶你外祖母进去歇着。”
朱氏这些年吃斋念佛,情绪鲜少波动, 今日大惊大喜到底有些吃不住, 被搀扶进了后堂歪在贵妃椅上:“好孩子,外祖母是高兴的。你小舅舅立了大功,又被皇上召见, 这一回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梁家的那些个官司, 王希音是知道一些的, 也理解朱氏现在激动的心情,她半跪在贵妃椅前,和声道:“小舅舅也是想着外祖母的,虽然我之前没见过小舅舅,但也听阿娘说小舅舅英武神勇,现在又立了大功,以后定是能常伴外祖母左右。”
梁氏听了这话忍不住嗔道:“胡说什么,你小舅舅是军官,这次进京是御前特批,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她没说完就被朱氏温和地打断了:“孩子是好心,你这么急着责怪做什么。静姐儿也是在哄我老婆子高兴罢了,她说错了话你回去教导便是,净在我跟前儿泼冷水。”
梁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朱氏却不理她,拉着王希音道:“你没见过你小舅舅,你小舅舅可见过你呢!你周岁后还被你小舅舅偷出去逛街,骑在他脖子上吃糖葫芦,滴了他一脑袋顶儿糖汁,还不肯下来!别个怎么哄都不行,也是你小舅舅说你性子大,以后不会轻易叫人欺负了去!”说到儿子,朱氏整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了。
只是这么小的时候,王希音哪里会记事,只觉得听到幼时糗事又羞又窘,还有几分对小舅舅的亲昵和好奇。
倒是梁氏也忍不住怀念道:“是啊,那时候静姐儿性子大又拧巴,只认她小舅舅一个人带,亏得她后来懂事了。不然以她小时候的脾气,我还真怕她越发左性。”
“娘!”哪有当着人家面说这些的。
“好了,静姐儿害羞了。”朱氏连忙道:“也是你小舅舅疼你,这些年家信里也还记挂你和淳哥儿,等回头他来了好叫他再认认,以前的小丫头如今可是大姑娘了!”朱氏说了两句也是有些乏,只留了梁氏在身边,打发王希音去找梁荻说话。
王希音今天跟着三太太过来也却是有找梁荻的意思,闻言也不多话就告退出来。只是刚出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到路旁一个青色身影。
“梁表哥?”王希音认出来人,正是梁静业。他穿着毛领青绒长袍,腰间系了玄色布衿,虽然没有玉带金饰,但看着也是一派玉秀林风,丰姿郎朗,尤其是站在冬日枯枝的树下隐约还有几分萧瑟又勃发的气息。
“王家表妹。”梁静业早就见到她,躬身一礼。
“外头风刺骨,表哥怎么就在院子里站着,可是有什么事情?”王希音见他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忍不住问道。
梁静业冻白的面庞有了些绯色:“倒……倒不是什么大事。你之前想找一些粗浅的经史学书,我这次来得匆忙不曾多带,却是闲逛了两家书铺遇见了些,今日听说表妹过来,正想叫人给你送去。”他有几分赧然:“只是半路上听说梁三爷的喜事,想着正院事忙,我也没有贸然打扰。”
王希音听着就道:“这如何使得,我不过随口一说,竟叫表哥专门去书铺找书。”
“没什么没什么,”梁静业连忙摆手:“我成日在书铺呆着,对这些也很是熟悉,当初若不是表妹的缘故,我也得不到秦世子所赠的易经精注,就当是我给表妹的谢礼罢。”他说完这些,脸上飞红更甚,连眼睛也不敢与王希音对视。
王希音毫无所觉,而她身后的秋槿瞪大了眼,好似第一回见到这个梁家表少爷。
许久,还是王希音不好意思地开口:“寻书上面,我确实不如表哥。既然表哥已经耗费心力为我寻了书,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这几天一直没找到合意的书籍,正想跟梁荻商议一番,实在不行就去梁锦那儿再看看,却没想到梁静业会专门给她把书找出来。
梁静业毕竟是正经进过学的学子,他找的书要比她们这些小女子能想到的更适合豚哥儿。
她的话让梁静业憋住了一口气,窄袖伸出的拳头在背后紧紧攥住,他面上也极力将那份欣喜掩饰好,可一双眼眸亮的惊人:“能……帮到表妹就好。”
王希音抬眸去看,不期与他狭长的亮眸相对,吓得她如受惊的小鹿般将杏眼垂下,撇过头去,咬了唇儿说:“也不是帮我,这些书是我想找给豚豚读的,他远在凉州又一直无心学业,我怕他再回来功课比着旁人差下太多……”她说到话尾也有几分懊恼,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跟梁静业解释这般详细。
梁静业听着微微一笑:“原来是给凤勋表弟。我原还想多问下要读书的是何人,因不知他学问深浅总怕找不对付。既然是凤勋表弟,那却是无碍的。”
侯府那个娇贵的小少爷,梁静业自然有所耳闻,都说梁凤勋被娇惯坏了,但侯府少爷又是金贵的独子,纵使娇惯太过,该有的学问也是要做的,他仔细挑拣过的书籍叫那位小少爷读来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对王希音给梁凤勋寻书的做法,梁静业只觉得是情理之中,为了表姐能暗闯花楼,之前见到梁锦与人起口角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现如今为着表弟学业费心,倒是极合她善良体贴的性子。梁静业想着,就忍不住从心中发出笑意。
王希音见他笑,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傻乎乎地也跟着弯了唇角。
就在两人相对傻笑,要把秋槿急坏的时候,一行人过来,梁锦独有的清冷傲慢腔调打破平静:“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叫寒风吹僵了脸不成?”
“三姐姐。”王希音忙过去说:“我之前想给豚豚找几本粗浅的经史论著,一直没有合意的,刚才梁表哥说他在书铺里找了些出来,我正在谢他。”
梁锦瞥了梁静业一眼,又垂着眼角看王希音:“你何时要找书,怎么不跟我说?难不成我书房的书还不够你借?”她也不肯给王希音辩解的机会,抚了抚斗篷的毛领,转身要走,回头见王希音还在原地,顿时没好气道:“还不跟着,真想被吹傻了么?”便再也不看她举步离开。
王希音知道梁锦脾气怪,可她怕梁静业误会,正想说什么,却是梁静业温和道:“三小姐体恤表妹,那书我一会儿叫阿福送去。”他顿了顿,愈发低声道:“……别冻坏了表妹。”
那话里有千般滋味,王希音看过去只觉得他注视自己的眼中也有着万种思绪,直叫她喉咙一梗,竟是连别也不曾道,囫囵说了什么转身跑走了。
径直跑过小路的拐角,再看不到梁静业的身影,王希音才停下脚步,不自觉地一抚脸颊,触手滚烫,也不知道是跑跳还是什么缘故,一颗心儿砰砰跳动,竟比往常任何时刻都剧烈了些。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出了声,王希音才发现梁锦没有走远,就在她前方回廊的廊柱旁站着,见王希音看过来,梁锦撇了嘴:“不过就几本书还能把你哄了去,你可是我妹妹,没得这般浅的眼皮罢。”
“三姐姐你说什么呢。”王希音乍然脸红,急急道:“什么哄不哄的,听着好没意思。”
“没意思我也要说!”梁锦走到她近前:“这个梁静业是什么人,十二岁中举便觉得自己是能人贤才了,一下蹉跎五年一事无成。现如今没把心思放在科举上,竟还打起你的主意。你要不是我亲表妹,这话我一个字儿也不跟你多说,但谁让你是呢,你听劝也好不听也罢,我话说给你了。”
梁锦的语气有莫名的危险和凝重:“不拘是薛家薛小爷还是卫国公的秦世子,哪个也比这梁静业强上百倍。”
“表姐!”梁锦这是挑明了在说梁静业心思不正,可王希音与梁静业接触这些日子以来,对梁静业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却觉得他是个清正可靠的人,怎么就叫梁锦说得这般不堪:“梁表哥没那个意思。”
“有没有的,你说的不算,咱们走着瞧。”梁锦扬起下巴,以她的为人要不是与王希音有点姐妹情,再加上前几日在茶楼王希音冲上来帮她解围,方才看见这傻丫头被人忽悠的时候,她才懒得理会,更不会这般劝说。
跟梁锦辩,王希音自忖没那个能力,她只好告了饶,拉着梁锦的斗篷边儿:“三姐姐,咱们不说了可好?外面冷呢,借你的暖炉给我暖暖身子?”
梁锦将手从皮袖筒抽|出来,暖融融的手尖狠狠点在王希音额头上,直在那光洁的脑门留下个红指印:“不听劝,有你吃亏的时候。”却不再多说,领着王希音回了锦绣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