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一百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就没有不这么功利的,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亲事吗?”小姑娘美梦破碎,一脸的委屈。
五奶奶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亲事当然有,不过不这么……功利的怕是极少了。但娘相信, 静儿的亲事以后一定是夫家和睦、花好月圆的。”
王希音撅着嘴看自己母亲, 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骗小孩”。
五奶奶笑了,刮刮女儿鼻头:“娘不骗你。咱们静儿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外祖父是宁国侯, 大魏两个勋贵给你傍身,全天下的好男儿都给静儿挑呢。”
“不过呀……”笑完后,五奶奶还说叹息着说了她今天最想说的话:“静儿也千万要记住, 万事没有一帆风顺,而且也不是谁一意孤行就能够真的往好的地方走。在这世上, 你首先要靠家族, 其次要相信娘, 倘若都做不到,你还要相信你自己。”
“那我要是也被定下这样的亲事, 又不想结亲呢?”设身处地去想王元娘的处境, 再加上五奶奶的话,王希音真觉得要绝望哭了。
“你瞧,这就是娘说的。定亲,首先静儿要相信家族不会特意挑一无是处的人家给你, 若是静儿不满意, 可以跟娘说。静儿的事, 娘拼尽全力也要让我的宝贝女儿过得舒心。可要是发生最不幸的后果, 只剩你自己的时候,你也要相信自己,日子是人过的,没有什么是需要你斩断后路,不跳悬崖不回头的。”五奶奶拉开女儿依偎着的身体,定定地与她对视:“懂吗?”
五奶奶说得这般郑重,王希音忍不住浮想联翩:“您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娘您嫁给父亲也只能信自己了?”
“胡说。”五奶奶笑着轻叱她:“这就想着编排起你娘来了?”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跟夫君冷淡的相处对孩子有了影响,五奶奶斟酌着说:“我嫁给你爹可是心甘情愿的。这门亲事就是你外祖母为我从你外祖父那里争取来的。”
虽说梁氏是宁国侯的继室所出,但她也切切实实是侯府的嫡长女。放眼大魏,配一个勋贵世子都尽够了,嫁给国公府嫡幼子多少也是有些亏的。然而梁氏就是不喜欢做当家主母,就是觉得太累太苦,远的不说,她亲爹宁国侯的原配林氏就是给侯夫人的名头生生压死的。
这话王希音从不曾听说,抛去她上辈子活到狗身上的十三年,这一世她努力学会睁眼看世界发现了很多自己从不曾注意到的事情。她一直以为爹娘感情不佳是亲没结好的缘故,却原来这门亲事还是娘首肯的?她颇有种三观被刷新的感觉。
“那您为什么……”
似乎听出了女儿未尽的话,五奶奶自嘲道:“这就是我和你爹没有这个缘分吧。”她只图一时轻松,却也忽略了幼子受宠,性子难免有些骄横,世上的事情都是体会到了才真的知道个中滋味:“万事都是有得有失,娘有你和淳哥儿已经很满足了。”
王希音似懂非懂,五奶奶今天说的话还需要她好好消化一段时间。
母女两个正说着,淳哥儿也被叫起,时辰差不多要去正院请安,和新娘子认亲了。
被母亲和姐姐打扮成吉祥童子的淳哥儿努力板起他老学究的小脸儿跟着一同去正院请安。
刘氏已经起身,倒是没有梳洗完毕,瞧见最疼爱的孙子孙女笑眯了眼:“都是祖母知礼的好孙孙,快过来,让雪菊给我们静姐儿和淳哥儿点个红。”岁数上去了,就是想看些新鲜颜色,尤其还是在这个喜庆的日子。
哪想到被宠坏的两个小的争相钻到刘氏身边,一个叫:“祖母,人家已经长大了,给淳哥儿点吧!”另一个也不示弱:“祖母,我是男儿,您就只给姐姐点好了!”
可把刘氏闹腾坏了,一边一个的搂着:“你们姐弟俩谁也跑不了,都点上!”瞅着孩子们撅起的嘴,满屋又是哈哈大笑。
“国公爷!”门口有丫鬟通报的声音。
平阳公阔步进来:“今天喜鹊叫得欢实,还没进屋就听到这里要把房顶掀翻了。”他和善地看着两个小辈,尤其是淳哥儿:“在说什么笑话,给祖父也讲讲?”
淳哥儿虽然板正,但很诚实,当下就一五一十地把祖母要给自己点红的事讲了,似乎还有让祖父给自己主持公道的希翼。
他那点小算盘哪个瞧不出来?平阳公也捋了须,正了脸色道:“古有莱子彩衣娱亲,七十尚穿艳服侍奉父母。淳儿七岁为祖母点个红有何不可?”
淳哥儿不防被祖父教训了一脸,低头沉思了下,深深作揖:“是孙儿想左了,多谢祖父教诲。”又对刘氏行礼:“祖母,孙儿刚才行为有失,还请祖母责罚。”
刘氏狠狠地白了平阳公一眼,也不顾平阳公吹横的胡子,拉过孙子:“别瞎听你祖父的,淳儿在祖母这儿想说啥说啥。”说罢还不解气,多嘟囔两句:“什么日子了还张口训人,不怕哪个见了笑话。”
平阳公逗趣不成反蚀一把米,气哼哼金刀大马坐在一边喝俨茶,不过看着那边依旧笑闹的祖孙三人,眼里也是温和的笑意。
不一会儿,王旻带着王德普从公主府过来了,道了句安乐长公主身子不适在正厅落了座。王希音看着神色恹恹的二堂哥,心下起疑。安乐长公主的身子是柔弱了些,但前些日子还在府里一同给二房和五爷接风,那时瞧她不像要病得出不了门的样子。
虽说大家都知道她不适是借口,但能接风却不能来认亲……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露面比较稳妥。王希音看着脸上喜色不浓的二房,突然想到刚刚母亲说的关于结亲的话,难不成安乐长公主也是看在二房要和楚西王府结亲才来接风的,如今亲事要废,她就不过来了?
不知不觉,王希音看待事情也有了些她所谓的“功利”。
众人刚刚坐定,王安带着新媳妇过来认亲。过程还算顺遂,只除了赵氏给二娘见面礼的时候提了一句元娘如何,二娘一时答不上被二奶奶僵笑着带过去了。
认完亲,刘氏看着满堂子孙,知道下回再齐聚一堂不一定是什么时候,才道:“如今大郎成亲算是大人了,咱们国公府的位份也要提上一提。”见众人都看过来,她不疾不徐地说:“只是家里的规矩动一动,不妨碍别的。主要是小五这边要改成三房,也是要理账改动,倒不如一起了。”
国公爷点了头:“这事我也是同意的,府里以后人会更多,规矩立在先是好的。”
王旻与两个弟弟对视一眼,一同带着妻子、儿女跪下表示遵从父母的安排。
等他们起身,刘氏又道:“府里的账本都是我管,这一改动是个大活计。老大媳妇身子不好,却也不能撒手不管,老大你回去请示一下公主,是请长史还是如何过来一同理账。”见王旻应下,她又说:“剩下的还是由老三媳妇(五奶奶梁氏)代管。因着大房有公主府,院子就不挪腾了,只把账本梳理好,大家改个称呼便罢。”
里外里,全没有二房的事,赵氏低着头忍不住去瞄婆母那边,却见二奶奶小刘氏甚么反应也没有,她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待到刘氏将事情交代完,又食不言地用完早膳。各房都回自家院子的时候,赵氏连忙去扶着二奶奶出门:“娘,今日不曾见过大妹妹,不知道大妹妹现在身子可好些了?若说起来,却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对,一直也没有探望过她。”
二奶奶瞥了儿媳妇一眼:“小孩子贪玩着了风也是有的,你过去作甚?没得过了病气。”刚进门就胡乱打听,想讨自己的口风,也不瞧瞧有没有那个本事。
赵氏当头被训咬了下唇却也不恼,更加恭敬道:“是,媳妇想差了,还请娘多教导媳妇。”
这一句话倒是说得二奶奶极为熨帖,扬着下巴在儿媳妇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
“五奶奶您看……”有媳妇子过来请示。
正揉着眉心的梁氏斥道:“哪个是五奶奶,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媳妇子一惊,连忙跪下当即就给自己两个嘴巴:“奴婢嘴拙,还请三太太恕罪。”
梁氏更加心烦,挥了手:“起来说话。”她的气当然不是被一个错误的称呼引起来的。如今被叫做三太太的梁氏最气的还是她明明是幼子媳妇却要当着国公府的管家,管着一批大房的下人。现在瞧着她花团锦簇,在国公府说一不二,可以后这里头能有她甚么好处?
尤其是现在还理账本,做的好是她应当的,出了一丝错得叫多少人骂死。
她要是个贪权好财的也罢,偏偏出身宁国侯府的梁氏对这些都兴趣缺缺,恨不能现在就将三房的账本辟出来分走,好教那个长公主头疼去。
媳妇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道:“老夫人列了给薛府的礼单,让奴婢给您过过眼。”
那单子上倒没有甚么显眼的名贵物,却是血燕、老参等珍稀补品居多,想必也是因为薛老夫人因着体虚而深居浅出的缘故。
“老夫人的单子自然是好的。”梁氏不过瞭了一眼,便让身边的丫鬟誊写一份还给那媳妇子:“把这单子给二房送去,问问二太太可有要添减的。”本来就是二房的事,他们肯定要表示一番。
就在三太太给别的管事嬷嬷说话的时候,管事院子门口传来声响。
“弟妹辛苦,那单子既是姑母列的,肯定是十分周全,可我还有个不必要的想头……”
哪成想媳妇子没带回二太太的话,倒是把二太太和赵氏一并带了过来。
就比如那场梦中父亲也中了举,又比如梦中的淳哥儿溺水后连烧三晚药石难救已经去了,而五奶奶也已是形销骨立,面如枯槁。至于王希音,她曾经漠视过淳哥儿的存在,淳哥儿失足落水时她才刚刚从他身边走过,没有搭理那个憨厚的弟弟一下。淳哥儿烧到第二天的时候,她才有些慌,直到噩耗传来,五奶奶哭到昏厥,她方意识到自己的无视造成了什么。
在母亲一遍遍盘问淳哥儿出事当天情况时,王希音终于被问了出来,面对母亲绝望、悲伤、痛恨和愧疚交织的复杂面孔下,她哇地一声把积攒了许久的恐惧哭了一出来……那年,她已经十三岁了。
淳哥儿在那年,也是永远的,停留在九岁,一个将要被视作大人的年岁。
然后父亲无心读书,丢下她们母女二人外出周游散心。母亲万念俱灰,对女儿更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跟弟弟争母亲宠爱的王希音顿时发现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她喜爱的首饰、绣品都失了光彩,更甚者由于她漠视弟弟的事情暴露出来,全府上下对她都一副冷观嘲弄的态度。
直到有一天恍惚的王希音走到淳哥儿落水的池塘边,想着当初淳哥儿落水时体验到的是个什么滋味,想着想着,冰冷的池水就已经没过了她的脸……
再醒过来,王希音就回到了淳哥儿出生那年的夏天。一个再正常再平安不过的中午,她午睡被魇,醒来就是五奶奶挺着肚子为自己执扇关切的模样,她眼角含泪还没说话就哭出了声。
可把五奶奶吓坏了,将扇子丢一边抱着女儿哄:“静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
王希音抽了抽鼻子,甚至顾不上吃惊自己身骨缩小,白白嫩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五奶奶吹鼓的肚皮上:“我梦到,我没有照顾好弟弟,娘难过……”她其实没想过这是什么奇遇,那时满心想着是佛祖对她这个罪恶的人下入地狱前的救赎。
五奶奶温柔地笑了,热热的掌心敷在王希音的小手上,也抚着肚中的孩子:“静姐儿是个好姐姐呢,现在就想着弟弟。等弟弟出来,要好好谢谢姐姐呢。”
他谢我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王希音低下头,不敢再陷入曾有的那恐怖的自我盘问:淳哥儿弥留的三天里有没有想到她,有没有……恨极了她?
不等王希音多想,五奶奶已经抚着她的背,柔柔地哼着小调:“多睡会儿罢,还早。”哄着依依不舍的她梦会周公。
即便以为下一刻就要堕入地狱,那也是多日来王希音睡得最香最甜的一觉。
好久……没再梦到那时的事情了。王希音有些头痛,也不知今天是触到了哪根弦,又教她将前情旧事翻了出来。其实……她已经很努力想将那些可怕的记忆遗忘掉了。
当初的她不懂事,现在的她就要用心去学。
可到底,要怎么才能真的让自己放下呢?王希音几乎可以肯定,两年后再到那个宴会时,她不会让淳哥儿离开自己眼前一下,旧事不会重发,可她自己呢?
这样的折磨真的……很累啊……
***
两个月后,初冬时节,平阳公府终于迎来第三辈的第一个新嫁娘。
吹锣打鼓的花轿要在京城绕了一圈才会稳稳当当地进了国公府的大门,然而这样的热闹如王希音这般已经长成的姑娘是轻易不允许去看的。照实说起来,婚礼从昨天就开始了,那是招待亲友来家坐席的日子,女眷们的应酬也在昨天大体结束了,如今只消在新房陪着新嫂子,再去席面上吃顿饭便好。
到底是二房的喜事,以前二房没回来的时候,纳征请期都是国公夫人主持五奶奶操办,如今正主回来,自然该二房出手才是。
因此,在元娘的张罗下,王希音也就在新房里跟二娘和几个亲戚家的姑娘一起等新娘子过来。
“好慢哦,现在也不知道花轿到哪儿了?”天色未亮就被叫起,折腾来折腾去,如今午时已过,天色昏昏,只看出院子里人影匆匆,却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王二娘忍不住抱怨道。
“就你事多。”王元娘白她一眼:“这都是算着时辰呢,你要着急就去前院看看。”
王二娘连忙闭嘴不作声,外面冷着呢,她才不要随便出去。这些日子,便是二娘再迟钝也瞧出姐姐脾气不大好,她磨蹭着到王希音身边去,小声问:“三妹妹,吉时什么时候啊?”
王希音知道她坐不住,笑道:“快了呢,二姐姐再等等,一会儿嫂子来了见了你肯定欢喜。”
王二娘嘟了嘴:“都等一天了……”总归还是孩子心性,拘了一天还没什么有趣的,王二娘对新嫂子也是兴趣缺缺。
“咳。”王元娘重重咳嗽一声,王二娘立马不再多言。
旁边几个表亲家的姑娘听到了还关切地问元娘要不要喝口茶,这些个都是刘家还在京城的亲戚,论地位到底比不上国公府,因此都只是自己说着话,见这边姐妹起了官司才跟着献殷勤。
便有一个圆脸姑娘一直盯着这边,知道元娘不过是给妹妹脸色,笑着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吉时了,二娘若是等得急不妨出去松松身子骨,坐了一天也是累呢。”
王二娘不愿搭理穷亲戚,也不愿意出去,闻言只做不知,倒让那姑娘有些下不来台。
却是王希音接了话:“多谢姐姐提醒,半个时辰倒也不短了。”转而对元娘:“我想去更下衣,姐姐觉得如何?”
王元娘哪里管得到王希音,立时就准了。
那圆脸姑娘得了台阶,又是国公府嫡女递过来的,连忙喜形于色亲昵道:“静姐儿,我身子也有些不爽利,让我陪你去罢!”
王二娘原还挺享受那些人的殷勤,眼见着都去恭维王希音,她就不高兴了,巴着要起身的王希音道:“我同你一起去。”
顿时圆脸姑娘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王希音却不以为意:“二姐姐也一起来。”
王二娘又撅起了嘴要说什么,被元娘截下:“要去都去,一会儿嫂子进门你们可都不许动了!”
带着两个都被王希音叫姐姐的出门,看着二娘故作不理那圆脸姑娘的样子,王希音颇有些心累,怎么几年不见,二娘也行事也这般不妥当。在她模糊的印象里,二娘因为从外地回来的,见多识广,在姐妹圈子里很是春风得意。
可现在看着也就是个计较娇蛮的小姑娘嘛。
这趟出来王希音却不是为了更衣,眼见着二娘拿腔拿调地进去,她歉意地对那圆脸姑娘笑了笑:“姐姐在外间稍等片刻,我出去嘱咐丫鬟们两句。”
圆脸姑娘连忙道:“静姐儿且去,这里有我看着。”
“姑娘?”夏樱跟着出去问道。
“你去前院看看四少爷在不在?轿子要到了,院子人多事杂顾不上他也是有的,将他带离一些。”到底是二房的事,淳哥儿也小自然轮不到他冲在前面。
夏樱张张嘴,到底还是没忍住:“二少爷也在前院,肯定会看着四少爷的。”她倒也不是不听命,只是姑娘太紧张四少爷了,从来都要她去前院看着,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倒叫那些混小子耍笑她凭着姑娘的命令去看爷们儿,夏樱脸上过不去。
王希音蹙了眉头。
却是夏椿过来道:“姑娘不嫌弃就让奴婢去罢,夏樱姐姐还要照看着姑娘,一时半会儿怕是脱不开身。”
“也好,看到四少爷若是跟在二少爷身边你就不用上跟前儿了,若是没有……就带他去旁厅,便宜看见哪个合适的,叫他跟着都行。”这种时节王德普纵是没事,身边也断不了献殷勤的宾客,叫淳哥儿跟着反而不太好。具体哪个是合适的人,以夏椿的稳重性子该是能分辨出来的。
夏樱抿抿唇:“姑娘……”
“回去罢。”王希音让夏椿离开,只淡漠地说了一句便抬脚回到更衣的地方。淳哥儿是王希音最看重的,自她从那个梦中醒来,除了不让娘亲挑选那个曾蛊惑自己的丫头,王希音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到淳哥儿身上。
至于身边的丫头,她向来用得十分随心,也就是夏樱年纪大些,稳重老实,做事不需要她再三嘱咐,她才用得勤一些。却不想反养大了这丫头的性子,别的事还好说,涉及到淳哥儿,王希音却是半分也忍不得。
三个姑娘都更完衣就紧着回房等新娘了,进了屋却不见王元娘,王二娘诧异问:“我姐姐去哪儿了?”不到半个时辰,王元娘很该一直在这里招呼才是。
另一个亲戚家的姑娘忙道:“大姑娘见几个姑娘去了许久,有些担心,说是去瞧瞧……”话到末尾,她也说不下去了。
不仅王希音,王二娘都听出不对来。她们三个去更衣是跟王元娘报备过的,来来回回也没耽误什么,几个姑娘家多等等也是有的,却也是按时回来了。再多说一句,便是元娘不放心,使个丫鬟过去问一声也就是了,做甚么自己跑出去?
“也是咱们动作慢,教姐姐担心了。”王希音道,又对守门的小丫头说:“你们可知道大姐姐几时出去的?”
小丫头刚要说话,二娘赶紧说:“打问她们也没用,我叫个丫鬟去跟姐姐说一声,来回她也不会走远。”
王希音点了头,这也是她的想法,只是这到底是二房的事情,周边也是二房的丫头,她不好开这个口。
洛阳杨家是书香门第,杨老太爷桃李满天下,大约重仕而轻商的缘故,杨家并不富庶。当年杨大太太,也就是王家大姑太太王斐十里红妆入洛阳,一百二十抬嫁妆的排场让杨家妇人说嘴到了现在。可是经过多年的贴补,王斐那三万两左右的嫁妆已经所剩无几。
入京之前,王斐总还记得京城女子对衣着的重视,生怕女儿被轻看,结果翻遍库房找不出一匹像样的料子做衣裳,还是跑遍了洛阳城才寻了料子匆匆缝制的。这也是为何王斐见了王希音就要训斥一顿的缘故……先灭灭贵女的气焰,好叫女儿不会被她们轻看了去。
只是再不被看轻,衣裳好次也是会被人一眼就瞧出来的,原本母女两个想着杨芝珍与王希音同住,张嘴要一身衣裳理所应当,却不想中间出了岔子,到了王二娘那里还是搬出杨老太爷的事情,才唬的王二娘殷勤相借。
可这一身到底还是比不过王希音的……
杨家表妹的心思,另两个女孩可猜不出来,展示了自己的衣裳后,王二娘更是与王希音喋喋不休地说起了她对时兴样式的见解,王希音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也是微笑着听,突然她觉得外面有些安静,叫了秋槿去瞧,才知道老夫人被大姑太太和安乐长公主服侍着去了后屋,因着没见到三太太出去,应当也是一起的。
过了一刻钟,大姑太太和三太太笑着将长公主送了出来,三太太落后一步,大姑太太简直能从脸上拧出一股子蜜来,笑得慎人,与长公主走两步停两步地说话。直到长公主带着女官离去,大姑太太才收了笑,回了后屋,接着没一会儿,三太太就叫王希音回去了。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三个女孩,只除了杨芝珍不再关注旁人的服饰,偶尔还会低头时露出一抹微笑,二娘和王希音两姐妹大抵都觉得这是大人在商讨什么,与她们关系不大。
随三太太回院子的路上,王希音惯常与母亲讲着自己听到的事,她涉世不深见识短浅,而三太太却熟悉这些人情世故,因此每每给三太太说几句,王希音总能得到提点。
只是今日三太太的心思不在杂事上面,她打量了女儿娇嫩的面庞,王希音这阵子又长高了,已然有了大人般的模样,想着王斐现在都开始给十一岁的女儿说亲,三太太恍觉时光飞逝。
“娘,您在听么?”自己的问题得不到解答,王希音忍不住问。
三太太回过神,看着女儿撅起的嘴,笑道:“是娘的不对,刚发现咱们静姐儿已经是个大人样了。”
元嬷嬷跟着道:“可不是,姐儿新量的尺寸,比去年多放了一寸半呢。”
王希音有些纳闷母亲为何突然提到她的身量,歪着头看去,结果母亲并没有接她的茬,而是拾起了她刚才的话头:“你说二娘先前不与人亲近,却与珍娘投缘,孰不知这里头也不仅是二娘主动。”
三太太想到杨芝珍也微微皱起眉头,她自是注意到杨芝珍身上二娘的衣裳了,只是她不会如王希音般真单纯认为这是两个小姑娘关系好互换衣裳穿。三太太立时就想到洛阳杨家规矩大如山的传闻,再看大姑太太的行头也不若未嫁时那般奢华,甚至行止也是一板一眼,她暗忖是不是大姑太太在杨家过得真的不太好?
要说规矩,哪家没有规矩,尤其是在皇城根下,为了不叫别人说嘴,各家各户出门在外把这些都看得极重,但规矩和享受又不冲突。想当初大姑太太作为平阳公嫡女在京城也是贵女里的佼佼者,便是出身不高的公主,她也没怎么放在眼里的。
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三太太想着夏椿给自己学的大姑太太训斥王希音的话,她当时心头火起并没有深思,现在回想起来,莫不是大姑太太怕杨芝珍穿戴太寡淡,先给静姐儿敲个警钟,免得杨家姑娘被静姐儿她们瞧不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