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两场谈话
当夜深炉火尽的时候，看着那张脸，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舍，在那犹如天空般纯净的双眼里，我有种留下的冲动。所以，我要尽快离开，因为我似乎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
----------------------------------------------------------------------------------庄生游记
十天一次的热闹归于平静，夜幕降临的时候，忙了一天的和国宝母子已经回房休息，而杨回则提了两条木椅子放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一个火盆里放了些木材，杨回熟练的将火点燃，两人向火而坐，木材燃烧的味道缓缓逸开，而暖意迅速驱赶了夜里的寒冷。
“这里真美。”庄子菁一边烤火一边说。
杨回侧头看了看街对面的木楼，又看了看远处只能见到黑黑的轮廓的大山笑了笑：“外面来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我刚刚来的时候也这样觉得，所以就呆在这里了。”
庄子菁看着杨回清俊的侧脸，声音有些轻：“你觉得什么是人生？”
“人参？”杨回转过头来看着庄子菁，这个问题跳转得有点儿快她有点儿迷糊。
“或者说，你想要怎么样度过你的一生？”庄子菁又问，她没有发现杨回以为她问的是可以吃的人参。
杨回这才明白庄子菁的意思，顿时觉得这个问题如此简单，有什么好谈的呢，她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后劲悠然的说：“就是幸福的过呗。”
“幸福？”庄子菁抬了抬眉。
杨回呵呵轻笑着：“人生嘛，应该是怎么幸福怎么过。”
“那责任呢？比如工作的人对于工作的责任。”庄子菁追问。
杨回没有想过那么多，不过随即她就明白了庄子菁的意思：“如果在工作中你不负责任，那多半干不好工作，干不好工作可能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的话，要幸福恐怕就很困难。就像我干的这个工作，我会很负责，对所有的顾客负责，这样喜欢我的顾客就多了，我就可以挣到钱啊，而且还有很多人喜欢我，这些都是幸福。”
“所以幸福不是不工作。”庄子菁继续说：“那在你看来工作就是幸福吗？”
杨回连忙摇头：“工作当然不是幸福。成天只知道工作的话，不就成了机器人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你们这些在大城市工作的人怎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呢？简单的说，没有工作就不可能有钱，也很难把自己跟这个世界建立联系，这样肯定不幸福，但是如果只知道挣钱，只知道去经营关系，没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那更加不幸福。”
庄子菁有些诧异于杨回的回答：“可我看你整天都好累。”
“我就是十天才累这么一次，平时的时候工作量比这个少一半还多。我这里虽然是小生意，但是做得还算红火，前两年卖摩托车的人少的时候，一两百里外的人也到我这里来买车，一方面是因为我这里卖的车质量好，另一方面是我这里服务好，售后有保障。但是这样的话我就很累，而且客人也很累，他们要做售后维修也得跑这里来，如果是一些特殊的问题，我还得跑一两百公里去做维修。所以我联系了几家离我比较远的，维修技术比较好的维修店来做我的售后服务，这样客人可以安心在我这里买车，我可以挣卖车的钱，而客人的维修可以就近不用再跑一两百里路，那些开维修店的人也可以挣到做维修的钱，不用愁生意。你看，这样的话，大家都不那么累了。这两年我干脆直接把车子批发给那些维修店，他们也可以做点销售，都挺好的。”
庄子菁对杨回有些佩服，这种零散行业要做大做强是很难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原地踏步，固守一个小铺子一个小圈子，一些有想法的人则可能努力把店铺做大，但是很少有人用这种联盟的方式把小修理店联合起来成为一个相互支持的体系，虽然杨回没有解释，但本来就对经商比较在行的庄子菁很明白，这样的一个相互支持的体系，以杨回为中心进行发展，可以服务好几百里的范围，杨回的销量会比较大，她就可以在进货价格方面取得更多优势。
“那你不担心把售后给别人做做不好吗？”庄子菁问。
杨回点点头：“是有做不好的，但是我在这里干了十来年了，带不少学徒，他们学成之后总要出去自立门户，我就帮他们选择比较重要的地点，帮助他们开店，给他们铺货，让他们挂我小杨车行分店的牌子，他们是我这里出去的，不管是技术还是沟通都比较好。”
庄子菁连连点头：“你可真会做生意。”
“只是想办法让每个人都幸福而已。”杨回得到赞扬，颇为得意。
“可是真的有办法让每个人都幸福吗？”庄子菁有点迷茫。比如自己的妈妈，她的幸福又是什么呢？是面子和钱吗？如果为了她的幸福自己变得很不幸了又改怎么办？
但庄子菁没有问出口，这样的问题，恐怕是杨回这样没有父母的人很难体会的，何况就算有父母，天下有多少母女像妈妈和自己一样呢？
杨回说：“让每个人都幸福可能有点儿难，但如果每个人都努力让自己幸福，那基本上大部分的人都比较幸福了。”
“大同世界啊。”庄子菁笑起来：“不过你说得对，每个人都努力让自己幸福，其实就够了。”
入夜的谈话进行得很慢，与白天战斗般的节奏迥然不同，火光照映下，两个人时而沉默，时而轻谈，庄子菁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小镇与一个学历不高的修车人谈起人生，聊起幸福。而杨回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小店会迎来庄子菁这样似乎经历过很多，有着让自己难以企及的文化与修养的漂亮女子安静的围炉聊天。
这场关于人生与幸福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三大截木头燃到只剩下灰烬，温暖的空气再次被夜风扶凉的时候才结束。
等到杨回将火盆端到楼下，浇灭了剩余的火种回到楼上的时候，空气中似乎还淡淡的飘着木头燃烧的味道。杨回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庄子菁坐在杨回身边，伸手给她按摩：“如果我像你一样干活儿的话，一定已经累得瘫倒了。”
杨回呵呵的笑，享受的微微眯着眼睛：“你说，那些男人总想着讨媳妇儿，是不是因为可以有人说话做饭按摩？”
庄子菁拧了一下杨回的胳膊：“想哪儿去了？”
“我是男人的话，我就追你，讨你做媳妇儿。”杨回懒懒的说。
庄子菁没接话，她不知道怎么接，但是想想，自己会嫁给她吗？这样的小镇，这样成天忙碌的小店，这样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商场，没有好吃的饭馆的地方？住在没有卫生间的房间里，与一位大娘隔墙而居。虽然自己厌倦那些所谓繁华的一切，那自己是否又真的能愿意呆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生？
庄子菁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当她这样想的时候，这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她却不能完全肯定。也许她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喜欢和杨回呆在一起。她像是风吹来落在这个小镇上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然后快意成长。和她呆在一起，就像是和一片苍翠的青山呆在一起。
“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就想讨我做媳妇？”庄子菁跳过内心的想法，继续和杨回开着玩笑。
“了解一个人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决定追一个人可以是很短的时间。要等到了解之后再追，说不定人家早就跑到八百里外去了。”杨回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不是太不负责了点儿？”庄子菁躺回被窝里。
“什么是负责？负责就是按照自己的真心意去做，喜欢就去追，追到之后慢慢了解。”
“然后发现不合适呢？”
“发现不合适就磨合啊，哪有两个人完全合适的？”
“磨合不了呢？”
杨回顿了顿：“那还不就只有分了。”
庄子菁呵呵笑起来：“看你说的好像经验多丰富一样。”
杨回摆摆手：“完全没经验，但是镇上的人找我聊天，总是愁找媳妇儿的事儿。我在网上跟人聊天，又总是跟我抱怨什么不了解啊，不敢追啊，不合适啊什么什么的。我就觉得吧，哪有那么复杂的事儿呢？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呗。纠结能纠结出朵花儿来吗？”
庄子菁沉默的看着杨回，过了好半天才说：“你真有这么洒脱？”
“真要遇到了，不洒脱也得洒脱啊，要不然怎么办？”
庄子菁微垂眼帘，轻声说：“我决定明天离开。”
“啊？什么？”杨回的声音提高了些，原本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
“我明天离开这里。嗯，以后有空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庄子菁说。
杨回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空，有点儿难受，说不出来的感觉，大概是离情别绪吧。不过想想，人家不过是路过的游客，在自己这里借宿了两晚而已，当然是要走的。
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算刚刚聊天说起追她，那也不过是句玩笑话，自己又不是男人，追什么追！
杨回觉得有点儿意兴阑珊：“那就早点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