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与山亲密接触
与她一起坐在铺着松针的土地上，靠着一颗已经上了年纪的松树，抬头看向那被树枝分割了的蓝天，感受着手肘传来的疼痛，此刻我离我的心，如此之近。我所寻觅的，我所执着的，岂非就是一份顺着心意的幸福？
--------------------------------------------------------------------------庄生游记
中兴到黎明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一路上青山与蓝天辉映，中间偶尔飘来几朵白白的棉花糖般的云朵凑热闹，在山上印出一团一团的阴影。收割烟叶的农民在田野间劳作，偶尔一辆拉满鲜烟叶的三轮车伴着发动机的声音轰轰烈烈的开过。
进入黎明景区，石板路、木楼，再次让庄子菁觉得惊艳。虽然与丽江古城有着类似的风格，但这里没有那么多被导游带着席卷而过的人，没有大量的被游客占据的商店，更没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感觉。
这里更加安静，节奏更加缓慢。阳光洒落在小镇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面上，几位自驾游的客人正拿着自拍杆在拍照，两只猫正在和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在街道上晒太阳。
杨回办事儿的时候，庄子菁刚好安静的坐在一边写了一段游记配上黎明街道的图片发到自己的游记中。
等杨回办完事已近中午，两人吃过饭之后，也不急着回巨甸，而是决定去千龟山。
上山需要乘坐缆车，庄子菁有些恐高，当缆车离开乘坐点，缓缓往上的时候，庄子菁紧张得绷紧了身子。杨回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怎么可能。”庄子菁的声音有些发抖，把杨回的手抓得紧紧的。
杨回看了看脚下又看了看天：“那你朝上看吧，别盯着下面。不过我说你啊，一个人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到处溜达，哪儿都敢去，我以为你胆子很大的。”
“不大！”庄子菁还不能专心谈话，也没发现杨回是在转移话题。
杨回盯着庄子菁的眼睛笑：“都敢跟我这个陌生人睡觉，胆子还不大？”
庄子菁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看着杨回笑嘻嘻的脸，嘴上轻轻哼了一声：“那以后不和你睡了。”
杨回哈哈大笑起来：“都睡过了，以后睡不睡也不能改变以前睡过的事实啊！”
庄子菁打了杨回的手一巴掌：“很得意啊你。”
“为什么不能得意？”
“为什么要得意？”
“是我先问的，为什么不能得意？”
庄子菁扯了扯唇角：“你让一个陌生人上了你的床，有什么好得意的。”
“当然得意！”杨回说：“这不，到了！”
下了缆车，两人沿着观景走廊散步，松柏林里空气清新，游人很少。庄子菁和杨回走走停停，山里偶尔传来纳西族的民歌，清亮动人。
“到了雨季的时候，下一阵雨，出一阵太阳，不过三两天，这山里就会长出菌子来，好几个品种。”杨回说。
“那现在有吗？”庄子菁问。
杨回摇摇头：“时间有些过了。应该比较少见。”
“那下次出菌子的时候带我来采好不好？”庄子菁满心期待。
杨回笑着答应：“就怕你吃不了苦，爬不了山。”
“我可以的。现在我们就可以去爬，说不定还可找到菌子。”庄子菁对自己充满信心。
杨回看着庄子菁期待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待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你走小路。”
庄子菁对此满心期待，以至于那些景点都变得不那么重要，随便浏览了一下，庄子菁就拉着杨回要寻着小路下山了。
“小路不好走的。”杨回看了看庄子菁那满是女人味的着装。又看了看长满松树，挺陡峭的小路。
“相信我！”庄子菁说。
“好吧，相信你。”杨回也不再纠结，领着庄子菁从观景走廊旁边一处公共卫生间的背后绕出去，然后开始从小路下山。
庄子菁穿着高跟鞋，虽然跟儿不高，但也足以让下山变成一种难以完成的高难度动作。杨回牵着庄子菁的手走了一段之后，小路变得越加陡峭，而且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路可言。她也是在两三年前来千龟山采过菌子，那时候那条附近农民走出来的小路还算好走，没想到两三年不来，这里的路几乎都已经消失了，看来这两年有了缆车，走山路的人已经很少……
“不如我背你吧。”杨回看了看小路，又看了看庄子菁的鞋，想了想说。
庄子菁摇头：“那更危险。”
杨回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也并没有把握能把庄子菁背到山下去：“你的脚多少码？”
“37，怎么了？”庄子菁专注的盯着脚底有些打滑的小路，没跟上杨回的谈话节奏。
杨回没回答，弯下腰解开鞋带，然后将鞋子脱下来递到庄子菁面前：“你穿这个。”
“啊？那你呢？别告诉我你要穿我的高跟鞋。”
“我打光脚。”杨回说。
“那不行，山上石子树枝的这么多，容易扎到脚。”庄子菁断然拒绝。
杨回抬头看向下来的路，已经走了近一半，返回去也很耗费体力，如果继续往下的话，这一段路似乎很难走。掂量了一下之后，杨回不容庄子菁反对，将她推倒在路边的一颗歪脖子树干上靠着，然后蹲下身子将她的一只脚拿到自己的膝盖上，三两下脱了庄子菁的高跟鞋，然后将自己刚刚脱下来的板鞋给庄子菁套上。
庄子菁被杨回的动作弄得身子有些不稳，只能紧紧抓住靠着的树枝，嘴里轻呼出声，想要把脚抽回来，才发现自己的力气根本不是杨回的对手，而且杨回动作敏捷，很快就已经给自己换好一只鞋，并且系好了鞋带。
当杨回放下庄子菁的脚，去拿另一只脚的时候，庄子菁没再拒绝，只是看着低头给自己穿鞋的杨回，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为什么呢？”当杨回给庄子菁换好鞋站起来的时候，庄子菁看着她轻声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你的鞋子给我穿？”庄子菁靠在树干上，很认真的问。
杨回笑起来：“我们俩是同伴啊，一起上山，还得一起下山，能一起看风景，也得一起面对困难，现在你的困难比我大，所以当然要帮你。何况，我没脚气啊！”
杨回有些开玩笑的口吻没有让庄子菁笑起来，她依然认真的看着杨回，心里回味着杨回那看似简单却又让人感慨的话。是同伴，所以要一起享受风景，也要一起面对困难。曾几何时，自己与曾经的某个人也相约要同甘共苦，只可惜，当双方家庭的压力压到两人头上的时候，两人终究没有能够一起面对困难。
庄子菁看着杨回再次弯腰，将自己脱下来的高跟鞋拧在手里，然后一脸阳光的说：“走吧，路还长着呢。”
“好。”庄子菁说，然后走到杨回身前：“我走前面，我的鞋子好走一些。”
杨回没反对，一手提着鞋子，一手牵着庄子菁的手：“你的手好软，皮肤真好。”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研究这个吗？”庄子菁低着头看着脚下，走得很认真，她并不太善于走山路，何况她还希望能找到好走一点儿的地方，免得只穿着袜子的杨回伤到脚。
杨回笑着说：“我觉得任何时候都保持乐观是很重要的。现在牵着你的手，不研究这个，难道要等到我牵不到的时候再回忆？”
庄子菁停下脚步，扭头看杨回：“我怎么老觉得你在调戏我？”
“我有吗？”
“有。”
杨回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尴尬：“可我跟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这么开玩笑说话的啊。”
庄子菁忽然觉得有点儿生气，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愤让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难道现在不该是好好考虑下山的事情的时候吗？你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事情，还是等你回巨甸再说吧。”
“哦”杨回感觉到庄子菁的情绪有些不好，乖乖的答应之后，不再说别的。可是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呢？大概是因为自己带她走了这么烂的一条路吧。哎，早知道这条路这么烂，就不走了。可是人世间的事情，哪儿有那么多早知道啊。
路不好走，受苦的可不光是庄子菁，还有自己这个赤着脚走得小心翼翼的人呢。
沉默的走了一段，忽然一只小松鼠从不远处穿过，庄子菁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人跟着仰倒下去，杨回拉着她的手，也被拉得重重的摔倒，好在坡虽然陡但小路上还横着一颗树，两人才避免了滚下山坡的厄运。尽管如此，两人也滚了一身的落叶泥沙，分外狼狈。
庄子菁的手肘重重的碰到一块石头，此时痛得提不起手来，而杨回的手掌则在地上摩擦出了血。
两人靠在树干上，喘着气。
“你没事儿吧。”杨回问。
“没事儿，就是胳膊有点儿疼。你呢？”
“手掌见了红，估计好运气要来了。”杨回抬起手，看着手掌上流出的血，疼得咧着嘴，却还是呵呵的笑。
庄子菁看着杨回手上的血，皱着眉头，觉得心里跟着有点儿发疼。
“对不起啊，带你走了条这么烂的路。”杨回看着庄子菁身上的泥沙碎叶，有些抱歉：“本来是带你来玩的，没想到成了受罪。”
庄子菁环顾四周笑了笑：“有多少人能享受到这种小路的美呢？所以怎么能说是受罪？山，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那些人工修建的观景走廊，早已经远离了山的本真，再漂亮，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就算是摔伤一点，也值得。”
杨回看着庄子菁，发了一下呆：“你和别人真的不同。”
“人和人本来就不同。”
“这样的你，让人很喜欢。”杨回的声音里没了笑意，变得慎重。
庄子菁笑笑，扭头看着有些狼狈的杨回：“我只是想做个让我自己喜欢的人。”
沉默片刻，杨回似乎理解了庄子菁这句话：“对，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喜欢，那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喜欢山，那就要勇于接受山的挑战，只站在观景走廊上看看风景，貌似高高在上，让一切一览无余，可是那哪里是真正的山？那不过是慰藉自己想要看山却又没有勇气与山真正亲密接触的那颗心而已。”庄子菁抬头，看向被树枝分割的蓝天。人生似乎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都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