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商连带着夏微凉回到了客栈,糙汉沉默半晌站出来,“这里是不能再待了。”他们摸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武功是否高强、为什么要抓她一个弱女子……在此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门外轻叩两声,门打开,是一位年轻的将士,拱手将信件递给商连,面无表情的扫了夏微凉一眼,道,“将军,西凉人攻下了我们的边界,这是宫里来的密函,十万火急!”
夏微凉识相的退到角落,安静的坐着。
只见商连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缓缓收起信,微笑,“昨天才埋伏,今天就攻陷了,有意思。备马,准备回营。”
“那夏姑娘……”糙汉回头看了看她,虽然不喜欢来历不明的人,可是眼下她正被追杀,把她丢在这里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身首异处了吗,到时候惹得商连不高兴了,他们也难逃其咎。
商连也看向她,夏微凉抿唇,站起身,慢条斯理:“眼下战火弥漫,听闻我们才刚攻下了周边小国,将士们伤亡的太多反倒对我们不利。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们去战场。”毕竟她再怎么样,也是一位大夫。
现在军营最缺的便是大夫,夏微凉都开口了,这下没人敢对她有异议了,当即收拾了东西快马加鞭赶回了军营。
边界在沙漠附近,荒芜一人,西凉人擅长用刀用毒,近战能赢得可能性并不大,想要稳赢只得另想法子。夏微凉与商连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很大,容下了七八个男人,皆聚在一起讨论。
军中之事岂是她这等小女子能说话的,她百无聊赖的左看看右摸摸,最后赶走了跪在一旁的婢女,开始替他们斟茶。
因为以前跟人学过,所以泡的很好。夏微凉跪在桌前,将长发挽起,腰板挺得笔直,抬手提起茶壶,另一只手夹着茶具,开始洗茶叶。
夏微凉的手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十分好看。她左手扣住茶盖,紧贴茶碗,右手将壶中开水冲出,待水将满,忽地收住,桌上滴水不洒。接着茶盖翻过将碗盖住,全部动作干净利落。商连一开始只是有意无意的扫两眼,到最后,竟有些移不开视线了。其他人亦如此,也不知是何时停止了对话,七八个大老爷们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冲茶,气氛委实微妙。
商连第一个将杯举起,送入口中,声音带着些许赞赏,“夏姑娘真是好茶艺。”明明只是普通的铁观音,也不知她是怎么泡的,口齿间竟多了些甘甜和清香,着实让他有些爱不释口。
夏微凉一抬头便对上了他们的视线,尴尬的红了脸,讷讷道,“见丑了。”
周身几位男人听了商连的话,忙不迭的端起茶杯开始品尝,这么一喝,完了,以后的茶都得请她来泡了。
军营设在了京城以北的沙漠地带,商连一行人快马加鞭,竟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到达营地。夏微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可比起曾经的风平浪静,此刻不远处弥漫着硝烟,隐隐还可以听见将士的嘶嚎,情况惨烈的让她蹙起眉头。
“这场仗不好打。”糙汉将她扶下车,面无表情的对着商连说。
商连满不在乎,抿唇,眉眼间写满冰冷,“西凉人还真是不怕死。”
商连不着急不代表其他人不着急,站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紧蹙眉头,显得有些焦虑,“那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不着急。”商连微笑,信心满满。
在来之前,他就派出了一部分将士去刺探敌情,眼下西凉刚攻下了他们的城,显然是有些吃不消。再加上西凉的将士们长途奔波而来,过之劳累,再想打赢显然是有些困难。他们有完美的地势优势,如此一来,眼下倒也有了七八分掌握,赢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兵力损失太大,想让皇上短时间再派出三千人马来救援已经没可能了,事情有些棘手。
两千兵力对抗西凉的五千精兵,显然是有些勉强,倘若再被西凉攻下几座城,就怕以后战火会蔓延进京城,从此民不聊生……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夏微凉能够操心的,商连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营帐,就在他的旁边。这里除了婢女,几乎没有女人。
因为夏微凉长得面生,路过的人皆多看了她几眼,她只是落落大方的微笑,当是打招呼了。
“这里不比京城,只能将就了。”商连已经穿上了铠甲,铠甲胸前、背后未缀甲片,皆绘着彩色花纹,似以一种质地坚硬的织锦制成,胸部以下,背部中央和后腰等处,都缀有小型甲片,整件铠甲看起来金光闪闪,十分威武。
夏微凉没见过穿成这样的商连,不禁多看两眼。商连自然是注意到了,心情大好。
“这个真的可以刀枪不入吗?”夏微凉有些好奇。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商连声音低低的,听得她有些脸红,猛的后退一大步。
“将军,该走了。”帘子被掀开,糙汉探进一个头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完了,气氛不对,他来的不是时候。
商连淡淡扫他一眼,抬脚往外走。又听他对夏微凉说,“御医们现在在七号营帐。”
夏微凉点头,让婢女带路,两个人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此事已经上报皇上,皇上只让你多份留心眼。”糙汉压低声音,面无表情。
夏微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了,还扬声要跟着他们来战场救人,沙漠环境如此恶劣,谁会愿意将自己的命搭在陌生人身上?
况且夏微凉来历不明,任谁都会起防备之心。可偏偏商连如了她的愿将她带了过来,倘若夏微凉真如他们怀疑是西凉派来的人,那事情就会变得不堪设想啊……
商连点点头,满不在乎:“我自有分寸。”
话已经点到这里,糙汉不再多说,撩开军事营地的帘子先一步进屋,几位谋士和副将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见到商连,简单行了礼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事情比想象中的乐观,大家皆松了口气。
商连拿着笔,面无表情的指着墙上的地图,“这一次我们不仅要夺回边界,更要乘胜追击,攻下他们的凉州,让他们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副将有些为难的挠头,不太赞同,“如果能夺回边界便已经是奇迹了,再乘胜追击是不是有些勉强了?”
“是啊,我们不能让这两千人马铤而走险啊!”商连的手下也不是很赞同。
“真是愚蠢,”糙汉冷冷的扫了眼众人,“别忘了我们还有三千精骑正在赶来。”话音刚落,众人便陷入沉默,而副将脸红一阵白一阵,有些羞愧。
商连放下笔,径自走出营帐,头也不回,“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天色不早,先回去休息罢。”
糙汉点头跟上,才没走几步,谢谋士便远处赶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商连,毕恭毕敬,“派人查的东西查到了,请将军过目。”
商连接过白纸,缓缓打开,眉头慢慢蹙起。只听谢谋士在一旁说,“已经尽力了,只查到了这些。”
纸张很薄,上面白纸黑字只有寥寥几行。
夏微凉,北宋临安人,芳龄十六,父母双亡后,从临安开始,走过长安、中原、柱州、金陵、京城,皆孑然一身。
商连的心情像打洒的陈醋,一时间百味杂粮,有点不是滋味,默了片刻,才对谢谋士说,“至少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就这样,不要再查了。”
“是。”谢谋士点头,退下。
糙汉其实也完全没想过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经历了这么多,明明应该待字闺中的年纪,却漂泊在外,无父无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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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微凉这几日都忙里忙外,饭都不敢多吃几口。营内成百上千的将士,断手断脚的都躺在榻上痛苦嘶嚎——她已经快两天没阖眼了。
“小夏,我们先去休息。东区已经上完药了,西区就交给你了。”一位年纪颇大的太医被旁边的奴婢扶起来,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对不远处蹲着的姑娘喊。
夏微凉正在给将士换药,头也没抬,“是。”
“会痛吗?”她的动作很轻,凑得很近,眉头紧蹙着,似乎有些担心。
久经沙场的将士哪里享受过这等待遇,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还是疼,能再轻一点就好了。”
还没等来美人儿的回答,便听见了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天而降,“好的,这里交给我了。”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商连,你怎么来了?”夏微凉有些惊讶的抬头,红唇微张,露出银白的贝齿。
将士脸都白了,立马站起身行礼,说话结结巴巴,“将、将军!”
“断手了?”
将士猛摇头。
“断脚了?”
将士猛摇头,还没断,不过他感觉快了……
“那你还呆在这里?恩?”最后一个字彻底将他给击垮,哭丧着脸就往外跑去。
周围的人见到了商连,皆不动声色的开始往外移动。
“听着,”商连微笑,扫视了一下周身,“再给我发现这种情况,军刑伺候。”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带着不可置疑的威慑力。没有人再敢停留,一窝蜂的消失在了七号营。
商连眉眼带笑,定定的看着她,“现在忙完了吧?”
夏微凉后知后觉,拍了下额头,“原来都是装的啊……”
商连有些无可奈何——不然你以为这两天突然多出了上百名将士是打哪受伤的?
“你来找我有事吗?”夏微凉轻笑一声,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药罐。
“不知这位姑娘可否赏脸一起用个膳?”商连使了个眼色,门口的糙汉立马识相离开。
夏微凉愣了愣,将药箱子递给婢女,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两人双双离去,婢女抱着药箱子站在原地泪流满面——为什么这天下会有人与将军这样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