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章
一百年前夏微凉只是个单纯烂漫怀里揣着一颗善心的小神仙,而今却让变故磨得市侩、冷漠还有孤独,她只感觉眼前布满了天罗地网,她独困其中,挣不脱逃不开,前路茫茫。
她声音悲凉,“咲夜,你知道诛仙台有漏缝吗?”
后者神色一凛,随后快速抹去,方才的惊慌却已经出卖了他,夏微凉看的一清二楚。
他说:“谁告诉你的?”
“果真有……”她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沉默片刻,缓缓吐口气似是委屈,“你既然知道有办法可以离开天庭,为何不告诉我?”
纸终究包不住火,咲夜早知道她迟早会问他的,浅浅叹口气,正色道,“诛仙台很危险,你不能从那里回去。”
“倘若南天门那关我过不去的话,就只剩这个漏缝了。”
“我打听过了,这个漏洞无法补上,据说跳下去的人运气好的便回得来,运气不好的便是万劫不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师姐,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夏微凉看他一脸严肃,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玉帝已经开始找她了,受罚是必然的,她只是想在受罚前再见苏言一次,真有那么困难?
苍穹之下,被夏微凉日日夜夜牵挂着的苏言正在解决一件棘手的事情——前朝小公主选驸马,竟选到他这里来了。
苏言看了看端坐在上位一脸饶有兴趣的公主,一脸无可奈何,“公主,属下已经有正室,迎娶公主做妾……恐怕不妥当。”
公主气定神闲的端起一旁的觥筹,小抿一口,“别紧张,本宫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见见你那位正室罢了——听说她医术了得,正好本宫前些日子染风寒之后就一直很虚弱,可以请她给本宫调理调理。”
苏言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释夏微凉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就索性沉默下来。
“回话啊!”大堂内沉默了半天,公主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的迹象,便狠狠将觥筹朝他扔去,脸色变得极快。
苏言躲都没躲,手臂硬生生的受下这一掷,公主的力道再大到底也是个姑娘家。他低头将觥筹捡起交给一旁的侍女,面色淡淡,眉眼间也没了方才的恭敬,“她没了。”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噎住了,四福最先回过神来,那日夏微凉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心底就有几分猜忌了,只是日子日复一日的过,见苏言面色如常,他就将心底的那几分疑惑按捺了下去。没料到过了这么久竟从他口中听见了这样的消息,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仿佛他早知道了一般。
倒是在一旁的丞相夫人受惊不浅,精致的妆容下是一脸的花容失色:“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不久。”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声音平平的,无悲无喜。
公主已经收起了方才的悠然自得,脸色渐渐转黑,家里死人对她这个正在选驸马的人来说十分不吉利,更何况撇去这些不说,死的竟还是他的正室。
沾了一身晦气的公主豁然起身,一脸难堪,“苏言,你好大的胆子,尔等大事竟也敢瞒着本宫!”
苏言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漫不经心的掀起眼皮扫了眼杏眼圆睁的公主,“驸马什么的,还请公主三思而后行。”他的府邸虽然院子多,但是院子再多也容不下公主这尊佛,万一夏微凉哪一天回来了却因为公主而离开,他该找谁哭去?
“本宫就偏偏在这儿待着了!”公主到底还是太小了,她转转眼球,不怒反笑重新坐回位子上,反正晦气已经沾了,他能拿她如何。
“请便。”苏言面沉如水,微微点头便失陪了。
四福匆匆朝着公主行了礼便跟了上去,见苏言一脸恍惚便知道他是在想夫人了,想起方才公主的模样,总觉得隐隐不对劲。等跟着苏言进了书房见到了挂在正中间的画像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公主不论从眉眼还是骄傲中带着冷漠的神情都太像夫人了,却又不像刻意学来的。
这个发现让四福心底微微生厌,她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像是预谋而来。
他想出声提醒老爷提防点,可是后者只是一如既往的坐在书桌前提笔,似乎并没有把公主放在眼里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行了礼退出了书房,不敢再扰。
四福前脚刚走,苏言后脚就将手中的笔放下,嘴角苦涩。
是不是你离开的太久,我竟开始看谁都像你了。
将公主服侍妥帖了,又将杂事交给奴婢安排之后,他便带着四福离开了苏府,马车一路向北缓缓行驶,四福走在轿子旁不紧不慢的跟着,偶尔一下颠簸,在窗子摇晃的瞬间他可以清晰的看见车内的苏言靠在坐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串透着晶莹绿光的手链,眼底似是盛满柔情,又似是放空。
平日的苏言在别人眼里是皇上的左右手,足智多谋、睿智沉稳,可此时此刻他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思念妻子的普通男人。
目的地是城北的桃花林,一眼望去尽是还未开的桃花树,四福一脸汗颜,“老爷,您这是……”
“太闷了,来散散心。”苏言一扫方才的阴郁,他收起手链,眉眼染上淡淡的惬意。
……奔波了几个时辰只是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散心,老爷的爱好也真是独特,四福扯扯嘴角,跟着他进了附近的小村庄。
村子偏僻,平日是没有几个客人的,当苏言出现的时候村民们一眼就认出来,热情的围上来把他当做夏微凉来欢迎。苏言这次前来身后跟着数十位黑衣侍卫,在衬托下苏言温润的眉眼间硬是平添了几分威严,看得村民们竟有种想要下跪的错觉。
他吩咐四福将礼物一一送上,“上次来得匆忙,这次特意前来将礼物补上。”
村民们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将礼物盒子打开,不识货的都能看出价值连城,都见他权高位重非富即贵,说话也客气起来了,毕竟这一件宝贝都够他们挥霍半辈子了。
“苏公子此次前来,可是来通报好消息?”一直在人群中默不出声的陈大娘开口了,上次人是在她家消失的,想到那日苏言黯然失色的神情,心底难受就更深。
夏微凉消失了,他们未必就更加好受。
提及心上人,苏言嘴角的笑容不变,只是眼底的温润渐渐消失,转而低落,“在下正是为此事前来——在下别无他求,倘若日后在场的诸位见到她了,请务必快马加鞭通知一声,感激不尽。”
陈大娘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苏言是有多走投无路了才会病急乱投医,说句好听的,倘若夏微凉真的出现了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去找他,根本不需要他这样费尽心思的东求人西求人,她知道他只是被思念挠的有些坐立难安罢了。
苏言府中清闲,也并不着急回去。他在陈大娘家借宿了几晚,依旧住在上次的房间,只是枕头床榻间已没有她的气息。
春来多雨,苏言睡不着,淋着毛毛细雨在桃花林中悠悠然散步。临近开花的季节,树枝上的花苞含苞待放,白中泛粉,美不胜收。
只可惜花要开了,那个答应要陪自己看的人却不在了。
“你离开了这么久,该惩罚够了吧,怎么还没回来呢……”
雨势渐渐变大,苏言敛起眉头正欲往回走,轻微的‘咯吱’一声将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他条件反射的朝着那个方向望去,灰蒙蒙的天空夹杂着牛毛细雨中站着一位仙姿玉色的姑娘,一身的白衣,一脸的悲戚。
隔得远了苏言有些看不真切,抬腿便往那个方向走去,还未走两步,不远处一道呼声便将他的好奇打破,“老爷——”
来人是四福,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的方向跑来,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便先通报了:“公主来了。”
苏言浓密的眉头微不可微的蹙了起来,他将府邸让出来给公主一个歇脚处,她竟还缠了上来,委实令他感到不快,抬腿就准备折返村子。走了几步想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方才姑娘站着的地方哪还有什么人影。
他赶回村中的时候公主已经到了,正闲闲散散的半倚在八人大轿上吃西瓜,前面跪了一排的村民。
他们的村子里从未来过大人物,一来就是公主级别的,皆哆嗦着不敢抬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人头落地。
一排排的锦衣卫和侍女让村庄显得更加拥挤,苏言看不惯她这种前呼后拥的姿态,抬手就将他们全部遣退,公主却在半途制止,“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来使唤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挑衅苏言,一片鸦雀无声中只有四福低低的嗤笑一声表示不屑,苏言眉眼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后者立马收声,不敢造次。
苏言收回视线,望向轿上一脸愠怒的公主,放软声音,“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说,让他们起来。”
公主抬起手,一旁的侍女连忙搀扶。他看着她一步步朝他走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苏言,且不说你那个正室还在不在,本宫愿意下嫁到你的府邸,是给你面子,壮你威严和气势。而你非但拒绝了,还将本宫丢在府中跑了。”
这叫她堂堂公主情何以堪!
她以为这样说会让苏言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恕苏言无能,苏言已向妻子发过毒誓,此生非她不娶,还请公主莫要为难。”
这句话成功的让公主的脸色由青转黑,她深呼吸口气将头转过去,对着一地的众人道,“平身,都退下。”
村民们如临大赦,公主的话音刚落便起身匆匆各回各家,头也没敢多回一次。
见人群都散了之后苏言才朝她行礼,悠然的往陈大娘的家里走去,完全没将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气极,反倒觉得自己可笑起来——她跟一个鳏夫较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