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归家
“那我写什么呢?”元春跃跃欲试。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呀。”此时还不纵着她快活些,等她长大了,哪能再有这样天真快乐的时候。王桂枝让人拿了小机子给她站着,护着她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得写信,又抬首对李纨道,“你也给家里人写写信,亲戚之间,总归要多多走动。”看贾珠跟李纨的样子,也不像是没有感情,李家既然是书香之家,照顾下女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纨心中慰贴,她不太擅长诗词,但字还是写的可以的。母亲没交待什么话,就是让她跟娘家人联系而已,这又是太太照顾她。
王桂枝看着他们都写得有模有样的,暗想着,要不把练字当成自己日后的业务爱好之一算了。王家为什么不让女儿认字学文,真是奇怪?
不是堂堂四大家族之一吗?但她可真是不太爱学习的人,比起看书,她宁愿数钱。
“等你们写完了,交人快送出去,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虽然贾府没派人来催,可她总不能一直呆在庄子上,自己回去肯定要比贾母逼着贾政来催的好。王桂枝宁愿不要那个脸面,也想着日后真能跟贾政做对“假夫妻”,像那些你玩你的,我乐我的,共同聚会出面的时候假扮一下“恩爱”就行了。
王药被抓了现行,王夫人要走,自然不少庄户人家“自发”来孝敬,不过是些野物瓜果,拿着也无妨,王桂枝散了些铜钱给他们,就当是买了,带回贾府里,也尝个鲜儿。
马车还没走到宁荣街,一进了城,那商贩叫卖声、杂耍卖艺得叫好声、还有些丝乐之声便勾起了王桂枝的兴趣,她隔着帘子望了一眼,觉得不过瘾,便问彩云,“我们出来的时候带钱了没有?”
“带了,太太。”彩霞是管着钥匙的,“就是没带也不要紧,直接挂荣国府的帐,让他们到时候去取就是了。”
啧,这个习惯等她以后定要免了!不过这时候就让她潇洒一回,她拉起元春的手,让停车,“我们都去逛逛,让那些人先回去吧。”
贾珠见马车停了,便赶着马过来,见母亲想逛,抬眼一看,原来是珍宝阁书斋,以为母亲又想着自己了,心中极暖,“母亲,我扶着您。”先抱了元春下车,又牵着王桂枝的手扶她小人下马车,还在耳边小声道,“这里的东西还不如咱家里的呢。”
“那就随便看看,你妹妹还没见过呢。”她也没见过呢!王桂枝跟在贾珠后面,看着这热闹的街市,这可是真正古香古色的古代啊!
贾珠先领了母亲跟妹妹进店,见她们十分欢喜的样子,站住脚犹豫了一息,又去牵了李纨,他面上有着薄红,“你也来瞧瞧,听说这里面也卖花样本子呢。”怕她以为自己是想让她做针线活,又补充道,“还有些话本游记,极好看的。”
“那些个……”李纨张口就要说那些都是些不正经的书,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到了嘴边也收住了,婆婆不拘着她跟夫君恩爱,难道她自己还要讨那个没趣,便笑道,“我没瞧过,你可要指给我看看。”
“嗯,比如那……”贾珠是真心爱书的人,时常来书斋,自是如数家珍。
王桂枝牵着元春的小手,根本不看那些大头著作,书店的掌柜见她梳得是妇人发式,穿戴华丽,并不敢往那些小说话本那边引,便介绍了些地理游记、戏曲唱本,王桂枝翻了下,看不太懂,却也取了两本,到时候看看。在里面转着看了一圈,最好的是让她见着元代贾铭的烹饪著作《饮食须知》,还有《食珍录》,《山家清供》等书。
“这些书好,你以后有了新的,也打发人送来。”食谱啊,她说过了,要把吃喝玩乐捡起来的。
掌柜的岂有不应,忙记下来,看来这位太太是爱美食之人,却也并不富态,可见日常饮食保养也是上佳。
而那些捧上来的小儿读物,王桂枝只选了百家姓,声律启蒙,意思意思也便罢了。她决定有机会就给元春讲讲什么宫女苦命史,妃子苦汁记,要从苗头上打消元春进宫的想法,谁让这时候有规矩,凡是当官在旗的,到龄的姑娘家都要应选。
女儿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她舍不得,为了元春,她也会好好孝顺贾母,让她能够愿意写折子进上,虽说入选肯定是免不了,那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但可以落选自嫁啊!
转了书店怎么能够,王桂枝又领着进了四季斋,说来也怪,珍宝斋是书店,四季斋倒是首饰摆件铺。
可惜这些东西就连新嫁入贾府的李纨都有些瞧不上眼,但既然来了,王桂枝也不想空手而回,随便买了些宝石碎珠子并让他们打一些素圈的银戒指,算是不让他们白陪了一场,再在外面买了些新鲜的玩意儿,另备了一份给仍还小的贾琏,便上了马车,往贾府回去。
贾母坐在榻上,由着媚人给她揉腿,想着刚才就有人来报二太太回来了,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没过来跟她请安。
“二太太呢?”
“回老太太,先回来的是笼箱东西,还有些野物瓜果……”
依人正回着,看帘子起来,便住了口。
见天色不早了,王桂枝也怕贾母怪罪,一手拉着元春,才进了门就笑盈盈朝着贾母拜福道,“给老太太请安,儿媳妇不孝,回来晚了。”
“快起来,大姑娘到我跟前来。回来就好。”贾母呵呵一笑,见她气色是比原先好多了,看来是病一好就回来了,原以为她要借着性子等着她派贾政去请呢,知道自己回来,倒还是那个懂事的孩子。元春也面色极佳,看来是气也顺了?
贾母看王夫人穿着杏花撒花袄,黛青绫棉石榴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露出一点子浅浅的小酒窝,竟有了些刚嫁进来时候的光彩,心里又打起了鼓,这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想歪了?没容老太太细想,贾珠跟李纨也过来见安,老人家没有不爱热闹的,便一下子混忘了。
见老太太看起来高兴多了,王桂枝现学现卖,讲了刚才书上新翻的一个笑话,说有户人家极爱请客吃饭,可惜家中厨娘厨艺并不佳,有位客人吃了之后,便站起身来恭敬对主家说道。
“某有一事相求,万望允许。”
主家是极爱热闹热情的人,忙道,“但说无妨,我都依你。”
那客人道,“以后请茶可以,吃饭就不必了!”
这么个小笑话,把老太太逗得开心极了,可能是王夫人以前口笨,如今一本正经得说笑话,就格外让人发笑吧,就连小元春也笑着跟老太太一块歪在了榻上。
“不得了,怎么出去了一趟,不但把你的病治好了,你的舌头也让神仙给修剪了不成?”贾母笑指着王桂枝道,“快过来让我瞧瞧舌头。”
不是舌头给神仙修剪了,是神魂都换啦!
王桂枝探了头伸出一点舌头玩趣,更是把贾母逗得乐得不行。
愉快会感染,花堂里的气氛便是一片其乐融融,就连打帘子的婆子都觉得,二太太一回家,大家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到了时辰,大太太李夫人过来服侍晚饭,贾母让李纨去照顾贾珠用膳,她自跟两个儿媳妇带着大姑娘一起用。
贾元春看着母亲跟大伯母都恭敬立着,心里想着,母亲在庄子上能坐着随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怪不得那么开心呢。
用罢饭,大家正吃着茶。
王桂枝放下茶碗子,当着贾母、李夫人的面斯文道,“老太太,我有件事,想跟您讨个主意?”
“什么事?”贾母心里打着鼓。
李夫人端着茶杯也凝神听着。
“老太太,我去了庄子上,才知道那是一房不成气的奴才,事犯到了珠儿跟前儿,原本是想着干净打发出去,但我素来知道咱家是几辈子的积善之家,有着宽厚仁德名声。我想着,不如罚他们一下就算了。”打发出去只会让其它人觉得王药一家办事没办周密,自己偷偷办事的时候,定不会这样。人可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贾母当家了几十年,岂会不知道下面人事,板着脸道,“他们干了什么事?你想怎么罚?”
“他们以为是我的陪房,就借着贾家的名头,收了二十亩田地的租金份子,咱家原是四成的租,他们提到了五成。”王桂枝知道也是直砸牙花子,听珠儿说,有一片周贵妃舅舅家里的奴才,提得还是六成呢。若是年成好倒还好说,要是年成不好,说乱只怕就得乱起来。租户们都吃不饱,怎么喂得饱上头的人……
贾母皱了下眉头,这倒不是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她深知,有这么一家冒头,只怕别人也不会有多清白,“你打算怎么罚呢?”
“珠儿当时生气,就想把他们都送去顺天府,是我给拦下来的。若真那样办了,伤了我们家的体面。我想着,铁槛寺那边是咱家的家庙,不少旁亲挂系都在那边,若是老太太大太太觉得行,跟那边也商量一下子,弄两间屋子出来,我罚他们卖十万碗饺子来赎罪。每碗十个,十文钱一碗,不许少量,不许提价。”
“十万碗!”李夫人惊讶道。
王桂枝还想着让他们把钱赚回来呢,自然不会细说,只微笑看她们同不同意,这虽然是她深思熟虑过的,可有些缘由不能直说。
贾母觉得这想法不错,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罚,在家庙卖饺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这样古怪的念头。
“你这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大太太跟宁国府那边说一声。”十文钱一碗饺子,就是素馅的,也没什么赚头,果然是罚他们,得益得却是贾家的族人,贾母自然没意见。
李夫人站起来应了,弟媳妇要给儿子做面子,要罚她的陪房人,与她无干,也不费她什么事儿,应的便也爽快。
王桂枝这第一步走了出来,心中快意,她就是要竖个“榜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