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同意
此为防盗章 她再忍不住喉咙处的腥甜, 咳嗽起来,贾赦随便扯过件衣服给她接着,就见洇出深深的一片,竟是吐了血。
“夫人!”贾赦惶然惊叫。
李夫人闭了下眼,倒回在枕头上, “也许是急怒攻心, 痰迷了那么一口罢了。我自己觉得倒还好。”她眨开眼,倒又真像那么回事,把那件衣服随手丢了出去,让贾赦继续卧着, “三更半夜的, 别吵嚷出来,明个儿我自己叫人请大夫来看就是了。”她拉住贾赦的手, 不让他唤人。
“那你一早就让人拿我的名贴去请太医,我看上回二弟给弟妹请的那个就不错。”贾赦信以为真。
“嗯。”李夫人应着,过了一会儿,她便问,“弟妹这阵子在忙些什么?我在东府那边, 给老太太请安与她时常错过,没说上几句话。”
“她帮着办老太太的寿宴, 已经给我送来了菜单及宾客名单。”贾赦想着那一项项条理分明却又简约的单子, 总数约是多少人, 哪里摆了多少桌, 预备一些贵客在哪处, 是谁在旁边传唤服侍等,连简略图都有,一眼就能看明白,也赞道,“弟妹确实能干,头一回干这样的事,除了菜单是请老太太定下的,别的事儿一概都办得妥妥当当。”
“她确实是聪明厚道。”
以前总觉得她高傲,相处只是平平,没想到事到临头,她拿了东西去求,她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有。东西收了,打听出来知道她家里出了事,也不见低就踩,言谈举止一般无二。借着七月节的时候,把东西还给她送回来,李夫人自认就是自己都做不到如此。
“那她便是可托付之人了?”
贾赦摇了摇头,“不妥,家中事务,你若是觉得累劳,可以让咱屋里其它人分担一些。”既然已经分了出来,何必又让搅和进来,“置祭田家学,敬哥哥出三万两,老太太也说出三万两,我们自出两万两银子便是。”见她好像不太高兴,“你只当消财免灾。”
李夫人道,“我哪里是怕出这个钱!你也真小看我了,就是再多出些,不过也是家里俭省些罢了。”她嗔着,“我也不是想把家里托付出去,只想着咱们琏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你我如今事忙,时常照看不到,想请她多多看顾。”
“原是这个。”贾赦毫不在意道,“他在母亲跟前,还有奶娘嬷嬷们看着,就是打个盹儿,那些个丫头们也是死的吗?何必要去劳烦弟妹,她自己还怀着身孕呢。”他有些奇怪,“你怎么想到这一出?”
跟他说这些,怕是不通,李夫人暗自摇头,将话岔开,“老太太的寿礼,您打算送什么?”
“前几日有人送了些东西,其中有样寿意扇器十全,加上两盆万年香山的盆景,你再看着添加便是了。小戏杂耍的,东府那边有人安排了。到时候你只管跟娘儿们一起说话,听书松快。”贾赦说完,眼合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李夫人帮他掖好被子,自己侧身支着想事儿,昼悬夜想,一早起来让奶娘细细把这段时日王夫人做的事一一说来。
奶娘把她问来的话都说了,“二太太也太好性了,那些个管事的人,哪一个是好缠的,但凡要怯弱一点儿,都被他们给挟持住了。”李夫人却看法不同,“我倒觉得她先礼后兵,颇有章法。就是我们这里的一些人,都是盘根错节,好些个差事儿倒不是我们派他们,而是他们早就刮分了定下的。能让他们呼唤即至,已是难得了。”
她说了一番话,又觉得气短胸闷,便让奶娘去取太乙锭子匣来,从里面取了平安丸吃了一丸,还是不足,又吃了一锭紫金锭,方觉得痛快了些。
“太太,还是请太医来瞧瞧才是。”奶娘帮她更衣,才发现她突然行经而至,而且颜色过于暗淡,“这药也不是混吃的。”
李夫人摇摇手,“这时节哪里有空再请人又要更衣问症,又麻烦且不过是开些平安方。”她还想去见王夫人,哪里肯歇着等大夫。
王桂枝早睡早起,跟贾母请完安,还跟元春一块儿描了会红,在园子里散了散步,她从来先要求自己再要求别人,理直才能气壮不是。回到屋里又提笔做时间清单分析表、阶段工作安排表、工作清单分析表,这几样完成之后,她还要把每日工作计划表做出来。
首先本阶段工作,一,好好带头保养身体,健康安全得生产。还好这也就是最后一个了,王桂枝虽然“两次”怀胎都不算是过于受苦,但总得来说,还是不太喜欢生孩子,保养得再好,一个娃儿在肚子里慢慢长大,从而挤迫着内脏到最后出生的过程,也确实是劳累辛苦的。
二,办完贾母的寿辰,把厨房安全无波澜得换成承包制。寿宴她想着应该不会出大错,那些人再油滑,也是要看碟子下菜的。承包制,也许会有点小问题,但只要寿宴办下来了,过渡出点儿波澜也无妨,最要紧的,赶紧多培养几个会算会写的帮手。
王桂枝提笔记了下来,中国祖宗早就有九九歌,其实就是小学时候教的九九乘法表,不过是倒过来而已,还有算盘,写字。
九九歌跟写字,她先教着李纨跟她屋里的丫头,用人为亲就用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嘛。也可以说,能混到主子身边当丫环的,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太太,赵姨娘,周姨娘过来请安。”
王桂枝有些讶意,“她们有什么事儿?”她面对贾政就已经觉得很尴尬了,再去面对贾政的小妾姨娘们……她之前都是掩耳盗铃当她们不存在的。
按照王桂枝从王家小姐这前半生看来,王夫人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实妇人,人总归是那么复杂的,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想的也就不一样了。
她王桂枝自认老实的一辈子,同胞血脉一样也敌不过钱财利益。
放在那对姐弟眼里,反正她得了癌症定是要死的,何苦白花钱去治呢?可她呢!她凭什么自己有钱不能治,就算是姐弟,也没有把自己全送去填他们的道理!
又许是在晴雯眼里,王夫人就是听信了小人的馋言,把她看成一心想要勾引宝玉的小妖精,才害得她病中也被撵了出去。她素日那些牙尖嘴俐,张扬肆意,冷眼看着只有袭子麝月跟着宝玉不清不楚,临死的时候,她自认白担心这个名声,说道早知如此,又何苦守着,那又岂是对宝玉无意?
晴雯是个好女儿,她的死,在宝玉心里,是天大的悲事,而在王夫人眼里,也实在不过是件小事。她座下奴仆不知道多少,连自己的儿子都是早夭,心早都硬起来。
正想得出神。
“太太,用点粥吧。”
王桂枝由着彩霞把自己扶起来坐着,她看着那红漆托盘上摆着两小碗粥,剩下有四碟子小菜,腹中也觉得饥饿起来,她想着元春跟贾珠,“姐儿跟哥儿用了没有?”
“还没呢,等太太示下。”
“让他们都好生吃饭,太医不是说了嘛,我不过是邪风入侵,痰浊内蕴,气滞血淤……”王桂枝虽有怨气,可也没道理把这怨恨发泄到被她投身原主的子女身上,再且为了她自己,那个夫君贾政,怕是靠不住的,在这封建社会能依靠的都是她的孩子。
“是的,太太,您别操心,珠大爷跟大姑娘好着呢。”彩云给王夫人捡着野鸡瓜子配菜,她年龄到了,差不多也会打发出去配人,在这当头,侍候主人越发尽心,生怕不能顺顺当当得给免了赎身银子,体面得出去。
“嗯……”
王桂枝用了碗粥,便觉得饱了,她懒懒得歪在洒金大迎枕上,手里拔着一串看起来黑沉沉不打眼,只有微微清香的手珠,“去把,周瑞家的叫来。”
“是,太太。”
王夫人嫁进贾家十几年,可以说是恭敬顺从,老实周正,上头有贾母看着小心小意。如今贾家的当家主母是没过世的贾赦原配,贾政觉得她没有颜色,她虽芳心暗投,可大家小姐的教养,又容不得她对着贾政小意歪缠,两个人便渐渐相看两生厌。
在王桂枝看来,这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总归是古时候的女人,确实是见识少,像王家的女儿,也算是旗中的女儿,别说不肯缠足与汉族女人有所区别,就连诗书琴棋也教得少,精通些文字识得几个字,多的是什么祖宗规矩。别说王家了,就是李纨出身书香,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家中没有不通诗文的,都没让她好好读书。只略教她几个字,知道些女德女烈的名字。
全是些压着女人,一心只想维护父权,夫权的男人们,也怨不得王夫人后期想着不如干脆送女儿进宫,横竖左右是吃罪受苦,她干脆拼尽全力让女儿去那最有权势的地方搏一场富贵。
王桂枝叹息了下,想法很好,可惜进宫之后,哪里由得她想?
如今要想以后过得好,首先得先想保住她这个大儿子,因为那贾宝玉,不定还有没有机会投身到她肚子里呢,王桂枝冷冷一笑。
她上辈子习惯了息事宁事,凡事都不争不抢,宁愿自己退一步也不愿意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守着自己本份,结果落得个气死在病床上的下场。
这一生已经是占了别人的,不论是为了原身旧主,也为着她自己以后,她都不想落得下子亡女悲,死在牢中的下场。
“给太太请安。”
周瑞家的进得门来,行全福礼在王桂枝面前蹲着,也不知道太太突然找她有什么事儿。
王桂枝抬眼看她,周瑞家的一头乌压压得头发,梳得平平整整,插着银簪,耳边一对小巧的水滴玉坠,整个人都显得秀气柔美。
“你如今管着什么事儿?”王桂枝知道她是自己的陪房,跟着自己陪嫁过来的,自然是跟自己一体,看她的衣裙打扮,应该是过的不差。
周瑞家的忙答道,“太太,我没做什么事,只随着我家汉子乱窜罢了。只等着太太使唤。”太太为人周正,身边陪嫁来的四个大丫头,个个都是体面嫁了出去。她原就想着什么时候来探探门,跟着太太才有好处。没料想,此时太太就想着她了。
“你打发周瑞安排,去把我那个陪嫁的庄子收拾出来,还有一应用俱车马,我这会子病了,要带着哥儿姐儿去庄子上散散心,养养神。”王桂枝早先见了一回贾政,他一脸不耐烦,可巧了!她也正不耐烦见他呢!
周瑞家的不敢问其它,只答应着,“是,太太。”退后几步才转过身,想着怎么把这事儿办得仔细妥贴。
彩云倒上一杯蜜水,有些疑惑着问道,“太太,您怎么想着去庄子上了……”那外面,有什么好?这贾府一步三景,处处舒适,可远非那村中庄户可比的。
“你把我平日里常用的,先收拾起来。”王桂枝没正面回答彩云的话,她到底不是正宗的王夫人,也不愿意再做一辈子老实人。此时的王夫人是真老实,而之后王夫人,那便是“老实”得愚笨了。偏听偏信,虽说抄捡大观园事由她而起,是绣春囊被刑夫人捡到给王夫人没脸之引,而司棋被撵,王善保家的没脸……最后晴雯之死是众多嫉能妒贤的人推波助澜,多是王夫人身边的众多“耳报神”之“功”。
“再叫人去告诉老太太,我病了,没能跟老太太请安,不能服侍在老太太跟前,实在不孝,再跟老太太大太太说分明,我过两天就去庄子上。”
“是,太太。”
彩霞仔细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她的主子是王夫人,那必然是要听从王夫人的话,哪怕是她觉得有点不对,可也没有下人驳回主子的理。她心里琢磨着如何应对老太太回话,脚步却丝毫不停。
王桂枝见彩云微有些不安,知道刚才她没应话,让这丫头心里犯了嘀咕,一时又想到以后的丫头金钏儿,微皱了下眉头,被拘束在后宅的女子,这心里的弯弯绕,能不多吗?古时候的女人为什么头一个考虑的就是表哥,还不是没见过什么外男,那从来没曾见面的人,能好过知根知底,还熟悉脾性的自家亲戚?
要知道此时,就如以后的仙子黛玉所言,三百六十五日,风刀雪剑严相逼!
“我自有我的主意,你的日子可选好了?”
彩云一听,脸上便飞起红来,她低头羞道,“太太,我可愿意长长久久得侍候您呢。”
“我知道,我也愿意你来服侍我。不过要等到你嫁了人,生了孩子,再能回来照顾我。”王桂枝想着,要不然以后她身边就不放什么小丫头了,免得有人眼馋。衣不如鲜,人不如旧。
“多谢太太!”
彩云喜得跪下来磕头,方才那点子心思早就忘光了。
“好了,你去告诉你珠大爷还有珠大奶奶,让他们也收拾些行李,就说我虽然病了,仍然想时常见着他们,让他们陪我一道去。”王桂枝真庆幸王家不差钱,自己陪嫁的房产庄子都有好几处。她又想了想,悄声道,“你再偷偷嘱咐珠大奶奶,就让她跟着,只带自己的体己人,珠哥儿身边的丫环一个不许带,书也只许带上两本,记住了吗?”
“记住了!”
能在太太身边当大丫头的,个个都得会说话,会办事,不然怎么能呆得长久?得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好处。
贾元春正在贾母跟前,彩霞一来报,她便觉得十分不安,不知道母亲怎么突然想着去庄子上住了。
彩霞在贾母跟前,不敢把话说的那般满,半蹲下身道,“太太说,要是大小姐愿意,也一同去。”
贾母摸着贾元春的手,心里直叹气,只怕这回真是离了心了。她和蔼道,“你去吧,多陪陪你娘,宽慰宽慰她。”也不知道以后,这儿媳妇能转过心来不?
贾元春伏在贾母身边,在老祖宗面前爱骄,又笑眯眯看着王桂枝。
王桂枝见女儿望着自己,赶紧收拾起那些乱纷纷的心思,逗着她跟老太太说话,跟贾母一同用了早膳,贾珠带着李纨来请安。
“老太太,我领着珠儿去,有事要吩咐他。”王桂枝看到贾珠,就想起来有时候事赶早不赶晚,再说有些个杂事,如今也没有地铁火车飞机,一出门了不起也是骑马,也就是活动开了。
贾母想到昨天王夫人说的话,知道她要宽慰下孩子,忙道,“那就去吧,你放心,我会叫东府那边准备好的。”
“多谢老太太废心。”
王桂枝领着贾珠要走,贾元春也想跟着去,李纨昨个夜里也与贾珠春风一渡,知道是有正事,让丫头把做了一些的衣裳跟花样子拿出来,忙哄着小姑子玩。
有玉雪可爱的大孙女,还有温柔小意的孙媳妇围在跟前,不一会儿贾母也让李夫人自去忙。
又交待赖婆子,“你去东府说,只管说的严厉明白些。”
“是。”
“还有,你们也给我紧着些皮,我是知道你们的,一下子不小心错了眼,你们就会往自己家里扒拉。都给我绷紧了皮,别等发现了,到时候也去给我卖饺子去!”贾母心虽宽,却也不想纵了下人,她从史家过来,当家多少年,比起王夫人更加清楚。王夫人是儿媳妇,她守着本份,若不是她自己的陪房,又是犯在了珠哥儿的面上,她万是不可能在她跟前提这个事儿。
可见珠儿定是被那些个刁奴狠下了一回面子,她为娘的,要给儿子做主,也顾着大家的体面,贾母觉得她处置的也不错,竟有些对王夫人另眼相看,以前可没见她有这样体贴周全。借着这个由头,她也提醒下东府那边,按说贾敬都中了进士,又是世袭的一等神威将军,偏爱上了什么道。他可是贾府的族长,有些事,应该警醒起来才是。既然是一族之长,贾家代表,就不能全顾着自己行乐。
赖婆子心里打鼓,家里跟她说了好多日子,眼下媳妇怀了孕,只盼着是个哥儿,就求一求老太太,能把小的给放出去,只求一个清白身,可以读书进学,到时候真正才是安身立命。
可她也怕到时候老太太觉得她们有了外心,把他们全都撵了出去,如今赖大赖二虽说还不是都总管,可都是管着些重要差事的,借着贾府的情面,过的也舒心,要是……真离了贾府,在这京中,他们赖家,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贾珠以为母亲要跟他说那些事,没想到王桂枝只让人拿了笔墨来,让他记下一个甚是稀奇古怪的方子。
“这是我早就留意下的方子,若是能种得出来,咱们好孝敬老太太,当是个新鲜玩意儿送些亲戚朋友,自己也能尝尝鲜。或是种不出来,也不妨事,只当咱们买了处松树山林,得些松果,放养些野物,也是件好事儿。”王桂枝本来想说种蘑菇的,结果她翻遍了王夫人了记忆,好像没见过。她本来就从来不曾下过厨房,只是她吃过的雁来蕈,很是像她在现代吃过的松乳菇,味鲜美,有异香。这就让她不怎么能确定了,不过野生菌不错,先把地方弄下来,让人知道她在种这个,到时候能弄些平常些香菇、草菇、平菇之类,也就不打眼了。
而且松树还能生茯苓,也是样好药材,那也是真菌的一种,若是能养植,可就更不得了。这可是高档药材,地形气温要求不高,一年便能得,比人参可好种容易多了。也就是全然种不出来,也算是给她添了一份产业,寻常种植,一年也有个一两百银子的收益,总归比单纯把银子放在屋子里好。贾府如今不是她管,每月还有月钱份例,放着可是白放着。
“是的,母亲。”贾珠只当母亲又派了件事让他历练,上次没办好,这回他定要办得妥当。
儿子这么听话,王桂枝笑着看向贾珠,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连玉冠,穿着一件滚边竹叶花纹的淡蓝色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穗褂,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果真如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这般的富贵公子,实在是讨人喜欢,又帅又俊又听话!
王桂枝对着贾珠说话更是温柔起来。
“你只管去办,万事有不明白的,只来问我,或是你看着有什么成算,只要不有违祖宗家法,国之刑律的,大胆着去!”她又把王药一家如何安置告诉他,免得他心里有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