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小泥盯着面前的胭脂凉糕,愣愣地走了神。
鬼使神差的,脑海里窜出了洛熠潇的脸,具体点说,该是洛熠潇的唇。
那晚光线暗看的不是很真切,那双唇隐约就是眼前这抹瑰丽的颜色,而触感……小泥下手捏一块凉糕放进嘴里,嗯,糕点是冰凉清爽的,而长公主殿下的唇,却是温热绵软,不太一样。
“呸呸呸。”
小泥把口中凉糕咽下去,突然魔怔似的猛摇头,把个正在旁边做芙蓉糕的嬷嬷吓了一大跳,还当她是中邪了。
“还敢想呢,小命都差点没葬送喽。”她嘟囔一句,三两下把盘中剩余糕点吃完,又冲管事嬷嬷打声招呼,起身出了御膳房。
其实,那晚自己的结局虽绝对谈不上完美,却也远没有想象中糟糕。
摸了……嗯,不太该摸的地方之后,想当然又迎来个大嘴巴,小泥摸摸到如今还没有彻底消肿的嘴角,小声嘀咕:“亏了有个长公主的头衔在,要不然这样的泼妇在民间,有哪个男人敢娶回家去?!”
话落心底又生出一丝怯意,四下张望确定附近没人,这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口。
说起来这又是无赖惯有的思维了,你不说自己“轻薄”别人在前,这才招来一顿好打,倒又是把过错一股脑儿推到了对方身上。
不过,真要细究,小泥先亲吻后袭胸,全是无意之举,为此得了两个嘴巴子,也着实有些冤枉。
总之,这是笔糊涂账,怎么都算不清楚了。
扇了嘴巴子还不算,长公主殿下火气难消,一双俏目瞪得滚圆,分分钟能喷出火来。
小泥心想:完了完了,这下还不死?也忒没有天理了。
但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天理的事情虽不多,却恰恰被她遇上了一桩。洛熠潇手指捏的嘎吱响,小泥听了头发直发麻,眼见长公主殿下在自己面前青红白黑换了好几次脸,最后也只是冷眉、冷眼、冷着脸自怀中摸出个精致锦盒,看也不看从中取出好几颗,一股脑全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又来这一套?小泥苦着脸,心里却仍笑嘻嘻的毫不畏惧。
自打从灵撷嘴中得知,洛熠潇喂给自己的大药丸子并没毒之后,小泥也想明白了,眼前这位看着挺凶狠的公主殿下,实际心肠并不很坏,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绝不会做出多么狠辣的事情。
明明身为医者想配制多少毒/药没有啊,还非要拿个假的来代替?这种行为怎么说来着……小泥文化水平不高,思来想去只琢磨出一个词来:色厉内荏。
她不知道,在很多年后,中国有位伟大的军事家、文学家、也是新社会的开拓者,创造性地使用了个新词,叫做“纸老虎”。
他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这句话若是倒回千百年,小泥一定会觉得,用在咱们色厉内荏的长公主殿下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啦!
可这次,她稍稍有些失了算。洛熠潇一股脑塞了她满嘴的,虽依旧不是毒/药,却也不是糖丸。小泥为此一晚上跑了不下二十次茅厕,到最后几乎要扶着墙才能出来,纵第二天王首安请人帮她配了些止泻的药来,小泥同学依旧两腿发软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
所以怎么说来着,纸老虎那也是老虎,偶尔亮一下爪子,也足够叫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被迫偷个腥,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小泥同学趴在床上“哎呦”叫唤的同时,心底对于洛熠潇那双无论颜值或口感都俱佳的薄唇,绝对算是有爱又恨。
因祸得福,躺在床上这两日,小泥便请了“病假”没去服侍小皇帝。不在皇上身边服侍就见不着凶恶狠辣的公主,这实在很合她心意。
可这样逍遥的日子也只过了两日,第三天,小泥顶着一张菜色小嫩脸来轮值——这两天吃什么拉什么,吃得多拉得多,肚子里存不住食儿,脸色能好得了吗?但偏偏泻药又是很好的美容药方,这点在千百年后又被完美地认证过了,是以小泥同学那张添着几分病态的小脸,看起来我见犹怜,越发吸引人了——刚走到皇上跟前,就被吩咐去请长公主殿下前来议事。
听到“长公主殿下”这几个字,小泥条件反射一哆嗦,两只小细腿下意识闭合着紧了紧。
但皇命不可违,再哆嗦也得去,小泥特意在门口拉上了个壮胆的同僚,朝着长公主殿下居住的宫殿内去了。
洛熠潇正在用早膳,听见来报说是皇上跟前的小泥子求见,嘴角勾起一抹笑,摆摆手把人放进来了。
小泥全程中规中矩,进门行过礼说明来意后就不动了,弯腰低头不看洛熠潇,杵在门口跟座雕像似的。
洛熠潇笑,故意问:“这两日我去皇上那儿议事都没看见你,怎么,生病了?”
堂堂长公主殿下竟然会关心一个奴才的身体,换了旁人早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表示了,偏小泥面上淡定得很,依旧低着头,回一句:“微恙,无碍,劳公主挂心了。”
不止话语说的波澜不惊,没啥诚意,听语调,还颇为愤慨。
能不愤慨吗?身为一个吃货,只能看不能吃,实在忍耐不了吃下去一口,就换来好比灌肠的痛苦,换成是你,愤不愤慨?!
小泥愤慨的有理,愤慨的有据,愤慨的天经地义。
如果不是还有诸多外人在,她说不定会一气之下指着洛熠潇那张充满虚情假意的笑脸骂:亏你堂堂一个公主殿下,竟然给人吃泻药这么没品,你的高贵、你的修养都跑哪儿去了?!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来的接触和相处,两人的关系无形中都更近了一层。小泥对洛熠潇不再单单只是远观的敬畏,而慢慢有了点类似朋友间相处的肆无忌惮和无所顾忌。
洛熠潇呢?也不像对旁人那样和小泥保持着距离,反而一点点,开始主动靠近了。
好比眼前这一幕,洛熠潇会笑着调侃小泥,小泥亦敢由心而生一股愤慨,相较于之前的“相敬如宾”,眼前火药味十足的“短兵相接”,似乎看起来,更加真实和有味道,颇有点欢喜冤家在打情骂俏的感觉。
调侃两句心情舒畅,尤其看到小泥敢怒不敢言、憋到发青的脸,洛熠潇心里更是欢快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竟破天荒换了身颜色艳丽的衣服,也不摆谱,直接随她去了。
到了议事大殿,洛翊宸照例挥退众人,掩起门来和洛熠潇窃窃私语。小泥心里仍未顺过气来,临出门还狠狠剜了洛熠潇一眼,也不知道咱们高贵端庄的长公主殿下看没看到。
待人都散尽,洛翊宸急忙从御座起身,走到洛熠潇身边道:“皇姐,大事不好了,今晨朕收到边关急报,说南泱、西辰和东篱突然连成一气,合力进犯我南境边界。守境官兵寡不敌众,已死伤大半,故送急报来京请……请朝廷即刻派兵支援!”
小皇帝自登基以来,处理的不过是些减税、赈灾、安民的小事,眼下突遇战乱,毫无防备之下难免手足无措,说话都不若往日顺畅连贯了。
洛熠潇稍稍有些心疼,知道将整个国家的重担全压在洛翊宸肩上确实是为难他,但人需要有压力才能更快成长,生在皇室,这些都是避无可避的宿命。
“莫急。”
洛熠潇轻抚他头顶安抚——皇帝的头可不是谁都能摸的,这个以前在姐弟俩之间出现频率颇高的举动,洛熠潇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未做过了。洛翊宸莫名觉得心安,浮躁的情绪也一点点平复了下去。
他问:“皇姐神色淡然,可是早知悉了此事?”
洛熠潇摇头,片刻又轻颔首,若有所思。
“我并未知悉,只是,也约莫猜出来了。”
洛翊宸惊奇:“皇姐是如何得知的?”
洛熠潇没着急作答,半响,盯着洛翊宸双眸不答反问:“皇上以为,这平日里看来颇为安分的三个国家,何以会突然联手进犯?”
“应是……看准了我朝先皇逝世,新帝登基,正值多事之秋。加之……朕年幼,在他们眼中怕是觉得易欺……”
洛翊宸神情落寞,虽知自己说的是事实,心里也难免不好受。
洛熠潇却淡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还是思虑得不够周全啊。此次三国进犯,名义上来看,确实如你所说,但实际,我国朝堂不稳只是个幌子罢了。”
“皇姐此言……是何意?”
“皇上以为,先皇已逝新帝登基的时机,和肖太后成功诞下小皇子的时机,哪个更接近此次三国的进犯?”
“自然是小皇子诞生,先皇逝世已近一年……皇姐的意思是?!”
洛翊宸大张双眼,面上难掩惊诧:“此次进犯,是肖太后一党有意安排的?”
洛熠潇沉下俏脸,点了点头。
“几年前我就曾在肖苏鸣府上安插了密探,据探子来报,小皇子诞生前月余,肖苏鸣曾与不明人士通信频繁,我派了手下跟踪过送信之人,发现他们分别入了南泱、西辰和东篱的境内……月余过后,恰逢小皇子诞生之际,三国便联合举兵来犯,这意图,可不要太明显才好。”
“皇姐是说……肖苏鸣企图联合他国……逼宫?!”
洛熠潇摇头:“眼下逼宫倒不至于,时机未到。但逼宫最需要用到的是什么?兵权。肖苏鸣此举,应该只是许下了城池重利,邀三国和他合演一出戏,到时候既能自己成功取得兵权,又能让那三个国家各有获利,皆大欢喜,岂不乐哉?!”
话落,稍顿,洛熠潇又道:“若我猜的不错,明日朝堂之上,肖苏鸣一定会力荐和他们同属一丘之貉的将领,领兵出战。”
“一旦取得了兵权,再加上赵烨丘统领的宫内禁军,想要逼宫,还有何难?”
“那……我们该怎么办?”
洛翊宸到底年幼,听到此刻再度白了脸,虽然他极力掩饰,但眸中紧张还是一展无遗。
洛熠潇轻拍他肩头安抚,面上一派淡然:“皇上莫慌,本宫已想出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