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对于肖苏鸣的夫人, 肖兰昕原本是打算不闻不问的。可这女人也不知打哪里生出了这些决心和毅力, 竟能日日想尽了办法往肖太后的宫内传递消息。
眼下肖苏鸣入狱,肖式一党在朝堂之上又被分崩离析,肖兰昕起事在即几乎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 生怕哪里出了差池被小皇帝盯上,再给她冠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思来想去没办法,只能约了肖夫人见面,以制止住她这极其惹人注意的愚蠢行径。
见面却不好在宫里——肖苏鸣被判了死刑, 肖兰昕为自保正极力和他撇清关系,怎么又能当着众人面约见他的夫人?
所以,肖太后以小皇子近来身体不好, 需要去庙中给他祈福为由,出宫去了。
这虽是为了和肖夫人见面,却也并非全是信口捏造出来的说辞。小皇子近来身体确实不大好,奶吃得少了,身上也不见长肉反而有种日渐消瘦下去的趋势。整天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是昏昏沉沉睡觉,偶尔醒来也不哭不闹, 就睁着无邪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屋顶看, 看着看着就又睡过去了。总之,精神实在说不上好。
肖兰昕找了几乎整个太医院来看诊,大家众口一词, 都只说小皇子身体无恙, 哪里都好好的。而至于为什么不爱吃奶、整天嗜睡, 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不是生病,却精神萎靡,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就这么着,她才想出要到宫外庙内帮自己的儿子祈福,也便借由这个机会跟肖夫人见上一面,安抚安抚她。
正午时分,肖兰昕到了京郊赫赫有名的皇家寺庙里——之所以选在这儿,一为掩人耳目,二来,这庙中包括主持在内全是她的人,方便行事。
肖夫人早早便在内等着了,见到肖兰昕一个扑相就迎了上去“扑通”跪在地上,话未出口,泪先是落了满面。
“太后……太后娘娘一定要为我夫君做主,救他一命才是啊!”
肖兰昕心里其实很不耐烦,脸上却仍要带着笑亲自去扶她:“嫂嫂快请起,有话好好说,何必行这么大礼?”
“还请太后娘娘想办法保我夫君一命,若您不能应允,那民妇……民妇就在此长跪不起!”
“哥哥获罪,本宫比嫂嫂还要着急心痛,如何能不想办法营救?”
肖兰昕先说两句好听的安抚住她,一边赶紧使眼色示意随从们去将人搀扶起来。
“嫂嫂还是先起来说话,人肯定是要救的,但哥哥此次犯下的可是死罪,你怎么都要容我好好思虑,周密安排一番才是。”
一听说太后娘娘肯去营救自己的夫君,肖夫人的心先是安定了几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这样跪着哭喊确实不雅,也便顺势在仆人搀扶之下站直了身体。
“民妇先行谢过娘娘大恩,若娘娘可保我夫君不死,叫民妇做什么都可以!”
“嫂嫂莫要心急,本宫心中已有对策,定是会竭尽全力将哥哥救出牢笼的。”肖兰昕信誓旦旦做着承诺,又指出此次约她见面的关键:“只不过,嫂嫂可是万万不能再着人进宫给本宫送消息了。”
“哥哥犯事,本宫身为他的至亲如何能撇的干净?眼下只因有这‘太后’的名头在,众人还不敢拿本宫怎样,可若被他们抓住些把柄,必是百口莫辩,免不了要落得和哥哥一样的下场。”
“只要本宫在,哥哥便还有生机。若连本宫都被打倒,嫂嫂你还能指望谁?”
肖夫人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只知在房中穿针引线、绣花做女红,对这朝中大事如何能知晓?虽说因为肖苏鸣的蒙难,一举激发了她身体内的决心和潜能,说到底也终归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被肖兰昕三两句话一吓唬,当场便不敢哭闹了。
“那……依娘娘之见,民……民妇应该做些什么?”
“嫂嫂什么都无需去做,只要乖乖在府中等消息,便是帮了我和哥哥大忙!”
肖夫人听完一怔,随后才连连点头:“是,是,民妇知道了,日后……一定安安生生在家等着……太后娘娘的好消息……”
肖兰昕这下方才满意了,笑容满面过去牵她的手:“嫂嫂如此懂事识大体,以前是哥哥眼拙错待了你,等他出来,本宫一定好好劝解,让他日后对你好一些。”
“民妇……别无他求,只要,只要夫君能出来,便阿弥陀佛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肖兰昕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肖夫人,又拉着她的手话了几句家常,问了些府内目前的现状。随后,命手下将从宫内带出来的些许细软递上,便送肖夫人回家去了。
肖夫人一走,肖兰昕这才有心去佛前为自己的儿子祈福,又诚心诚意求了支签,遣退众人后,独自拿了去内室找卜卦之人来解。
此处是皇家寺院,平日鲜有人来,今儿个又被咱们财大气粗的太后娘娘“包了场”,故偌大一个正殿包括内室,全都空荡荡的,竟是莫名有些阴森之感。
内室角落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后坐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朴素长衫,脸微微垂着刚好陷入阴影里,让人不大能看得清面容。肖兰昕执签而上,刚在桌前站定便听他问:“娘娘可是解签?”
这嗓音低沉、暗哑,不仅听不到一丝修佛之人该有的超脱之气,反而,暗含着一丝阴郁。
肖兰昕皱眉一怔,未及作答便听那人又道:“娘娘此签,问的可是吉凶?”
“你如何能知道?”
肖兰昕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
“我知道的,可绝不止这些……”
说着话,桌后之人突然抬头,目光如炬直直射向了肖兰昕:“蓝焰!”
“你!”
肖兰昕大惊,眉目圆睁瞪视着眼前人:“你是何人?怎么……”
“怎么会知道太后娘娘真实的姓名吗?”
“我说了,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那人又垂首下去,开始低低冷笑。
肖兰昕自认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听他这么笑时却突然觉得不寒而栗。尤其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半眯着,射出的光狠厉阴桀,像极了嗜血的猛兽。这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却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一道伤疤从额角起,穿过鼻翼斜躺在整个脸上,让他面目乍然变得狰狞。
从完好的左边脸颊看,这原本也该是个美男子,只是不知怎么竟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
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就代表了解自己之前的种种,难道,他又是新主人派来的?
那个人不说话,冷笑着看了肖兰昕好大一会儿,才张口用低沉嗓音说道:“大约二十年前,南泱新皇初登基,为平定朝中内乱,暗中联合当时的北漠皇子慕容瑾成立了一支专用于探秘和刺杀的组织,称为‘暗焰’。”
话到这儿顿了一下,那人像是为了平定呼吸喘口气,实则暗中观察了一下肖兰昕瞬间变得不怎么好看的面色。
“几年后,慕容瑾参与夺嫡,为肃清障碍从南泱新皇手中将‘暗焰’借调到了北漠。未久,慕容瑾成功登基,任北漠新皇。”
“慕容瑾顺利登基,更因尝到了‘暗焰’的强大力量而不肯将其送回到南泱新皇手中,但两人都是初为新帝,朝局尚不稳定之下,全不愿就此撕破了脸皮。经协商,‘暗焰’一分为二,自此之后分别效忠北漠和南泱两位新皇。暗字一支归南泱所有,而焰字一支,则听命于北漠新皇慕容瑾。”
“太后娘娘你,便是来自北漠‘暗焰’的蓝焰,我说的……没错吧?”
“你……”
“太后娘娘又想问我是谁?放心,我并非听命于你那位新主子。”
那人勾唇冷笑,提到“新主子”这三字时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却好像有熊熊烈火在眸中盛燃,炽热异常。
既爱又恨,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肖兰昕眉头皱得死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己被人调查的一清二楚,却对眼前这人一无所知,若他不是新主人派来的,又会是谁呢?
她很好奇对方的身份,而眼前这人也似乎并不打算隐瞒。
“是不是很好奇,我何以会知道这么多?”
肖兰昕没说话,纵然身份已被拆穿,她这些年养成的、太后娘娘的威仪还在,只居高临下审视着眼前人,冷冷睇视,似乎是在说:说与不说是你的权利,本宫也并非那么急于得知。
一脸阴郁的男人不以为然,薄唇轻启看着她,笑容阴冷回道:“很简单,因为……我便是另一半‘暗焰’的统领,南泱皇子——南宫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