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督主我错了(九)
“你今日还是回宫吧,我怕路上还有埋伏。”唐琪担忧道, 这里离他府上尚有一段距离, 若是再碰到杀手恐难以脱身。
“你坐我的马车, 里面有药, 先为你包扎下伤口。”唐琪背上有伤, 春儿为了及时给她换药,这几日总是在马车里备着纱布和药膏。
“好。”沈昱低低道, 眸子里一片暖意。
两人进了马车, 沈昱端正坐下,唐琪将座椅下的小匣子取出, 拿出柔软的纱布和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沈昱为了方便上药褪去了外衫, 此刻只着了一身雪白的里衣,鲜血不断从他的腹部涌出, 红白交映, 颇有些触目惊心。
唐琪蹲在他身前, 小心翼翼地从下面揭开一角里衣, 因为染了血,衣料与皮肉紧紧地黏合在一起,唐琪一点一点将它们撕扯开来,神色耐心且专注。
沈昱盯着她白皙娇俏的小脸,不觉有些痴迷。
衣服被揭开, 唐琪拿了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掉黏腻的鲜血, 一道狰狞的伤口渐渐显露出来, 皮肉外翻, 显然伤得不轻。
她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处,软嫩的手指一点点移动着,划过他受伤的寸寸肌理。
药膏甚是清凉,刺激得伤口愈发疼痛,沈昱却享受似地眯了眯眼睛,眉梢尽是温情。
“萱儿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沈昱问道,这里并不是回宫的路,她不该出现在此。
“刚刚在路上走着,隐隐听到有打斗声,我......我心里好奇,就想着凑个热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唐琪瞥见沈昱越来越黑的脸色,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简直胡闹!”沈昱剑眉紧皱,朝她叱道,“公主千金之躯,行事如此冒失,若是被歹人伤着了怎么办?”
“好了好了,我也就胡闹这么一次,”唐琪见他真的有些着怒,连忙讨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惯是个惜命的,可今日不知怎地了,就想凑过去看看,想来是我俩心有灵犀,你遇见危险,我这心里也跟着发慌呢。”
沈昱脸色稍霁,显然被她的话取悦到了,他伸出玉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子,无奈低语:“你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往后断不可再如此冒失。”话语里尽是宠溺。
唐琪连连点头。
他忽又问道:“你可知,顾霖越为何要刺杀我?”
唐琪缠好绷带的手一顿,怔愣了片刻才道:“他派人刺杀你的确卑鄙,但你们不一向都是政敌吗?”
沈昱勾唇冷笑,“岂止是政敌?”他忽地将她的下巴抬起,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双眸子灼灼如鹰隼,缓缓道,“我把顾峰关进了天牢,他念儿心切,自然按捺不住。”
“呵”,他轻嗤一声,“那个老匹夫,以为杀了我就能救得了他儿子么?一把年纪竟还如此天真。”
唐琪心里“咯噔”一声,沈昱竟同她摊牌了么?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装聋作哑,就不必去面对这些复杂难解的问题。
顾峰被抓,长宁必定要求情,也应该求情,但这样一来,她又该如何面对沈昱?
唐琪柳眉紧蹙,脑海里急速闪过一长串问题,沈昱望着她愈发沉重的小脸,眸色渐深,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酝酿着沉沉风暴。
唐琪问:“顾峰哥哥犯了何罪?”
沈昱的手指摩挲着她光洁的下颌,淡淡道:“萱儿,你从小就长在皇宫,那些入天牢的,又有几人真正犯了罪,你还不知道么?”
他这话说得张狂,顾峰无错又如何,有没有罪,什么罪名,全凭他一一定夺。
唐琪咬紧了下唇,质问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他?”
“我为何要放?”沈昱笑得轻蔑,“他既被我送进了天牢,谁又能将他放出来?”
唐琪琢磨着剧情进度,一双杏眼渐渐浮上怒意,配合道:“督主大人说一,这朝中自然不敢有人说二,不知大人到底想怎么样?”
沈昱望着她,眸色渐渐冷了下去。
唐琪直视着对方,一双杏眼毫无退意,竟是分毫不让。
马车中安静地诡异,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连空气都仿佛黏滞住了。
对视良久,沈昱终是妥协,轻叹一声:“我放了他可以,萱儿可愿拿自己做交换?”
“怎么个换法?”
“我若放了顾峰,你便和他断了所有联系,再也不见他,自此以后,你我之间,万万容不得旁人。”
沈昱说完这番话,心里却忍不住自嘲,他竟卑微至此,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留得她在身边。若她答应,便是对顾峰用情至深,愿意牺牲自己的清白去换取他的自由;若她不答应,便是不愿忘了顾峰,更不愿留在一个人所共弃的宦官身旁。
哪一步都是输。
他看起来主权在握、步步紧逼,但只有沈昱自己知道,对上长宁,他从来都是毫无胜算。只消对方一句话,这颗看起来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心,立时就能千疮百孔。
唐琪自然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顾峰被关在天牢也好,放出来也罢,只要不出现意外死亡,终究都会走向他既定的结局,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但若就此答应沈昱,便能顺阶而下,和顾峰彻底撇清关系,这正是唐琪想看到的。顾峰的存在就如同一颗□□,横亘在她与沈昱之间,不知何时便能引燃一场危机。
“我答应你。”她如是说道。
沈昱的瞳孔骤然一缩,狂喜与涩然同时填满了他的心脏,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他磋磨着她软嫩的手,声音沙哑勾人:“萱儿,你可想清楚了?这决定一旦做出,日后你就是反悔,我也不认了。”
唐琪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敢去看他亮得逼人的眼睛:“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你若能放了顾峰哥哥,我心里自然安稳,可是,”她话语一顿,一张小脸火热热的贴在他滚烫的怀里,支支吾吾道,“沈昱,你是不是给我吓了什么迷魂药啊,怎么我近日一看见你,这心就‘砰砰’跳个不停?可是看不见你,我又思念得紧,眼前都是你的影子,活像得了什么病症一样。”
她娇娇软软的声音落入他的耳里,仿若炸下一道惊雷。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她的头,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萱儿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她脸庞红得发烫,一双眼四处乱瞟,将这马车都研究了个遍,就是不敢看他灼灼的眼,仿佛那里有什么吸人的漩涡,看上一眼便再也抽身不得。
他却偏偏不如她的愿,一双手捏住了下巴,眼睛凑近了去瞧她,声音像沾了蜜糖,低声诱哄:“乖乖,我们这般亲近,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萱儿是不是,心悦于我了?”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都快烧成火炉了,不,不是火炉,是一团浆糊,你别问我了。”她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软着嗓子娇声讨饶。
沈昱低低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欢欣,满足,七年来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只恨不得时间就此静止,地老天荒,不过如此。
言语已是多余,他搂过她的身子,擒着她的唇,细细密密反反复复地尝,仿佛沙漠中的旅人寻到了一眼清泉,不够,怎么都不够......
“叮咚!he度增加20点!”
月儿高悬,星星漫天,夜已深了。
沈昱会放了顾峰,但不是现在,只要顾峰在天牢一天,顾霖越就不会善罢干休。
一次杀不了沈昱,自然还会有下一次。
沈昱在等,等着顾霖越自寻死路。
派来刺杀他的人都是顾霖越精心挑选的死士,即使被抓也绝不会道出幕后主使,但不知沈昱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撬开了这钢筋水泥铸就的铁铜牙。
这哪里是东厂督主,分明是鬼面阎罗。
抄家那日,顾霖越拒不认罪,但沈昱岂容得他在这世上多活一日?
乱臣贼子意欲行刺,贴身护卫一个不慎,手起刀落间,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沈昱轻啧一声,似是遗憾,到底没能亲手了结了他。
顾峰从天牢放出来之后,才知晓顾家发生了何事。他不敢相信,父亲一生戎马,战功赫赫,最后竟惨死于一个阉人手中。
顾宅被封,爵位被褫,顾家四散流离,他无家可依。
那个阎罗竟对顾家赶尽杀绝!
顾峰满腔恨意,只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如今萱妹为了救他,也落入了那个魔头手中,是他无能,保不住顾家,还要委屈心爱的女人因他折辱。
顾峰痛哭流涕。
他要报仇,他要救出萱妹!
可如今顾家覆灭,朝中官员为了讨沈昱欢心,争相朝着顾家踩上一脚,放眼京中,又有谁会帮他?
顾峰去了二皇子府。
是了,想来想去,唯有严昭。
一来,严昭自小与他交好,且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如今顾家遇难,他不会袖手旁观。二来,严昭手握兵权,在朝堂之上颇有威望,虽不足以与沈昱相抗,但沈昱暂时动不了他。
最重要的是,萱妹是严昭的亲妹妹,如今她落入魔爪,严昭怎会置之不理?当务之急,便是先将萱妹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