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各派的人都住在苍曦峰的山腰上,车马留在山下,居所以院墙划分。惠客居修得雅致,主楼用青石起座,白墙黑瓦朗然入目,百竿翠竹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投下浓郁的阴影,自成一片幽然的天地。唯有婆娑的枝叶沙沙作响,偶尔划破院中的宁静。
周围布有暗哨,但陆羽和孟楠歌前来,自然无人阻挡。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手持长长的烟杆,在门口怡然自得地吞云吐雾,看到来人,微微一笑,起身相迎,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道:“陆兄,孟兄,好久不见。”
孟楠歌挑眉道:“分明前几日才在山门见过。”
那人摇头晃脑,慢悠悠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孟楠歌眼皮跳了跳,立刻扯开话题道:“不说这些虚的,顾青,你们灵云派可有个叫常枫的人?”
顾青细细琢磨了半晌,疑惑道:“不曾有过此人,他长什么样子。”
夏眠立刻将常枫的样子描述了一下,顾青摇摇头,确认道:“并无此人,但他能入得玄宗,说不准是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也不知他为何要冒用我派的名号。”
他字与字间硬是要拖出长长的间隔来,一句话说了很久,陆羽不耐烦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天一门看看。”
顾青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天一门?那我也跟你们一同去瞧瞧……”
他话还没说完,几人就丢下他,匆匆转身走了。
顾青心塞地收回伸出的手,摇摇头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听说葛轻月拒不见客,他们这么直头楞脑地冲过去,也未必见得到她的面啊。”
陆羽和孟楠歌等人到了天一派住处,果然被拦在了门口。
几个女弟子横眉竖目地蹬着他们,怒斥道:“都说了葛长老正在休息,几位是觉得前些日子闹得不够出格,所以今天便直接打上门来了吗?”
“何必动怒,平白伤了和气。”
孟楠歌一手拉住陆羽,勾唇柔声劝道:“只是我们收到消息,玄宗有贼人潜入,我与小师叔前来,也是担心葛长老出什么事,并无它意。”
孟楠歌的相貌本就极俊美,这么一笑杀伤力巨大,饶是正在气头上,几个女弟子脸也立刻红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陆羽趁机拨开她们,推门而入,孟楠歌紧随其后,刚跨进屋中,眉头便是一皱:“这股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夏眠跟着探头看去,疑惑地歪了歪头,对唐靖宇说道:“好像什么也没有啊。”
唐靖宇想了想,随即绽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对呆立在门口的天一门弟子道:“大姐姐,这屋里平时也有这股味道吗?”
那几人回过神来,领头的女弟子迟疑片刻,开口道:“不……昨晚上还没有的。”
她说着朝屋里扫了一眼,立刻讶然道:“啊呀,长老去哪里了,刚刚分明还在的啊?”
陆羽并未理会她,只顾自在房里转了一圈,随即将视线投向了角落里一盏幽幽燃着光的巨大宫灯。
这盏宫灯以细木制成六角骨架,分为上扇、下扇两层,六根立柱顶上各自雕刻有惟妙惟肖的龙头,又加上彩绘纱绢流苏的装饰,整体看上去做工精美、华贵典雅,只是不知为何,不曾悬挂于屋梁,却孤零零地立在地面上,因而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息来。
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都集中在了这上面。
先前的女弟子犹豫道:“这是长老在来的路上买的,她很中意,便一直放在房里,也不许别人碰。”
“你留在原地。”陆羽对夏眠抛下这一句话,便慢慢地走向了那盏灯,然后在其一步开外停下了脚步。
宫灯的骨架之间不知用了什么材料覆盖,隐约透出橙色的微光,在地上影影绰绰地投下一个淡青色的轮廓。
陆羽举剑劈开宫灯,一股剧烈的血腥气袭来,登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夏眠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便被孟楠歌捂住了眼睛。
可即便是这一瞥,还是让他看清了灯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全身血淋淋地盘膝坐在那里,五官扭曲,嘴巴痛苦地大张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手中却一动不动地捧着一盏油灯。
——美人灯。
“别看。”孟楠歌在夏眠和唐靖宇的耳边轻声说道。
暗香自他的袖中缓缓溢出,夏眠还未来得及恐惧,便顿觉困倦,竟然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抬手接住被安眠香弄晕的两个孩子,孟楠歌眼底冷光一掠而过:“没想到看得还是不够紧。”
身后传来干呕声,几个女弟子捂着嘴奔了出去。陆羽半眯起眼睛,俯身捡起一块宫灯的碎片,开口道:“这是人皮制成的。”
“那个什么叫常枫的,特意去找夏眠,说不定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安置好夏眠和唐靖宇,孟楠歌走近陆羽,接过他手里的人皮,轻笑了一声,缓缓道:“看那尸体的身形,是葛轻月?本想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线却断了。嗯……这么看上去,她死了似乎还不到一天。”
陆羽眼眸微闪:“似乎?”
孟楠歌从手中的那块人皮上移开视线,上前一步从女尸手中拿过油灯,捻起些剩余的灯油放在鼻下闻了闻,凉凉地一笑:“果然如此,这里面掺了停尸草。停尸草的汁水无色无味,挥发出来,却能延缓尸体腐烂的过程。这里面用量极少,不说平常人,若非集中精神去辨别,恐怕连精通医药之术的人也看不出来。”
陆羽冷眼看着那具全是血的尸体,开口道:“葛轻月早就死了,不然你派遣的人不会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到。那之前的人是谁,又为何要大费周章剥去她的皮,将她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谁知道呢?”
孟楠歌将油灯放回原处,抹去手上沾染的血迹,用脚尖踢了踢宫灯的残骸,悠悠叹了口气道:“我玄宗与天一门的关系本来就说不上好,如今葛轻月死了,就算我们说她是死在别处的,有些事越描越黑,若不能找出真凶,恐怕很难给他们一个交代。”
“那就把真凶找出来。”陆羽不为所动地说道:“去禀告掌门,立刻封闭山门。”